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瘦了
第51章 瘦了
為什麽孟昔昭今天不哭了……
自然是因為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 不适合哭。
發生了壞事,大哭一場,跟皇帝賣賣慘, 皇帝稍微有點同理心,還願意聽一聽, 但發生了好事, 而且還是發生了對皇帝來說特別好的好事,孟昔昭再哭, 估計就只能讓天壽帝覺得煩了。
畢竟這是天壽帝,出了名的自私又任性, 他現在滿腦子估計都是左賢王寫的那份手書, 哪有閑工夫安慰孟昔昭。
果不其然,秦非芒剛把孟昔昭從地上扶起來, 天壽帝就急急的問他:“左賢王手書,你可帶來了?”
孟昔昭也不含糊,直接就掏向懷中, 他也一臉的鄭重, “這一路,臣都把手書貼身存放, 時不時就摸一下, 生怕出什麽問題,那樣的話, 臣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好在這一路順順當當的,手書也成功送到陛下手中了。”
說着, 他轉身,把那封合約雙手送到秦大官手上。
秦非芒接過, 快步走向天壽帝。
後者連屁股都擡起來了,完美诠釋了什麽叫望眼欲穿。
接過來,天壽帝趕緊打開,一目十行的往下看。
這上面有兩種語言,一種是漢字,另一種就是匈奴字,天壽帝看到上面寫着,馬匹定價由二百兩銀,改為一百二十兩銀,白紙黑字,絕不會有錯,心裏美得都快冒泡了。
天壽帝合上這封手書,看着孟昔昭的眼神,都快趕上看他老丈人的眼神了。
他感慨道:“朕當初給你密旨,其實并不相信你能辦成這件事。”
孟昔昭:“……”
就是這麽想,你也不能這麽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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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沒教過你什麽叫為君之道嗎?
好吧,就是教了,都大權在握十五年了,天壽帝估計也不會遵守了。
孟昔昭默了默,然後做出羞澀的神情來:“其實,臣也能想到,畢竟臣過去的名聲……實在是太差了,後來也沒考出個功名,陛下身邊能人輩出,臣人微言輕的,一點都不起眼,陛下肯給臣這個機會,也不過是心中仁善,不忍讓臣拂了面子罷了。”
一句話,即使是你狗眼看人低了,那也是我的錯,作為陛下,你是一點錯都沒有的。
……
天壽帝聽得十分滿意,像孟昔昭這麽識大體的臣子,已經不多見了。
“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你辦成了這件事,便是大大的功臣,朕是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孟昔昭的表情寫着感激涕零四個字,心裏想的卻是,你敢虧待我一個試試?
我做的這些事,不管放到哪個世界哪個朝代,都是要流傳千古的,就算混不到必修一裏面,也能進選修四!
你要是虧待我,你就等着被人戳脊梁骨吧!
……
天壽帝當然不知道孟昔昭心裏的內容有多大逆不道,他重新打開手書,繼續往下看,而這一看,他突然愣住了。
“怎麽這後面還寫着,齊國要購入匈奴的鐵礦、牛羊和獸皮?”
孟昔昭也是一愣,原來臧禾沒提這個嗎?
不過也對,要是提了,哪還有今日的文武百官出城相迎呢。
孟昔昭笑了一下:“陛下,這就是匈奴答應降價的條件,他們原本是不同意給馬匹降價的,而且因為匈奴人員複雜,我一開始談的人是右賢王,可單于殡天,一下子,掌權的人換成了左賢王,差一點,這事就談不了了,我這才換成了折中的法子,說馬匹價格雖然降了,但我們該給的錢,還是一分都不少給,只不過就是換個名目,将這些差價,從別的地方補足,陛下您也知道,匈奴人啊,腦子都不太好,我這麽一說,他們還真就覺得自己沒吃虧,直接就答應了。”
天壽帝聞言,心裏感覺舒服了不少。
沒錯,匈奴人就是笨,不像他,剛看見這些條款,就意識到自己的錢一點沒省下來。
雖說還是花了一樣的錢,但馬匹的價格到底是降了,而且又多了這麽多的東西,不管怎樣,孟昔昭還是有功的。
就是買這麽多牛羊……
天壽帝皺眉:“齊國不缺肉食,你當初怎麽不跟他們多買點鐵礦。”
孟昔昭:“……”
你這話問的也太站着說話不腰疼了吧。
沉默一瞬,孟昔昭根本就沒考慮過要不要跟天壽帝解釋的問題,直接對着天壽帝神秘一笑:“陛下,微臣是故意的。”
天壽帝看着他這黃鼠狼給雞拜年一樣的笑容,心中疑惑攀升:“哦?”
孟昔昭沒有立刻就給他答疑,而是往前走了兩步,小聲跟他說:“陛下,可否屏退左右。”
秦非芒當時就想出聲阻止,但天壽帝一擡手,對周圍立着等待伺候的宮女內侍說:“都出去。”
那些人惶恐的離開了,秦非芒有點拿不準自己是不是也要出去,但孟昔昭擡頭對他笑了笑,并沒有也要防着他的意思。
不管這事跟秦非芒有沒有關系,至少孟昔昭這個态度,讓人感覺很舒坦。
于是,秦非芒就在原地站着,跟天壽帝一起好奇的看着孟昔昭,聽他說其中的緣由。
孟昔昭這才露出興奮的情緒來:“回陛下,我在臨出匈奴前,給匈奴王庭的牛羊,都下了藥!”
天壽帝:“……”
秦非芒:“……”
天壽帝呆愣了一秒,然後條件反射的拍桌子:“胡鬧!你這是想讓匈奴和大齊徹底結仇嗎!”
拍完了,抿着唇,他又忍不住的問:“你下了什麽藥?”
孟昔昭連忙說道:“陛下息怒,我是請太子身邊的侍衛幫我辦這件事的,那時候匈奴王庭已經徹底亂套了,大王子和二王子奪嫡,左賢王突然宣布支持二王子,還把大王子軟禁了起來,所有兵力都部署在王宮附近,正好是下藥的好時機,我就決定,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其實我也沒想做這麽絕,主要是匈奴人真的欺人太甚啊!”
孟昔昭說的如此真情實感,別說天壽帝了,連秦非芒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十分的想知道,他們在匈奴到底經歷了什麽。
天壽帝發問,孟昔昭這才順勢講起了這兩個月的遭遇,去掉冗餘的部分,修改一下遞進的節奏,再增加一些戲劇感,以及醜化匈奴人,拉滿天壽帝對匈奴的仇恨。
今天這出戲,他在路上最起碼修改了七八遍了,主打的就是一個打臉虐渣、突出蘇爽,天壽帝呆呆的聽着他說,那瞳孔一會兒縮小一會兒放大,甚至在孟昔昭慷慨激昂的時候,撫掌大笑:“好!”
秦非芒:“……”
我這是在皇宮呢,還是在茶館裏聽說書呢?
……
此時,孟昔昭已經說到了手/雷。
“陛下,您還記得我獻給您的軍棋之中,有土/雷這個物什嗎,我向來喜歡研究點小東西,可對土/雷,卻完全不得章法,我自己研究了一段時日,什麽進展都沒有。而那時候,您突然賞了我一片田地,我當時就一個想法,我孟昔昭何德何能啊!陛下是真龍,而我呢?我就是一條小蟲,小蟲永遠都只能是小蟲,變不成別的,可小蟲也有自己的抱負,那就是,必須報答真龍的賞識和恩情!”
說着,孟昔昭用力的拍自己胸口:“所以!當時我就決定了,把這田地,建成莊子,雇人也好、投資也罷,無論如何,都要将陛下的賞賜,再轉換回對陛下的報答!我當即就去找人,要他們研究,這土/雷到底怎麽做,可誰知道,土/雷他們沒做出來,竟然誤打誤撞的,做出了這個手/雷!”
天壽帝聽得一愣一愣的,自己随手賞下的二十畝地,還不如他給老丈人的一盒補品值錢,居然就得到了這麽大的回報嗎?
孟昔昭還在說:“不過,手/雷是我臨出發前幾天才問世的,而且沒經過測試,我怕不成,就沒立刻報告陛下,都說匈奴人野蠻,一言不合就要打架,我心裏便想,用他們來試,這不是正合适嗎,成功了,就能好好的吓吓他們,不成功,也不耽誤什麽,反正他們本來就看不起我。”
就着這個話題,孟昔昭講起當初匈奴給的下馬威。
他的表達能力比臧禾強多了,同樣一件事,從孟昔昭嘴裏說出來,聽得天壽帝心潮澎湃,恨不得能親眼看見,哈哈大笑了一會兒,天壽帝反應過來,趕緊問:“這手/雷,真有這麽大的威力?”
孟昔昭斬釘截鐵的點頭:“真有,匈奴的宮門都被炸爛了,後來我還揶揄右賢王,說回到大齊以後,會再給他們送一扇門過去,右賢王的臉色都快成豬肝色了。”
聽到這話,天壽帝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秦非芒敬佩的看着孟昔昭。
本以為他一走兩個月,再回來以後,以天壽帝的忘性,估計很難再想起他這個人了,可誰知道,他是帶着一堆功勞回來的,一下子就重得聖寵不說,而且還把天壽帝哄得跟個二傻子似的。
……
天壽帝愛聽八卦,但他這人地位高,不喜歡聽家長裏短,也不喜歡聽後宅婦人拈酸吃醋,他就喜歡那種獵奇的、跟大人物有關的、或者特別纏綿悱恻的。
不是沒有官員發現這一點,問題是,發現了也沒法利用這一點投其所好啊,他們都在高官手底下做事,總不能把自己頂頭上司的八卦抖落給天壽帝吧,那以後自己還混不混了。
至于獵奇的,要麽自己編,要麽出去找,可前者費智商,後者費力氣,總之,都不容易。
于是,發現了這一點的人,基本上都是拿愛情故事去吸引天壽帝的注意。
第一個去的人收獲挺大,第二個也不小,然而第三第四、乃至第五第六,聽到現在,天壽帝是經驗越來越多,心中那條動容的線也越來越高,基本上沒人能再講出讓他特別喜歡的故事了。
而孟昔昭現在,就等同于第一個拿着愛情故事來讨天壽帝歡心的人。
外國八卦耶!外國奪嫡的八卦耶!幾乎把整個匈奴的大人物全都囊括進去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平時一個個高高在上、只拿鼻孔看人,現在,都從神壇上下來了!
而且孟昔昭講的時候特別口無遮攔,說兩句,就要自己吐槽一句,一點尊敬匈奴人的意思都沒有。但他這樣,恰恰每一句都說在了天壽帝的心坎上,說出了天壽帝不能直接說的心聲。
期間孟昔昭還夾帶私貨,偶爾提一句太子在匈奴人面前表現得很好,彰顯大國風範,比那大王子二王子三王子的不知道強到哪裏去了,再提一句丁将軍真的很會帶兵啊,他新提拔的統領看着年輕,但本事比多少老将都厲害,那大王子號稱匈奴第一勇士,一招都沒接下來,就敗了。
送親隊伍是不到午時進的應天府,孟昔昭午時一刻才來到皇宮,而現在,外面的太陽都落山了,孟昔昭才講到他拜托金都尉救自己這邊一命這裏。
正是抓心撓肝的時候,天壽帝連飯都顧不上吃,還是被秦非芒提醒了一句,就算他不吃,孟昔昭估計也餓了,他這才令人擺膳,同時,讓孟昔昭一邊吃,一邊繼續跟他講。
……這樣孟昔昭能吃下去就怪了,所以主要還是天壽帝吃,而他在一旁接着往下說。
如此跌宕起伏又驚險萬分的故事,天壽帝這輩子恐怕也就能聽這麽一個,至于一開始天壽帝好奇的下藥,他都快把這事忘了,等孟昔昭重新提起來的時候,他還愣了一下。
孟昔昭并沒有跟天壽帝隐瞞,他直接就說了,那是絕育藥,可以讓牛羊不再發情,而且他也把自己的險惡用心告訴了天壽帝,一邊給匈奴的牛羊絕育,一邊再大肆收購他們的牛羊,讓他們變得無肉可吃,無錢可賺。
而目的,孟昔昭換了個說法。
他說他這麽做,是因為匈奴人過去賺了太多的黑心錢,他想教訓他們一番,讓他們也嘗嘗吃虧的滋味。
天壽帝原本聽着的時候,其實表情已經有點不對了,他是希望自己的臣子有能力,可又不希望自己的臣子太有能力,不然就會襯托的他很無能,而且也會讓他犯嘀咕,這人這麽厲害,自己真能壓得住他嗎?
孟昔昭能想到在牛羊身上下手,斷匈奴的命脈,天壽帝很容易物傷其類,甚至由此警惕起孟昔昭來,但孟昔昭在他這個疑慮徹底坐實之前,就暴露了自己狂妄短視又意氣用事的一面,讓天壽帝的心放松了一半。
另一半,則是在孟昔昭提起女真的時候放松了下來。
就說嘛,他一個十幾歲的小郎君,怎麽會有如此狠毒的心思,原來是從女真人那裏得到的靈感啊。
看着天壽帝的表情又恢複了平日的模樣,孟昔昭也松了一口氣。
他其實也不想把這件事告訴天壽帝。
但不說不行啊,天壽帝才是最終拍板的人,如果他不願意買牛羊,非要換成別的,那郁浮岚那幾天的苦就白吃了,而滕康寧這一路的努力,也全都喂了狗。
所以必須告訴他,讓他知道這麽做可以削弱匈奴的實力,他才會勉為其難的支持這件事。
期間,孟昔昭悄悄看了一眼天壽帝。
他不能每回都這麽大費周章的,先不說他有沒有這種精力,就是天壽帝,也不可能次次都聽他的,萬一哪天腦子抽了,他也開始實行“抛開事實不談”這種離譜政策,專門跟孟昔昭對着幹,那他上哪說理去。
所以,他需要一個能跟天壽帝說得上話的人,來替他做這些瑣碎的事。
他第一反應是看向天壽帝身邊的秦非芒,但是想了想,他又在心裏搖搖頭。
秦大官多精啊,他怎麽可能上孟昔昭的船,不跟孟昔昭合作,他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根本沒有進一步的空間了。
這件事先擱置在一旁,孟昔昭的故事講完了,天壽帝聽得一本滿足,感覺自己今晚睡覺都能睡得特別香,他跟孟昔昭說:“這兩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三日後來上朝,朕要對你們進行嘉獎。”
孟昔昭立刻謝恩:“多謝陛下,那臣就告退了。”
天壽帝點點頭,孟昔昭後退幾步,轉身走出了宮殿,秦非芒則對天壽帝說了句,“陛下,我去送送孟少卿。”
天壽帝打了個呵欠,沒說話,就是無所謂的意思。
孟昔昭自然是聽到秦非芒的話了,走出去以後,他故意的放慢了步伐,等秦非芒走過來,孟昔昭笑着朝他拱手:“秦大官別來無恙?”
秦非芒:“在皇宮裏當差,自然是日日都好,哪像孟少卿,這一路艱難險阻,甚是不易啊。”
孟昔昭卻只是抿嘴笑了笑:“大官就別取笑我了,在陛下面前,我說的誇張了一些,秦大官年輕時也是走南闖北,跟商國長公主一起去過金城的,您應當知道,在這送親隊伍裏,我是除了兩位殿下以外,過得最舒心的人。”
金城就是後來的蘭州,從金城出關,是去夏國最近的路。
秦非芒想起十幾年前風沙漫天的日子,嘴角的笑容又淡了點。
他發現,每回自己想跟孟昔昭套套近乎,加深一下感情,孟昔昭就總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把他的興致都給敗沒了。
但這回他沒有送到一半就回去,而是沉默了一會兒,問他:“楚國公主如今怎樣?”
孟昔昭嘆氣:“公主郁結在心,精神不濟,膳食都用得少,好在如今已經回到應天府了,還要勞煩秦大官幫忙提醒一下太醫院的禦醫們,好好照看公主。”
秦非芒聽了,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應了一聲。
說話間,秦非芒已經把孟昔昭送到了宮門口,兩人道別,孟昔昭走出去一段路以後,才回過頭,看向已經空無一人的宮門。
其實,這事本不應該找秦非芒。
畢竟他是內侍,還是天壽帝身邊的內侍,他連跟娘娘們都不能走得太近,更何況是公主呢。
打唐朝開始就有太監和後宮女眷形跡可疑的傳聞,後來到了散裝中原的時代,別說太監跟宮妃私通了,就是太監将公主納為禁脔,都切切實實的發生過。
所以本朝吸取教訓,後宮少用太監,太監都留在皇帝皇子身邊,更多的,則派去皇城司當差。
但是,少用不代表不用啊,有些活,宮女本身就幹不了,只能男人來,所以,這教訓算是白吸取了。
而最典型的例子,就是這位秦非芒,秦大官。
估計這世上,只有孟昔昭知道他的秘密。
秦非芒為人謹慎,又常年待在深宮裏,誰露餡,他都不可能露餡,別說天壽帝或者其他人了,就連商國長公主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秦非芒對她有別樣的心思。
有心思,不代表會付出行動,孟昔昭穿過來以後,裝作不經意的跟孟舊玉提起當年商國長公主和親的事,孟舊玉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訴他了。
長公主和親,秦非芒本來也是要跟着去的,但那時候,天壽帝剛登基沒多久,他把和親這個事看得特別重,覺得長公主和親成功,也能算是自己的一份功績,那時候的他可不像如今,把所有事都扔給底下人,對于送親名單,還有随侍人選,他都是自己過目的。
而這麽一過目,他就把秦非芒給篩出來了。
原因是,他覺得秦非芒長得過于高大,而且頗為斯文,容易讓夏國國主誤會,所以還是留下來比較好。
但那時候秦非芒是長公主身邊的內侍總管,一應事務都是他負責的,他膽子也不小,知道自己不用跟着長公主去夏國了,他還來跟天壽帝求情,想送長公主到金城,等隊伍出了齊國,他就回來。
至于後面的事,孟舊玉知道的也不多,都是聽別人傳的,據說,長公主剛出齊國,就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半夜獨自一人逃走,她錦衣玉食,又不知道路線,沒多久,就被侍衛們找到了,長公主抵死不從,怎麽都不願意回去,最後侍衛沒辦法,把她打暈了,綁起來,就這麽一路五花大綁的送去了夏國。
再之後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長公主在夏國只多活了兩年。
孟舊玉跟秦非芒,其實沒什麽交情,兩人連一頓飯都沒吃過,平時就是一個遞銀子、一個收銀子,但即使這樣,十來年的打點之下,兩人對對方的了解,也已經很深了。
孟舊玉說,秦大官這個人,貪財但不好色,別的太監都娶妻,他不娶,他的那個副手萬大官,三妻四妾比某些老侯爺都多了,但秦大官自己的私宅裏,一個女人都看不見。
而且秦大官這個人啊,看起來六親不認,對陛下十分忠心,除了陛下的話他誰的都不聽,然而孟舊玉總覺得,他其實還挺有情有義的,前幾年有一回他犯了錯誤,差點被皇帝發落,就是秦大官替他說了句話,那時候他也沒給銀子,事後秦大官也沒找他要。甚至都沒提這件事。
如今好幾年過去了,他們還是一個給錢一個收錢,那事仿佛沒發生過一般,但孟舊玉自己知道,那事不僅發生了,而且讓他記住了。
所以,他對孟昔昭想要打點秦大官的想法,不僅不擔心,還特別支持,不就是一點錢嗎?給給給,全都給,他就指着未來孟昔昭翻車,而秦大官能救他一命了。
……
孟昔昭當時聽了他爹的說法,對自己的猜測更加篤定了。
這秦非芒,确實是喜歡長公主。
書裏寫的不太明顯,也是讓人猜的那種,秦非芒前期沒什麽戲份,作為奸臣之一,他都吸引不了大家的注意,而讓人記住他的情節,是在詹不休終于打進皇宮這天。
天壽帝知道詹不休要打進來了,立刻就想跑,別人他都不管,就帶上了真愛甘貴妃給他生的六皇子,他們父子倆偷偷的潛入密道,那密道是齊朝開國皇帝挖的,為的就是有一日,給崔家留下一個火種。
當時天黑,天壽帝又眼神不濟,除了他,就是他最信任的秦非芒知道密道怎麽走,秦非芒在前面給他領路,但領着領着,他就消失了,而天壽帝慌不擇路,自己選了一個方向往前走,等他出來以後,發現自己直接就出現在了反叛軍的面前。
反叛軍當時就驚呆了,自己送上門?好家夥,我就知道替天行道會有好報。
……
天壽帝和六皇子被抓了起來,期間天壽帝嚷嚷過,說秦非芒背叛了他,詹不休聽到以後,皺了皺眉,讓人去找這個秦非芒。
他畢竟是奸臣,就算是他把天壽帝引到自己面前的,詹不休也沒想放過他,大約兩天以後,秦非芒被人找到了,他身上還帶着金銀細軟,看樣子是想獨自逃跑。
發現他的反叛軍一刀就把他的腦袋砍了,然後把那些金銀細軟送到了詹不休面前,詹不休打開一看,發現除了錢,這裏面還有一個綢布小包,裏面仔細的收着一支金簪,簪子是未成年少女才會戴的樣式。
詹不休當時就露出了一個厭惡的表情,然後把這些東西全都扔到了戰利品堆中,打算日後分給衆将士。
那簪子是什麽圖案,書裏沒提,就點了一下簪子的主人當時應該還沒十五歲,孟昔昭其實根本無法肯定那就是長公主的發簪,但以秦非芒的經歷,除了長公主,他好像也接觸不到能戴金簪的少女了。
所以,上次當着秦非芒的面,孟昔昭出口試探了他一下,他當時那個反應,就已經讓孟昔昭覺得自己猜對了,今天,更是讓他又确定了一遍。
長公主已然香消玉殒,死去的人是無論如何都救不回來的,但活着的人,還有救下的可能呢。
*
出了皇宮,有皇帝派的殿前司侍衛送他回家,此時已經很晚了,但參政府還是燈火通明的,一家四口,全都坐在前院,翹首以盼。
看見孟昔昭走進來,噌的一下,四個人全都站了起來。
但最先過來的還是孟夫人。
提着裙擺,孟夫人快步來到孟昔昭面前,抓着他的肩膀,上上下下的看了好幾遍,“瘦了。”
孟昔昭點點頭,回答的特別難過:“可不是,吃肉吃太多了。”
孟夫人:“……”
這兩件事有什麽必然聯系嗎?
孟昔昂也走過來,看着孟昔昭的眼神特別感慨:“二郎,你立大功了,但為兄還是希望以後你少立這種大功,太危險了。”
孟舊玉:“……”
聽着怎麽這麽不對勁,這不應該是自己的臺詞麽。
孟嬌嬌則委委屈屈的走到孟昔昭身邊,牽着他的袖子說:“二哥,我一直都想你,咱們兄妹還沒分開過這麽長時間呢,你連我的及笄禮都錯過了。”
走之前孟昔昭就知道自己趕不上了,還提前給孟嬌嬌備了一份禮物,聞言,他心也有點軟,伸手摸了摸孟嬌嬌的頭:“是二哥對不住你,說吧,你想要什麽補償?”
孟嬌嬌頓時眼前一亮:“我想要二哥今晚別睡了,先跟我講講你是怎麽智鬥匈奴的,現在滿應天府都傳開了,說你臨危不懼、運籌帷幄,小妹非常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麽運的!”
孟昔昭:“…………”
有你這個妹妹,我上上輩子一定是缺大德了。
好在孟家夫妻還算靠譜,讓孟嬌嬌一邊待着去,其實孟舊玉也很想知道來龍去脈,但今天确實是晚了,而且孟昔昭看着挺累的,所以只好惋惜的放棄這一想法,然後讓他回去睡覺了。
孟昔昭保證,自己明天一定會把所有事情都跟他們講一遍。
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金珠早就帶着人等在這裏了。
看見他走進來,金珠一臉激動:“郎君!”
銀柳也一臉激動:“郎君!”
慶福則哭的眼淚汪汪:“郎君,您終于回來了!”
孟昔昭心裏這個熨帖啊,這才叫到家了。
他走過去,正想誇一下他們,然後就見他們三個一起湊過來。
孟昔昭:“……做什麽?”
三人一同星星眼的看着他:“郎君,快跟我們講講你是怎麽忽悠匈奴人的吧!”
孟昔昭:“…………”
滾啊!——
跟天壽帝講一遍,就把孟昔昭講的嗓子都快發炎了,他才不要再講一遍,當晚倒頭就睡,第二日起來,聽說孟舊玉去辦公了,他想了想,把金珠叫過來。
“最近桑煩語那裏怎麽樣?”
金珠好長時間沒見過他了,現在還新鮮着,居然主動的給他按摩起來,要知道就是在以前,她也不幹這活,都是讓其他丫鬟來幹。
金珠一邊給他捏肩,一邊回答:“桑行首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過陛下了。”
感覺很舒服,孟昔昭的骨頭就有點犯懶,他往後靠了靠,然後扭頭問她:“她作詩了嗎?”
金珠點點頭:“作了,詩詞各一首,如今就在應天府裏傳唱呢,但陛下還是沒動靜。”
孟昔昭:“正常,陛下的性子本來就這樣,才女又怎麽了,陛下什麽女人沒見過,能保持這麽長時間的新鮮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金珠也知道這個道理,就是覺得有點虧,陛下以後不來了,桑行首那裏,不也就幫不上什麽忙了麽。
孟昔昭卻不這樣想,他癱了一會兒,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走,跟郎君我一起去找桑煩語。”
金珠:“……”
這不好吧,剛回來一天,就去見自己名義上的相好,這要是被別人知道了——
想到這,金珠默然。
好吧,知道就知道了,不會有任何影響的。
……
大約誰也沒想到,孟昔昭恢複了活力,第一個得到講故事特權的人,居然是那個住在百花街後巷的桑煩語。
金珠比較幸運,因為跟着一起來的,所以也跟着聽了一遍。
對桑煩語,孟昔昭就不用講牛羊的事,也不用演一下狂妄纨绔的人設了,一下子就縮短了不少時間。
饒是這樣,也把桑煩語聽得心驚肉跳,“二公子,你可真是死裏逃生啊,奴家此生,都不會再像佩服二公子一樣,佩服一個人了。”
孟昔昭喝口茶潤潤嗓子,然後對她笑了笑:“我這個經歷如何?”
桑煩語立刻給上最高級別的贊賞:“妙極!”
孟昔昭:“那你有沒有感到靈感迸發,才如泉湧,當場就想給我也作個詩詞?”
桑煩語一愣,等反應過來以後,她笑得花枝亂顫,“好說好說,別說一首,就是十首,奴家也作得。”
孟昔昭謙虛的搖搖頭:“一首就夠了,貴精不貴多嘛,對了,如果你的姐妹、好友過來問你這詩是怎麽來的,你把我說的這些告訴他們就行了。”
桑煩語滿口答應:“這等小事,不用二公子囑咐,奴家也會做的。”
孟昔昭點點頭,然後又說:“還有另一件事需要你費心。”
桑煩語好奇的問:“什麽事?”
孟昔昭沉吟了一會兒,才說道:“你這裏人員混雜,但好像都是大齊人,有沒有別的國家的人想來看你,比如,月氏、夏國?”
桑煩語愣了愣,還真露出了為難的神色:“只有月氏人送來過拜帖,但他們的字比二公子好不到哪去,我便命丫鬟把拜帖扔了。”
孟昔昭:“……”
說話就說話,拿我做對比幹什麽。
再說了,我現在寫字已經有進步了!
默然無語,孟昔昭又道:“不必是你親自去說,你讓別人去透露也可以,主要是這件事我不能自己辦,那樣追查起來的話,我脫不了幹系。”
桑煩語疑惑:“究竟是什麽事?”
孟昔昭看看她,對她笑了一下:“也沒什麽大事,我就是想讓月氏人和夏國人知道,匈奴的老單于,是楚國公主害死的。”
桑煩語大吃一驚:“啊?!”
*
楚國公主現在的處境十分尴尬。
她出嫁之後,皇宮裏原本屬于她的宮殿,就收拾收拾,給了另外一個年紀尚小的公主。因為出嫁的地方在匈奴,國內也沒給她修公主府,以至于她這突然一回來,還沒住的地方了。
最後不得已之下,把她安排到了一個原本是後妃居住的宮殿裏,上一個住在這的後妃已經長眠好幾年了,這裏荒廢許久,不收拾一下,根本沒法住人。
安排這件事的內侍還怕楚國公主發火,心裏十分的忐忑,誰知道楚國公主只看了一眼,就走了進去,然後坐在一把椅子上,沉默的看着半空。
內侍在旁邊瞅着她,感覺這公主年紀輕輕的,卻跟上了年紀的老人一樣死氣沉沉。
唉,也是,出嫁一天,相公就死了,還被婆家趕回娘家了,誰受得了這種委屈。
于是,之後很多人都知道,楚國公主大受刺激,怕是以後都好不了了。
崔冶坐在東宮裏,聽着郁浮岚說外面的事情,關于楚國公主的事,他只稍微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然後就問他:“外面是怎麽傳二郎的?”
郁浮岚:“……”
殿下,以前背着孟昔昭的時候,你都是直呼他姓名的。
現在哪怕背着他,你也叫得這麽親密,有必要嗎?
默了默,郁浮岚說道:“左不過就是說,孟少卿很厲害,這次送親隊伍能平安歸來,都是多虧了他。外面傳的都是好話,殿下不必擔心什麽。”
崔冶聽了,神色确實放松了一些。
在封賞之前,這幾天十分關鍵,絕不能有不利于孟昔昭的流言傳出來,不然的話,還指不定出什麽事呢。
崔冶這心定了定,他就想起身,回去休息了,誰知道還沒等他有動作,郁浮岚突然想起一件事,又說:“要說起不太好的流言,确實有一則,孟少卿剛休息了一夜,就去找他的相好行首了,而且在那行首那裏待了将近三個時辰,怕是沒少忙活。不過這種流言,在以前幾乎天天都有,也沒見孟少卿受到什麽斥責,大家應當都習慣他的作風了。依我看這不算什麽,殿下您說是吧?”
崔冶:“…………”
他緩緩擡頭,看着郁浮岚,突然問了他一句:“郁都頭,你想不想出去建功立業?”
郁浮岚:“???”
我這不是正在建着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