第22章 南濟島（七）
南濟島（七）
“嗯？”他微微睜大碧綠的眼睛，看着沈星悠。
“你要去哪裏？”他問。
沈星悠看着他陷入沉默，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
這樣很好，離開宋衍回到生态園，本來就是沈星悠心裏所願，現在她可以在光塵身邊，她也不用再為信息素所困擾了。
宋衍只是在易感期的時候需要她的信息素而已，并不是真的喜歡她。
宋衍不喜歡她的。
宋衍怎麽會真的難過呢？
如沈星悠所想，宋衍似乎也不期待着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看了看外面，光塵站在別墅外。
“沒事，不用告訴我。”宋衍露出笑容，露出了那兩顆小小的尖牙，他的頭發毛絨絨的，很像一只可愛的小貓，“你走吧，我不會再跟着你了。”
說完他就走進了室內。
他是宋衍嗎？
沈星悠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驀然有一點堵塞，說不清道不明。
她明明不喜歡宋衍，這是她想要的結果，但是她的心中還是有點淡淡的失落感，細碎的灰塵從她的身體裏悄然散落，無邊無際地籠罩着她。
但她已經不想再去考慮這些了。光塵在外面等她，會帶她去生态園，他們會一起去生态園，就像沈星悠十一歲的時候一樣。
那時，光塵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沈星悠淡漠到幾乎幹涸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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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也是七月，沈星悠十一歲，從小學畢業，正在放暑假，與外婆生活在九熙縣。
沈星悠七歲的時候，在學校使用異能把欺負她的孩子打得鼻青臉腫，那孩子從樓上摔下來，雖然最後沈星悠還是用藤蔓救了他，那孩子沒有受重傷，但是對方父母不依不饒。
由于沈星悠使用了人類沒有的異能，而且是在白天，很多人發現了她的能力。為了□□，最後她被迫轉學。
沈星悠被父母送到了九熙縣繼續讀書，而她的父母帶着她五歲的弟弟去了另一個城市。
沈星悠從三年級起，就在九熙縣讀書，與外婆一起生活。外婆是一個安靜的老人，不愛說話，也不太管她，但把她照顧得很好，每天放學，沈星悠就能吃到美味的飯菜，然後她就自己去寫作業。
後來，沈星悠極少使用異能，在九熙縣平靜地讀書、長大。
父母每年給她轉很多的生活費，只有過年時才會回九熙縣看看她，高三的時候，外婆去世，沈星悠也考上了南陵大學，後來除了那張銀行卡每年按時到賬的一大筆錢，沈星悠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父母。
但沈星悠也無所謂，她甚至都忘了她父母長什麽樣子，她也不想去想。
九熙縣是南陵市的下轄縣，在南陵市的北邊，依山傍海，是一個很小的縣城。從城區去海邊，走路只需要半個小時。
小時候，到了假期，沈星悠經常一個人去海邊玩。海域遼闊無際，偶爾有白色輪船駛過，不知道要開往哪裏。
沈星悠喜歡看輪船駛過，那巨輪仿佛一座移動的城池，開往另一個世界。
極度淡漠的生活裏，另一個世界，一個嶄新的世界，卻是沈星悠心底渴望的。
渴望改變，渴望逃離，也渴望生活的意義。
然後，十一歲的那個夏天，那個平淡到不能再平淡的七月的某一天，沈星悠看到了光塵。
當時，沈星悠坐在海邊的石頭上，光塵是突然出現在海灘上的。直到現在，十年過去了，沈星悠還是不能忘記那時的畫面。
那一天，和往常一樣，陽光淡淡的，微風不緊不慢地吹着，白色的輪船駛過，沈星悠凝望着輪船的遠去，直到它消失在大海的邊際。她垂下目光，卻看見海灘上驀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他如一個神明，降落在海岸。
然後，他向沈星悠走來。
那一刻，沈星悠的世界仿佛靜止。
十一歲的沈星悠，并沒有那麽多詞彙來形容眼前的人，只是安靜地注視着他。他白衣白褲，走過暗黃的沙灘，明亮而純淨。
沈星悠很少見到有人穿着一身白，卻這麽幹淨，這麽明亮；
沈星悠也很少見到有人長着這麽好看，他漂亮得不屬于這個世界。
沈星悠更沒有見過這麽溫柔的笑容，而且是，只對她綻出的笑容。
“我叫光塵。”他的聲音溫和，很容易讓人産生好感，“你是一個異能者，想要和我去另一個世界看看嗎？”
沈星悠沒什麽好害怕的，她甚至有一種光塵就是特地來接她的感覺。
她點點頭。
即使死亡，她也願意前往。
總比這般淡漠孤寂到看不見盡頭的生活要好。
光塵笑了笑：“你叫什麽名字？”
“沈星悠。”
“星悠，我們回家吧。”光塵沖她伸出了手。
沈星悠抓住了那只手，其實只握住了他的兩根手指，沈星悠的手太小了。
光塵手指向上，握緊了她細小的手腕。
那一瞬間，世界萬千變化，無數流動的線性光束從他們身邊擦過，向後流去。眼前事物模糊，只是形狀扭曲怪異難辨的色塊光點，他們在怪異的通道中踩着光線緩慢移動，穿過一面面詭異的色塊牆。
強烈的光線刺得沈星悠睜不開眼睛，她被光塵牽着慢慢移動着。
過了一會兒，周圍趨于平靜，沈星悠閉着眼睛，感覺眼前的光也變得平穩了。
光塵放開了沈星悠的手，“到了。”
那是，生态園的同塵殿。
在生态園住了幾日，沈星悠認識了寅清、執夷，認識了很多的異能者，她終于知道其實世界上有很多像她一樣的異能者，他們有的因為家園被毀來到這裏，有的因為展現了異能被人類排斥來到這裏，有的因為同類的指引來到這裏。
在人類中間有很多異能者，他們只是藏起來了，隐匿在世間的角落。
他們不是世間的異類，生态園是他們的家，生态園是他們最後的家園。
後來，沈星悠還是回到了九熙縣繼續讀書，光塵說過“萬物生而平等”，生态園只是異能者們暫時的庇護所，他希望人類與異能者能夠和諧平等地相處，他也希望所有的異能者能夠融入現代化的人類生活，與人類平等地生活在世界上。
生态園會為所有的異能者提供平等的庇護，但生态園更鼓勵異能者離開生态園，融入人類社會。
而生态園也靠着植物貿易與人類社會建立起密切的商業關系，其開設的生态公司在地球上組成了一個龐大複雜的商業地圖網。生态園裏賣出的植物，遍布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但除了在生态園工作的異能者，人類并不知道，公司的真正總部在生态園。
這也是沈星悠一直想在光塵身邊工作的原因，以她對植物的操控能力，她覺得自己能幫助光塵的，她能為生态園盡力。
她曾經在光塵面前提到過想留下來，但是光塵拒絕了她。
直到去年的生日那天，光塵答應她今年畢業之後可以來生态園工作。但是當宋衍出現後，光塵還是讓沈星悠離開生态園。
她很想留下來，但是他不想讓光塵為難，于是便說自己決定當宋衍助理。這個決定顯然是正确的，光塵當時的回複是“這樣很好”。
但是現在，光塵來接她回去了，沈星悠很開心。不管是什麽原因，沈星悠都很開心。
她走出別墅，光塵在夕陽下面站着等她，黃昏淡淡的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白色的衣服籠罩着一層金色的光芒。
他在夕陽下溫柔笑着，整個人明晃晃的，明亮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沈星悠忽然覺得有一點點不真實，這樣溫暖的笑容，讓她恍惚。
記憶中，她沒有見過這樣明亮的笑容，出現在光塵的臉上。
“星悠，我們去吃飯吧。”
“好！”沈星悠中午沒吃飯，下午又在森林裏走了很久，早就餓了，她出來的時候就想說去吃飯，沒想到光塵比她先說出來了。
走在小鎮上，天黑得很快，街上開始點燈，狹長的街道上，商鋪熱鬧喧嚷，充滿煙火氣息。
路上行人很多，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大多是來南濟島旅游的人。
沈星悠有一種錯覺，光塵和她，好像真的只是來南濟島旅游的。
選了一個看起來不錯的館子，來到了二樓，隔間靠着窗，可以看到遠處幽藍的海域，白色浪花一層層地湧上來，在沙灘上碎開，又漸次退回深海，聽不見響聲。
海島上多是海鮮，對于一個在海邊生活的人來說，海鮮是吃慣的食物，但這裏的海鮮味道卻不一樣，極鮮極美。明明這些食物，她前幾天也吃過的，卻都沒有今晚這麽美味。
吃完飯，沈星悠和光塵沿着海邊散步，溫熱的陸風吹向大海，沈星悠仍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
她覺得很開心，但心中卻有一些不可名狀的失落感，在緊緊纏繞着她。
她不知道那是什麽，但那種失落感卻如細碎的灰塵，随着每一次呼吸，侵入她的身體。
“我送你回去吧，明天見。”沈星悠有點累了，光塵停下來道。他似乎總能準确照顧到她的情緒，就好像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一樣。
“嗯嗯。”沈星悠笑了笑。
沈星悠回到了先前住的酒店，這個酒店被劇組包了，所以這段時間不再對外營業。光塵住在旁邊的酒店裏。
沈星悠懶得換酒店，還要收拾東西，于是今晚就住在這裏。
回到房間，一切如常，沈星悠關好了門窗，洗漱完上床睡覺。
明天就要和光塵回生态園了，會坐輪船回去，她還沒有坐過輪船。
對于明天，沈星悠開始期待起來。
意識蒙眬中，事物在腦海中扭曲變形，成為怪異難辨的色塊光點，無數彩色的光線穿透她的身體，她卻沒有一點感覺。
在扭曲變形、色彩雜亂、光線流動的詭異空間裏，沈星悠忽然看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她追尋着，穿過一道道光牆。
那光影卻遙不可及。
沈星悠在空間裏迷失。
“沈星悠，醒醒。”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