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寒
第65章 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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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城大體沒有太多的變化, 對于一座已經成熟的城市來說,哪怕改變,也只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重建。
姜伊冬站在停車場, 忽而想起來上次過來歷城時她的想法, 真要說特別深的感受是沒有的, 誰讓她是一個什麽事情都不會翻來覆去想很久的人,要對此再産生感慨萬千的想法,當然是沒有的。
只是距離此刻已經三年,上一次, 她懷揣着心事和忐忑, 有一些決絕和悲傷, 最終,懷抱着絕望離開了。
那時她想,顧凜一定會恨她, 一定不會繼續和她在一起。
如今,姜伊冬看向顧凜,他的情緒很淡, 并沒有多少感觸。
姜伊冬:我們先去休息還是先去吃飯?”
沈九春:“你想先做什麽?”
姜伊冬:“我先去休息一會兒,沒什麽胃口。”
齊孟夏:“我還沒來過,先去逛逛, 這會兒不是我的休息時間,我現在睡着了,晚上睡不着。”
傅禹盛當然是和她一起的。
許述秋和許歲寒同樣。
最後一起到酒店的只有姜伊冬和顧凜, 沈九春三個人。
陸良這兩天一直住在酒店,兩個人的婚禮就在這邊舉辦, 陸良不想出現意外,所以親自盯着, 姜伊冬之前只是覺得陸良大概很喜歡沈九春,現在才深覺,陸良大概等這一刻已經很長時間了。
回到房間,只有顧凜在身邊,姜伊冬忽而感慨了一句:“我以前一直覺得陸良那個人很讨厭,好像什麽事對他來說都不算太重要,因為他都能輕而易舉的拿到,我不喜歡他那個樣子,因為九九總是很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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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看到他居然會因為一件事情這麽緊張,我卻覺得他好像變得我不認識了。”
“……”顧凜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和陸良也是差不多的人,不需要很多的努力就能得到雙倍的報仇,只要是自己喜歡的事情,付出努力就能得到回報。”
姜伊冬懵了兩秒,“我是嗎?”
顧凜看向她,嘴角的笑意很淺,很散漫。
姜伊冬:“應該……不是吧。”
“你能那麽敏銳察覺到,要麽就是你和陸良完全相反,要麽完全相通,以我對你的了解來說,你應該是後者。”
“你在沈九春身邊,沈九春沒有說過嗎?”
姜伊冬搖頭,“我從來沒有想過在她面前炫耀過。”
顧凜:“我想陸良也不會犯賤到故意在沈九春面前炫耀,但是有些時候,聰明人永遠都不會理解沒有那麽聰明的人的想法的,因為兩個人的思維方式不同。”
“有時候對你來說只是一句實話而已,卻可以戳傷對方的心髒,這不能說是炫耀,可是卻實實在在令對方傷心了。”
姜伊冬沉默了。
最後,她說:“我和九九認識這麽長時間,不知道她有自虐的習慣,如果和我或者和陸良相處真的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她大概早就遠離我們了。”
“這個世界上的任何感情都是複雜的,你認為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因為不喜歡可以不給任何人面子,但是她未必會這樣。”
顧凜垂眸,淡淡笑了下,“一個敏感的人,足以一個人在心裏演完整個生氣到和好的過程,而對方全然不知。”
姜伊冬:“你到底想說什麽?”
顧凜:“不要讓我等太久。”
“等太久你就不等了嗎?”
“我不知道。”
姜伊冬雙手抱胸,很明顯不喜歡這個答案。
顧凜微微一笑,笑容寵溺,忽然俯下身親了親姜伊冬的嘴角,“就像你沒想清楚自己的想法一樣,我也不知道我會等到什麽時候,我有多喜歡你呢?這份喜歡能讓我等你到什麽時候……我不清楚。”
姜伊冬久久沒有說話,面前的人和自己的距離這麽近,卻好像很遠,他說着這樣喜歡她的話,而她的感受卻很少,少到幾乎沒有。
姜伊冬抿着唇,最後踮起腳尖在顧凜的突出性感的喉結處輕輕落下一吻,立刻後退進了洗手間關上了門。
門外,顧凜摸了摸姜伊冬剛剛吻過的地方,笑聲很輕。
-
婚禮很盛大,這雖然是姜伊冬參加的第一場婚禮,但她也曾見過不少,這個規格的婚禮,難怪陸良要提前過來部署,還要親自監工。
姜伊冬是伴娘,在新人離開之後還要幫着新人負責應酬其他的客人。
她脾氣到現在也沒有好多少,好在這邊不少人都認識姜伊冬,很少有人湊過來針對她,可惜了許述秋是個好說話的,喝到最後臉上紅撲撲,被許歲寒扶着帶走了。
齊孟夏和傅禹盛兩個人喝的不多,傅禹盛是職業需要,齊孟夏推辭酒精過敏。
顧凜喝了不少,一路走到頭,幾乎是來者不拒。
後來姜伊冬被沈九春撥了個電話喊走,等回到房間,顧凜已經躺下了,整個房間酒氣熏天,姜伊冬皺眉站着看了一會兒,推了推已經不省人事的顧凜,他只有幾分模模糊糊的意識,很乖巧地蹭了蹭姜伊冬的手指,繼續睡了。
黑夜中,姜伊冬凝視着顧凜那張十足英俊的臉龐,想到了沈九春喊走她之後說的話。
“他剛剛回去了,我應該一會兒也回去,我們最開始商量婚禮的時候,我不願意舉辦這麽盛大,我的工作忙,他的工作也不輕松,所以我最開始想要一切從簡,但是阿良不同意。”
“他是這麽說的,我想給你最好的,我們人生僅此一次的婚禮,我不希望那麽那麽簡單,哪怕我們兩個人的感情不會因為這場婚禮變得更深,但是九九,我還是希望你記住,我想給你的,是我能給你的最好的。”
“他說:‘我能夠為你做的只有這麽多,如果連同這些我都不願意去做,那麽你和我在一起,我對你來說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我在你身邊的時候如果不能給你安慰,我和你在一起你還要憂心你的工作無法解決這些,我會覺得我在你身邊什麽用處都沒有。’”
沈九春長長的睫毛在眼底落下深深的陰影,“我最近這段時間也在想,如果我一個人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那麽他在我身邊的意義是什麽?”
“于是我去看了心理醫生。”她的聲音很輕柔,那一刻,姜伊冬幾乎以為她看到了神祗,“心理醫生說:‘這個問題,很多人都問過,在世界進展越來越快的今天,看似喧嚣鼎沸的世界裏,對人的情感需求看得很淡,這在國內尤其常見。’”
“他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十三年前,他曾經在挪威旅居,曾經的他也是這麽認為的,他從來不認為人是需要另一個人陪伴的,一直以來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一個情感需求特別旺盛的人,但是在那裏,他住的地方距離隔壁的住戶有半小時的車程,有時候從房間出來,只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世界在眼前安靜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天地之間只有他一個人的孤獨。”
“剛開始,這種感覺當然不錯,他覺得一個人也不錯,但是過去了一個月,他幾乎不知道見到另一個人的時候應該要怎麽回應,或者用什麽樣的方式去表達,那時候,他很想要有個人在自己耳邊說說話。”
“只要有另一個有溫度的聲音出現,他就會覺得很安慰。”
沈九春笑容溫和,“世界上所有直白的東西,都很容易被察覺到,但是感情會後知後覺,人的性格會影響人的表達,有些話有些人可以很直接說出口,但是有些人不會。”
“我又想,我答應陸良的求婚,其實本質上還是因為我喜歡他,這是我的內心的渴望,那是我想要的,不管我怎麽否認,最終都要承認這一點。”
“可是兩個人在一起并不只是如此,所以才需要磨合,有些事情不用計較太認真,不然活着就太累了,也失去了太多的樂趣。”
“今天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時刻,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希望你可以過的很好,也希望你一直都是從前昂揚的你,不是刻意的什麽都不上心,而是即使上心之後,依然可以在該放棄的時候果斷放棄。”
“我希望,你能聽聽你的心的聲音。”沈九春說,“不要用你的理智抑制你的渴望。”
-
回過神,姜伊冬手指輕輕從顧凜的臉上滑落,最後回到了顧凜的嘴唇上,他的嘴唇很薄,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下意識認為他是一個極度寡情的人,一定不适合談戀愛。
其實不過是偏見,以貌取人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錯誤的一個詞語,姜伊冬想。
他很堅定。
姜伊冬又想。
而她……
收回手指,姜伊冬走出房間,撥通了沈九春最後交給她的電話。
“……”
收到電話的瞬間,姜伊冬的第一想法是真荒唐,她并不覺得她的心理有什麽問題。
沈九春大約猜到了她表情僵硬的原因:“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有些事,對一個陌生的人更容易說出口一些。”
電話接通的瞬間,兩廂沉默。
那頭輕聲問:“您好,這裏是杜餘歡。”
“你好。”姜伊冬說,“我想預約一個上午的時間。”
“一整個上午嗎?”
“對。”
“下周三可以。”
“好的。”
挂斷了電話,姜伊冬洗漱去了隔壁房間休息。
婚宴一共三天,沈九春雖然不用做什麽,但是走完整個流程,終于感受到了什麽叫做如釋重負。
“我終于知道為什麽有人結過一次婚就再也不想結婚了,我也不想再經歷一遍,太痛苦了,真的太累了,比我連軸上二十四小時班再做手術還要累。”
陸良瞥她一眼:“你還想再結一次?和誰?”
沈九春:“……”
陸良又笑了一瞬,“如果你覺得這次不夠,我們每年結一次婚我也是願意的。”
沈九春:“……”
姜伊冬也很無語,“年紀輕輕耳朵就不好使,不要可以捐給想要的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玩過家家呢,一年結一次,以後都別喊我。”
陸良坐在沈九春身邊,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句什麽,沈九春看向姜伊冬的表情瞬間就變得多了幾分驚異。
姜伊冬:“……”
沈九春:“衡衡,你先告訴我,你什麽時候回海城?”
姜伊冬:“還沒确定,你休假幾天?”
沈九春:“五天。”
姜伊冬:“我比較自由,不需要趕時間,打算四處逛逛再回去。”
沈九春點了點頭,“好。”
“所以你剛剛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顧凜先回去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啊。”姜伊冬說得理所當然且完全沒有猶豫。
沈九春的表情更驚異了,“所以你們現在……咳,徹底分開了?”
姜伊冬搖頭:“沒有,我說我有點事,他先回去。”
-
其實真實經歷是這樣的。
婚宴結束後的晚上,顧凜如前兩天一樣去洗漱,而姜伊冬坐在床上靠着床頭刷手機,等顧凜從洗手間出來,她站起身。
“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去?”
“沒想好。”
“不跟我一塊回去?”
“嗯。”
沉默了一會兒,顧凜問:“我認為這件事你應該提前告訴我。”
姜伊冬的表情有片刻的停頓,随後舒展開,“我以為我已經告訴你了。”
顧凜:“很明顯沒有。”
“……”姜伊冬說,“我沒有想到,你應該早點問我的。”
“……”顧凜笑出聲,“我一時想不到我們兩個人到底是誰更想要一個答案。”
姜伊冬:“是我。”但她又說,“可是我還沒有習慣,你應該讓我習慣你在我身邊,這樣我就不會猶豫要不要離開你,因為離開你我很不習慣。”
顧凜輕嗤,“姜伊冬,這麽厚顏無恥的話你是怎麽做到這麽理直氣壯說出口的?”
姜伊冬:“都是師傅教的好。”
“……”
顧凜:“所以你要在歷城逗留?”
姜伊冬:“嗯。”
顧凜:“不需要我陪着你?”
“我需要想清楚,也需要你想清楚。”抛卻軟糯的音調,她本身的話顯得格外冷淡,“兩個人長期在一起,很容易産生一種無法從對方身邊離開的幻覺,幻覺之所以稱為幻覺,就是因為這是一種假象。”
“也許你離開我之後,會發現你沒有那麽喜歡我,到時候就算是我想繼續和你在一起,你也不會同意。”
顧凜伸出手指捏着姜伊冬的下巴,嘴角攜着笑,但這笑很冷,“你是不是覺得這麽說,你的罪惡感會減輕一點?”
姜伊冬被他說得愣了一愣,“……”
她說話從來不會深想,但本身的自私性讓她下意識在說話的時候讓言語偏向自己,偏向自己的方式,就是把責任推給別人。
這種感覺,怎麽說呢?
“抱歉。”
她這麽直接的道歉倒是讓顧凜的手指松了力道。
姜伊冬一雙清白瞳眸沒有任何複雜的情緒,“也許我是這麽想的,那就當是我需要一點時間,一點我自己想清楚的時間,因為我很容易被你迷惑,在你身邊,我很容易因為我的軟弱和自私而選擇就這麽下去。”
“我想要知道我是不是真正想要你,也許是我太較真,但是我不想和你只是稀裏糊塗地生活,這是我第一次很想要求證一件事情,不管結果怎麽樣,我需要知道答案。”
顧凜微哂:“看來過去這三年,你真的沒有一刻想過要重新和我在一起。”他唇畔的笑意加深,“我居然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這麽沒心沒肺,果然是她。
姜伊冬:“我從來不想把事情想得太複雜,我也不喜歡我覺得複雜的事。”
說到這兒,姜伊冬驟然恍惚了一瞬,姜天凱不就是利用了她這一點,所以才會選在那個時機挑釁她。
她的路有三條,她偏偏選擇了最慘烈的一種。
第一條路,她沒有選擇流産,顧凜只會更愛她,不管是她去留學或者不去留學,都無所謂,她和顧凜當時的情況雖然不算是很适合要孩子的時機,但是兩個人的經濟基本可以解決兩個人百分之八十的困難,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在顧凜面前,也不算什麽。
第二條路,她和顧凜坦白,顧凜哪怕不高興,也會尊重她的選擇,陪着她去醫院,這條路的最後,她和顧凜的感情最後怎麽樣都不好說,但一定不會像當時一樣。
第三條路,就是姜伊冬的選擇。因為她的偏見和執拗,她以己度人,她厭惡的事情,和她自己的選擇在那一瞬間重合。
“顧凜,你恨我嗎?”
她突然問。
顧凜手指在姜伊冬的下巴停留,手指的溫度很涼,笑容也不如剛剛深,淺淡的笑意摻雜着涼意。
“應該是恨過的。”姜伊冬自顧自說,“也許是因為你恨我,所以才一直沒有忘記我,皮埃爾說你去看過我,但我毫不知情,所以你只是想看看我生活得怎麽樣,我沒有生活得很不好,當然也沒有太好,只是平常。”
“你沒有去找我,到底是因為你一直在期待我還喜歡你,我會去找你,還是你自己也不确定要不要繼續和我在一起?”
她不願意思考太複雜的事情,但從小到大大部分事情,她敏銳如小獸般的直覺都能告訴她答案。
“我猜應該是後者。”
姜伊冬說。
“你一直想要問我的答案,因為只有我在給出明确的答案時,你才能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麽。”姜伊冬說,“我的答案很重要對不對?”
他松手的動作是無意識的,瞳孔在某一瞬間緊縮,又在下一刻垂眸,他垂眸,“衡衡,我之前一直想問你。”
“什麽?”
“你對我的稱呼從來沒變過,只是因為你習慣了,還是因為從一開始你就沒想過和我建立更親密的關系?”
“剛開始就這麽喊,在一起我也想過,不過已經習慣了,真要喊得很親密,我會覺得很惡寒,後來就習慣了。”
“好。”顧凜說,“明天我先回去,我希望你能快點告訴我答案,趁我的喜歡還沒有過期。”
-
姜伊冬在歷城逗留了一個月,這一個月的時間,姜伊冬經常去杜餘歡的診所,後來她才知道,杜餘歡根本就沒有診所,這邊的房子是租的,他沒有固定的地方會診,因為大部分他的客人都是知名人士,不方便出行,所以他需要自己去對方的房子。
常年天南海北的跑,這些年因為結婚了,他才在海城定居。
兩個人與其說是醫生和病人,不如說只是聊天的夥伴,杜餘歡的音調很溫和,言語間就會讓人放下戒心。
已經三十歲出頭的杜餘歡不如從前張揚傲氣,整個人有一種內斂清冽的氣質,溫文儒雅,風度翩翩,坐在沙發上,只是擡眼,都會給人一種很直觀的,被他帶入他的領域的感覺。
姜伊冬第一次接觸明明有很強的侵略性,卻沒有給人被侵略的感覺的人,只覺得很新奇。
“你跟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哦?”他适時的好奇微笑,“怎麽說?”
“我以為你會是一個很值得人信賴的,中年醫生。”
“那讓你失望了,我還沒有步入中年。”他玩笑道,“但仍然值得你信賴,這是我的職業保證。”
姜伊冬說:“我們從哪兒開始說?”
杜餘歡:“自便。”
姜伊冬歪頭想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算嗎?”
杜餘歡微微笑,“當然。”
姜伊冬:“嗯,給你撥電話時候,我就在我的……朋友身邊,我不知道我應不應該和他在一起。”
“……”杜餘歡表情有一刻的端倪,但很快收斂,“姜小姐是嗎?我只是一個心理咨詢師,并不是佛祖,我沒有點化你讓你頓悟的能力。”
姜伊冬:“……”
“我以為你可以告訴我答案呢。”她露出恰當的失望,“我需要一個人告訴我答案。”
杜餘歡:“這個玩笑不太好笑。”
姜伊冬回應他:“你的玩笑同樣不好笑。”
杜餘歡似笑非笑:“看來姜小姐是一個睚眦必報的人。”
姜伊冬:“我向來是個恩怨分明的人。”
“那真可惜,看來令你産生怨氣的人無法承受你的怨氣。”
“杜先生不去當預言家真是可惜了。”
“……”
“收一收你的陰陽怪氣,再這麽下去,我大概要将你趕出去了。”
杜餘歡翹起二郎腿,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
姜伊冬笑了一瞬:“看來你也不是一個堅強不屈的人。”
杜餘歡:“除非神經已經遲鈍到一定程度,不然大部分人都不喜歡接受別人的譴責或者諷刺。”
“還是說回你吧,大部分找到我的人,最開始都是抗拒的,在重視自我和心理的今天,心理咨詢師和心理醫生并不稀奇,但并不是來找我就一定是生病了,有一部分人只是跌入了這種情緒暫時走不出來,找到了合适自己的生活,自然從這種狀況脫離了出來。”
“那如果,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呢?”
“怎麽講?”
“有一個問題,我急需想清楚,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是怎麽想的。”
“我的作用大概只能讓你知道你為什麽會想不清楚,對你未來的選擇沒有什麽幫助。”杜餘歡先說了前提,随後說,“人的一生有太多的選擇并不需要想清楚,關鍵在于,你糾結的是到底要不要想清楚,還是……你已經想清楚了,只是需要別人的肯定。”
姜伊冬的眼睛睜大了一點,“我……”
“我對你的生活不清楚,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什麽?”
“你所有的決定都是想清楚了才确定的嗎?”
姜伊冬沒來得及回答,就聽杜餘歡說:“今天的時間已經到了,如果你需要預約下一次見面,我下周三有時間。”
姜伊冬問:“你每周的排期都是滿的嗎?”
“當然不。”杜餘歡說。
姜伊冬:“那……”
杜餘歡:“我是個有家室的人,我需要時間陪伴我的妻子,我的生命并不是為了工作而存在,我的生活也并不是圍繞着我的工作打轉,我每一次只接待一個客人,星期三是我的工作時間。”
“……”
好任性的回答。
哪怕姜伊冬自由職業,也從來沒有這麽任性過。
杜餘歡笑容從容,哪怕談論金錢,也沒有給人感到貪婪:“這都要仰仗我的客人的寬容,讓我有足夠的資本如此。”
姜伊冬一整個上午的費用是五萬。
他是個人工作室,沒有抽成,也沒有員工和固定的工作場合。
姜伊冬:“你來歷城是……?”
杜餘歡:“我是過來旅游的,正好接到了你的電話,所以才會答應。”
“……”姜伊冬簡直不知道應該說什麽才好。
杜餘歡擡手看了一眼腕表:“我和我愛人的午餐時間快到了,姜小姐,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告訴我的愛人為你添一副碗筷。”
姜伊冬:“那就打擾了。”
“……”杜餘歡問,“你聽不出我是在客氣嗎?”
姜伊冬:“能聽得出。”她的下一句緊跟着,“但我真的很好奇,你的愛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杜餘歡:“我是普通人,我的妻子如果是神仙,大概我要考慮以後我和她在一起會不會被王母拆散了。”
“這個玩笑很有趣。”
“看來姜小姐的童年不是很有趣。”
“你說對了。”
閑談間,兩人走到了樓下,杜餘歡第一看到靠着一輛越野車車門旁的女人,墨鏡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見到杜餘歡,她擡手摘掉了墨鏡,沒有走近,她揚了揚眉,見到姜伊冬,更是毫不掩飾地吹了個口哨。
姜伊冬:“……哇哦。”
“看起來你的愛人對我的熱情更多一點。”她一點都不覺得尴尬,“看來她很歡迎我。”
杜餘歡:“……”
他走到池喬身邊,“我的客人,姜伊冬姜小姐。”随後和池喬并肩站着,“我的愛人,池喬。”
姜伊冬聽說過池喬,“你好。”
池喬和她握了握手。
姜伊冬:“走吧,我們現在去吃飯。”
池喬臉上笑容更肆意了些,她的長相并不過分誇張漂亮,或者說,甚至沒有第一眼看到杜餘歡的長相時候驚豔,但她渾身那股自信和堅定的勁,很吸引姜伊冬。
姜伊冬由此産生了池喬居然會喜歡杜餘歡的遺憾。
真是詭異的感覺……姜伊冬心想。
“吃飯?”
杜餘歡小聲,捏了捏她的手指,目光有幾分閃爍:“我剛剛客氣請她和我們一起,她答應了。”
池喬對上他的眼睛,回頭:“好啊。”
杜餘歡:“……”
“……杜先生,看來你的愛人對我不是一般的熱情。”
池喬笑容從容:“我對美人都很熱情。”
姜伊冬:“所以他……”
“一部分吧。”
姜伊冬露出了一個了然的表情,不由得嘆息,她居然也是會被表象迷惑的人。
池喬又問:“你比電視上看起來漂亮太多了,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要請你當我公司産品的代言人,可惜你的經紀人說你沒有排期,後來就沒有再跟進。”
姜伊冬:“真的嗎?”
她表情裏的驚訝不似作僞。
當時秦怡還是她的經紀人,她确實說過相關活動和代言都不接的話。
“當然,如果你有意,我們最近又要推出一款新品,我很希望你來做我們品牌的形象代言人。”
姜伊冬:“當然可以。”
“不知道你的收費……”
“只需要你的愛人省去我的心理咨詢費用。”
“當然。”
兩個人一拍即合,表情十足的合作愉快。
杜餘歡:“……”
他表情縱容,不過手指捏了捏池喬的指尖,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什麽,姜伊冬沒聽見。
後來池喬說:“其實我很早就喜歡他了,不過他從來沒有在意過,後來第二次遇到,我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年少的喜歡早就化為齑粉,可看到他我還是心動了,只是成年人的喜歡不如年少那麽執着,所以我們很快就分開了。”
“再後來,他主動追我,我沒有太多扭捏的心思,我們就在一起了。”
姜伊冬:“你們之間沒有過矛盾嗎?”
池喬:“當然有。”
姜伊冬:“都是怎麽解決的?”
池喬:“如果我先領悟是我的錯,我會主動道歉,如果我沒有領悟,他會主動告訴我我哪裏不對,如果是他的錯,也是一樣的。”
她說:“其實感情上的很多事情,不能說具體的對錯,只是各自站的立場不同,我不清楚你的事情,不過我想,一段感情不管是哪一方出現了很明顯的問題,追根究底,是感情的雙方同樣有問題,問題在于一個人出現在了表面,另一個人的錯誤被隐藏起來了。”
姜伊冬默了一會兒,問:“怎麽算是愛呢?”
池喬:“這個問題……太籠統。”
姜伊冬:“他曾說我不會愛人。我現在也不明白。”
池喬:“當你産生這個問題時,你已經明白你對他是什麽感情。”
“有時候不需要想太多,你的生命并不會因為這個選擇而失去再一次選擇的權力,所以不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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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害怕。
愛嗎?
那就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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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伊冬就這麽在歷城呆了一個月,順便完成一副新的作品。
這副新的作品,名為《希望》。
畫面用大面積的黃色和紅色做底,交融變成橙色,從遠處可以看得到一番孤舟,讓人看到,忍不住從心底産生幾分暖意,從而感受到一絲絲的希望。
池喬看到這幅作品,說:“我找你做代言人,是我做過最正确的決定。”
姜伊冬笑着接受了,“這還要多虧了你和你的愛人。”
在這一個月的時間,姜伊冬花半個月的時間和杜餘歡與池喬一起在歷城自駕游,姜伊冬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歷城人,但這還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将歷城走了個遍,三個人都不是會考慮錢財和時間的人,一路十分愉快。
如果杜餘歡不會時不時看到姜伊冬表情就變得不自然就更好了。
姜伊冬最後一次和杜餘歡交談,杜餘歡說:“其實你的內心早就有答案,你懷疑的只是選擇之後的後果,但是如果只是因為害怕承擔後果而不去選擇,你永遠只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姜小姐,站在我的立場,我說這句話會顯得有幾分刻薄,以我的職業操守和你付出的金錢——才能來說,我更不應該說這句話。但是我想,消磨別人的感情是一件更刻薄的事情。”
姜伊冬眨了眨眼睛,言不由衷道:“謝謝你沒說我惡毒。”
杜餘歡聳肩:“如果你願意不打擾我和我愛人的二人世界就更好了。”
姜伊冬:“我看你的妻子并不介意。”
杜餘歡:“那是因為我的愛人脾氣好。”
姜伊冬:“這麽看來,你的運氣實在太好,她一而再地喜歡你。”
杜餘歡毫不心虛地接受了,扯唇,嗓音淺淡“我從小到大運氣都不錯。”他頓了一下,“不過她喜歡我并不是因為我運氣好,是因為我同樣愛她。我們情投意合。”
無論如何,姜伊冬也不準備繼續留在歷城了,顧凜偶爾撥過來電話,姜伊冬和他交談幾句,聊聊兩個人遇到了什麽事情。他的音調有事興奮,有時疲憊,姜伊冬偶爾會理智出走,差點将那句話說出口,但回過神,聽着顧凜的聲音
拍完池喬的品牌宣傳片,姜伊冬頂着風口浪尖的謾罵與誇贊回到了海城。
姜伊冬将這幅作品交給了蕭翰之。
蕭翰之說:“鶴閣獎快開始了,如果你有意,這幅畫是你的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