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江州新娘三
斜陽入水,遠處的江面金黃一片,波光粼粼。
楚天常大概又在山上站着看夕陽吧。
白鶴“啪”的将茶杯放在桌上,看來火氣不小。
“我說少爺,你還有心情看夕陽,咱們現在怎麽辦啊?你真要娶那冉小姐?”
我走過去自斟了一杯茶,慢慢品着,“白鶴啊,本少爺還感謝你呢,要不是你非要去看什麽
熱鬧,本少爺還真錯過了一樁好姻緣呢。”
白鶴這傻小子不知道我是說的真話還是在刺他,擡頭看着我,“少爺。。。。。。”
我搖頭,現在知道事大了?
也不想再刺他了,“行了行了,你少爺自有妙計,慢慢等着吧你。”
白鶴一臉崇拜!
雖然我答應了,但那冉老估摸着還是怕我跑了,遂派人送我們到客棧,又派人在門口守着,說是伺候我。媽的,誰要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伺候。
只是我很好奇,那冉小姐容貌又不錯,冉家又算是富賈豪紳,怎麽這麽急着将女兒嫁出去呢。
本想借回家跟長輩商量下聘提親這些流程來脫身,結果他連這些禮儀都說無關緊要。
難道是這小姐快死了?可今日見她倒無甚異樣,并無病容。
照這樣看來,這親就更不能成了。
中途有人送飯來,倒是幾道佳肴,全是當地的特色菜。白鶴那小子還拿跟銀針在每道菜上插了一遍。我搖頭笑,不置一詞。
我讓白鶴找個理由先出去。那兩人看我還在屋裏,自然不會懷疑。
是夜。
我推窗,輕輕一躍便跳了下去。就憑這兩個人還困不住本少爺。
至城南,白鶴在那等着我,夜色已深,他在那冷得跺腳。
“少爺,你可總算來了。奴才還擔心。。。。。。”
我打斷他,“行了,這不出來了嘛。馬車呢?”
他擡手朝着黑暗處,“在那呢,奴才找了好久才買到的。”
我忽然想起,“蓮花糕呢?”
“在馬車裏呢。快上車吧少爺!”
就是買蓮花糕,弄得如此狼狽,還要連夜跑路。
白鶴還算有心,車裏竟添了幾張軟墊和靠枕。
我這昨夜在船裏飄搖了一夜,今日又如此奔波,還真是有點累了。挨着枕頭竟昏昏欲睡。
山下的渡口,楚天常在那站着,冷冷的問我,“怎麽現在才回來?”
我聞言一喜,答,“這不已經回來了。”
楚天常在說什麽我還沒聽清,突然感覺一震。我睜眼。原來是在做夢。
我怒道,“怎麽搞得?”
打擾老子美夢!
其實也不算是美夢,楚天常還是冷冰冰的在質問我。
但我,竟不願意醒來,總想着跟他再多說些話。
許是火氣太大了,白鶴在外面喏喏的解釋,“少爺,有位姑娘突然沖過來攔住了馬車!”
我挑開簾子。竟是位樣貌端莊的姑娘。穿着單薄,在風中抖擻。
呵。本少爺今年大概犯桃花啊。才出山便碰到兩個姑娘。
她撲一聲在我面前跪下來,“求公子搭奴家一程,只需送奴家出了城就好。求求公子。”一邊說又一邊磕頭。
看她這模樣,我和白鶴又對視了一下,大晚上她一個姑娘家的在大街上。我自然收起了我的火氣,沉思片刻,擡手道,“快上來吧!”
便又下去将她扶上來。白鶴有些擔心的看着我,我道,“走吧!”
兩個大男人難道還怕一個姑娘。
一時無話,她坐在車的一個角落。我看她抖得像篩糠似的,便将披風解下來,“先披着吧!”
她怯生生的看了我一眼,猶豫片刻還是接過去。道了句“多謝公子。”
我道了句“不客氣。”
一時又是無話!
我大概是很久沒和姑娘打過交道了,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比跟楚天常相處還要尴尬!
又過了好久,安靜的車廂裏,忽然聽到“咕嚕”一聲。
是誰餓了?不是我。那就是她了。她自然羞得将頭低得更低了。我忽然想起車裏還有兩包蓮花糕,便拆開一包,“姑娘要是餓了,可以吃一點墊墊肚子。”
她又猶豫着接過去。我繼續閉眼假寐,卻聽到抽抽搭搭的哭泣。她盡量吸着鼻子,大概是怕打擾到我。
她竟然在哭!
我又不擅長安慰人,這種事也是第一次碰到,只得胡亂道,“姑娘,要是有什麽難事可以跟在下講,或許,在下能幫姑娘出出主意。”
剛才我沒問是覺得不太妥當,這麽晚了,這樣一個弱女子,不到不得已,怕是真的遇上麻煩了。我好歹也在玉虛門待了這些年,學得都是些斬妖除魔,助人為樂的大道理。如果能幫,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
她慢慢的止住了哭泣,朝我扶了扶身道,“多謝公子。”
唉,我最怕這種三兩句都是這些虛禮,便主動開口道,“為何大半夜的姑娘只身一人在街上?”
她擡起臉,道“奴家賤姓王字,小名兒晚娘。奴家是從家裏逃出來的。出不了城,适才攔住公子的馬車,沖撞了公子。”
我“哦?”了一聲,一般從家裏逃出來。按照那些不靠譜的言情傳記,又是這樣一個妙齡女子,難道是逃婚?
我道,“難道是姑娘家中遭逢了什麽重大的事?”
她聞言,猶豫了一會道,“倒不是。奴家……奴家是逃婚出來的。”她說着又低下了頭。
唉,我搖頭,這些女孩子,明明是一件很正确的事,為何還要覺得丢臉呢。我呵呵一笑,“也是巧合了,在下也是正在逃婚吶。”
她略驚,看我一眼,大概覺得是同病相憐,有些許親切吧。她又繼續道,“但奴家跟公子不同,奴家要嫁的,是河神。”
“什麽?”我詫異。
“什麽河神?”河神?娶親?這年頭河神都娶親了?
晚娘臉上驚恐,緩緩道說道,“三年前下了一場大雨,連下了七天。整個江州都被泡在了水裏。州府大人請來法師作法,法師說這是江州得罪了河神,河神在懲罰大家。為了讓河神息怒,法師說每年需向河神進獻一位新娘。”
我道,“這簡直是胡扯!”
八成是那法師招搖撞騙,斂人錢財。河神娶親,本就是無稽之談。
晚娘卻道,“後來每年江州都會向河神進獻一的女子,說來也奇怪,從那以後竟再也沒發生過洪水了。”
我道,“那些女子從哪尋來?”
“那位女子到不能随便找來,需是陰年陰月陰日子時出生的方可。”
聽到陰年陰月陰日子時,我忽然想起那日船頭下游過的黑影。
難道是妖物在作怪?
“那這一年,是姑娘?”
她神情呆滞的點了點頭。
“那這次進獻的日子是何時?”
“七日之後。”
七日之後。看來這事不管不行了。
我道,“晚娘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救你的。”
她聞言,說話便帶了些朝氣,“真的?”
我正要說“是!”
便聽到白鶴“籲”了一聲,馬車停了下來。
“又怎麽了?”
我挑開簾子,天竟已經大亮了。面前站着幾個人,一人穿着樸素,其餘皆官差打扮,中間放了一頂轎子。
轎簾挑開,有人走了出來。那屬下躬身道了句,“大人。”看來是當地官員。
我正欲問,那官員便開口,“王晚娘,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自逃走。還不快跟本官回去!”
我退回馬車,“姑娘先不要出來。”
又伸出馬車,拱手道,“不知大人何故攔小民的馬車?”
我這一開口,那官員便朝我看過來,瞪着眼道,“好你個刁民,竟敢鼓動我江州河神娘娘逃走!”又揮手道,“來人啊!給我拿下!”立刻便有官差圍了上來。
“少爺,怎麽辦?”
今日怕是又不得善了了。
倒不是沖不過去,只是道不對民。能不用就不用。但救人一命,卻是到了關鍵時刻。
我念起口訣,正揮手畫符,卻又聽到那樸素老人道,“晚娘,下來跟爹回去!”
我正詫異,晚娘卻立刻探出頭來,朝着那人語氣悲涼的叫了聲“爹。”
“您就讓女兒走吧!”
我大驚,還有自己爹要女兒去送死的?
那爹猶豫片刻,還是堅定了下語氣,“不行!你走了,這江州百姓又該怎麽辦?”
我不以為然,這是在大義滅親呢。但又想,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都知道仁義,而我們這些成日将降魔除妖挂在嘴邊的人卻真正什麽都沒做。一時也有慚愧。
晚娘卻不知何時跳了下去,很快就有官差将她抓住了。我還來不及阻攔。
晚娘神情冷漠,“放開,我自己會走。”
那官差還是猶豫着放開了她。
那官員又道,“嗯。早這樣,就不用這麽麻煩了。做河神夫人,那是你祖上積德啊。帶走吧。”
晚娘心如死灰般,我想起古來那些和親公主,以前總笑皇帝無能,要一個女子去換長安太平。或許他們也是無可奈何吧,畢竟犧牲一人,卻可換來萬人安寧。但整個江州确實不該她一人去承受,何況這明顯就是騙局,我不能不管。我道,“晚娘,你若打定主意,我便帶你沖出去!”
那官員一聽,怒道,“大膽!将他給我捆回去。”
那晚娘凄涼道,“多謝公子好意。大概這就是晚娘的命了。”又轉頭對官員道,“州府大人,是小女子脅迫這位公子帶我出城的,他毫不知情。請大人放了這位公子。”
倒是位不卑不亢的女子。
白鶴做出忠心護主的表情,道“公子,你先走,我跟他們拼了。”
我心中好笑與感動并存。既然晚娘要回去,這件事我也不得不管,便不如讓他抓了我,我到時候找機會再逃就是。
便不做反抗,也讓白鶴不動。
晚娘慚愧道,“連累公子了。”
我擺手,“不連累,不連累。晚娘你放心,我會來救你的。”
那官員嗤之以鼻,“哼,自身都難保了,還學什麽英雄救美。”
我也不屑理他。
路上,白鶴戚戚然,“都怪奴才沒用,不能保護公子。”
我心中好笑,但還是正經安慰他,“無礙。本公子就喜歡英雄救美了。”
只是,不知趕不趕得上祖母壽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