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愛

第5章 車禍

孩子還是一直哭，周霖長這麽大一點哄孩子的經驗都沒有，哄了半天也沒什麽用，他笨拙地用手去把孩子的眼淚擦掉，然後拿紙給他把鼻涕擦幹淨。

哭了好一會兒，小孩子哭累了，便不再哭，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眼睛好奇地看向四周，周霖松了一口氣，不哭就好，不然一會兒他媽媽來了真沒法交代。

“叔叔給你接着給你講故事？”周霖又拿起之前随手放在床上的書，溫柔地問道。

小孩子點點頭，周霖這裏也沒有童話故事，他自己也講不出什麽，只能照着書念：“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是狄更斯的《雙城記》。

小孩子懵懵懂懂，似乎并不知道周霖在講什麽，他只是好奇地聽着，不過沒等他好奇完，女人就來把他接走了。

“真是謝謝了，他沒給你添麻煩吧。”女人客氣地說，周霖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也不像是去工作了，可能真的有什麽事。

“不麻煩，他，很可愛。”周霖想笑一下，表達自己沒有說謊，但是想到被吓哭的小孩子，他又算了，于是他面無表情說出來的話并不可信。

屋子裏又歸于平靜，周霖無聊極了，書也看不下去了，到底該怎麽活呢？他在思考這個難解的問題，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在這個月月末的時候，周霖終于找到一份真的特別特別正經的工作。為什麽這麽說呢？因為他算是政府的工作人員——環衛工。

這個工作真心不錯，有工作服，還給發口罩和掃帚，帶上以後誰也認不出誰，只要整天拿着掃帚掃掃地就行了，雖然是在馬路上。當然了，最好的一點就是絕對不會拖欠工資。

周霖在這裏幹了三個月，這是他最穩定的一份工作了，沒有之一。

這份工作挺好的，可以看到形形色se色的人。

有的人表面光鮮亮麗背後卻一言難盡；有的人看上去修養很好卻能做出随地亂扔垃圾的舉動；有的人自己都勉強吃飽卻能給流浪的小貓小狗獻一份愛心。周霖自認他做不了這樣善良的事，他從來不是什麽善良的人，和他熟悉些的都知道。不過和他熟悉的人裏除了獄警，就是獄友，不過和他同牢房的獄友都死了，自殺。

所以這世界上還真沒有了解他的人，可能他自己都不了解。畢竟人心難料，他都不知道自己瘋起來可能會做出什麽。

只要沒把他真的逼急了周霖也做不出什麽，他這輩子做過的最瘋狂的事就是殺人了，然後他就花費了十二年的代價。

他早就不會那麽沖動了，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十四歲的孩子，他已經二十六歲了。他應該是個成熟的男人了。

周霖思路漸漸跑偏，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麽，總之等他反應過來已經在馬路中間了，還好沒有什麽車，不然他可能就上新聞了——“被豪華汽車撞傷的年輕環衛工人，到底是人性的毀滅還是道德的淪喪？！”

哈哈，周霖又胡思亂想起來，上面那句話還是聽右面的鄰居說的，他對網絡流行語這一類的東西一向不了解。

在監獄裏誰會給他普及這些東西，出來以後他也沒買手機，又沒有可以聯系的人，買了也沒用。而電腦又買不起，所以他就像個原始人一樣，在這個信息時代過着沒有網絡的生活。

老年人可能都沒有他清心寡欲。

周霖在一衆環衛工人中還是比較顯眼的，一大群的中年大叔大媽，只有他一個年輕人，自然免不了他人好奇的目光。不過他們也只是好奇為什麽年紀輕輕的人當環衛工而已，沒有任何惡意。比那些知道他蹲過監獄然後流露出的目光好太多了。

他們只是不知道他的過去罷了。周霖苦笑地想。

如果日子能一直這麽風平浪靜地過下去倒也不錯，可能周霖會攢一些錢，然後給自己買票去小城市生活。或者一直待在這裏，可能用手裏的錢創個業什麽的。總之，哪一種生活方式都會不錯。

可關鍵就是天總有不測風雲，周霖萬萬沒想到這種政府單位也有裁員的一天，而他，很不幸的就是被裁掉的那一個。

這次的理由沒有之前那麽扯，上司說他還年輕，不能耗在這種行業上，應該去做別的工作多見些世面，早晚有一天會有成就的。

周霖拿着工資走出去的時候還在想，這算不算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安慰他？大概是的。反正這還是第一個這麽和他說話的人。

回到家，右面的鄰居居然也在，似乎他近幾天都很閑，他沖周霖輕佻地吹了聲口哨：“怎麽？又失業了？”

“嗯。”周霖失業連鄰居都習慣了，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慘。

“你真的不考慮改行和我混？”他又問道。

“算了，我現在只想醉生夢死一場。”周霖示意了一下手裏的瓶子。

鄰居“噗嗤”一聲樂了，“你就拿礦泉水醉生夢死？”

“……酒不醉人人自醉，這是種境界。”周霖一副你很沒有文化的樣子。

“……好吧。”

周霖轉身進屋，沒再理蹲在門口的鄰居。等他泡完面回來發現鄰居居然還在那兒蹲着，他沒上去搭話。

“你叫什麽名字啊？做了這麽久鄰居我還不知道呢！”男人現在門口問。

“周霖。”

“哦哦，我叫齊景，我覺得你人還不錯，做個朋友吧？”齊景對周霖挑了下眉，詢問。

“好啊。”這還是出獄以後第一個朋友呢，不過進監獄之前他好像也沒有朋友……

周霖的腦海裏閃過一個稚嫩單薄的身影，十二年都過去了，他早就不記得那人的臉了，只模模糊糊有個印象，就算在大街上遇見肯定也不會認出來。

周霖搖了搖頭，那個人可不算朋友。

齊景見他出神，拍了拍他肩膀，“想什麽呢？”

“沒事，我困了，去睡覺了。”說完周霖就把門關上了。

齊景：“……”你就是這麽對待新朋友的？！

周霖這次真的是靜下心在家裏待了幾天，他沒像之前一樣在家看書，而是思考到底該怎麽把接下來的日子過好，他手裏現在有不到三千塊錢，想要創業的難度簡直和登天沒有區別。

他倒是也想擺個攤賣個煎餅果子之類的，可是他不會啊，而且他暫時還沒有錢買工具和車，他連自行車都沒有，更別說餐車了。

他心裏有很多想要實施的計劃，奈何總是差在錢上，要是真想找人幫忙他也不是找不到，只是他不願意挾恩相報，故而他一直這麽慘。

好不容易想出了點什麽，周霖對未來的生活有了點小小的目标，還想着做點什麽，門就被敲響了，還是那個左面的鄰居。

周霖以為她又要拜托自己幫忙看孩子，因為他已經幫着看了好幾次了，還沒等開口說可以，女人就臉色焦急地說了句讓他吃驚的話：“可不可以借我些錢？我可以和你睡覺！”

“出什麽事了嗎？”

外面正下着大雨，響雷一個接一個的，周霖把她讓進屋子裏。他沒有那個和她睡覺的心思，但他知道能讓女人這麽着急肯定是孩子出事了。

“小來高燒肺炎住院，我交不起醫藥費了，求求你幫幫我，我肯定還你。”女人眼淚都流了出來，“我真的會還你的，求你了。”

她的語氣真的太可憐了，而且周霖也不忍心一個小孩子受那麽大的罪，他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生病了沒人管還是鄰居把他送到醫院裏救活了他。

周霖去櫃子裏把錢拿出來，他留了二百當做生活費，剩下的兩千五全交給了女人。醫藥費肯定不低，要不然女人也不會向他借錢。

“謝謝，謝謝，我會報答你的。”女人感恩戴德的，就差給他跪下了。

“不用謝，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孩子？”周霖看了眼外面，問道。

雨沒停，還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這種天氣，他……不是很放心，一個身上揣着幾千塊錢的女人，萬一出了什麽事，醫院裏的孩子可怎麽辦。

周霖拿好傘和他一起出門，齊景也拿了把傘從屋子裏出來，撐好：“我和你們一起去。”

三個人一起打車去了醫院，齊景付的錢。

孩子被安排在重症監護室裏，嚴重的肺結核。

女人在病房裏哄着孩子睡覺，齊景和周霖在外面待着。

“你借給他多少？”齊景問。

周霖：“兩千五。”

齊景：“我借了五千，但好像并不夠孩子的醫藥費，重症監護室簡直就是燒錢。”

周霖沒說話。

他們在這裏又待了一會兒，孩子沒問題了就離開了，可他們誰也沒想到，就是這麽離開了一晚的時間裏，他們和那個鮮活的小生命就永別了。

第二天女人回去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懷裏抱着已經沒有了呼吸的孩子。孩子半夜突然又燒起來，心肺功能衰竭而死。

這個孩子他前幾天還幫忙看護過，他哭的樣子還歷歷在目，轉眼間卻不在了，周霖不得不感嘆生命的脆弱。明明之前還讓他講故事的孩子，這麽快就成了一朵凋零的花。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女人，這個孩子幾乎是她活下去的動力，孩子沒了，周霖都不願意去想象女人的後半生。

晚上，他想要去看看女人的狀況怎麽樣了，順便說服她把孩子安葬了。然後他看到了一地的血，女人懷裏抱着孩子，割腕自殺了。

周霖被滞在門口，透過血泊裏的女人和孩子仿佛看到了十二年前。

周霖恢複理智，出去叫人，齊景是第一個進來的。

後來的事也沒什麽可說的，女人和孩子除了彼此沒有親人，周霖和齊景安葬了他們，周霖不禁想，他死了以後是不是也會像他們一樣，連個能把他埋了的人都不一定能找到。

周霖身上還剩下不到五十塊錢了，為了不過回剛出獄那陣的生活，他要出去幹活了，先把吃飯的錢掙到再說。

周霖心裏不舒服，還在想着女人的事，過馬路時心不在焉，根本沒注意到開過來的車，卓行遠和林樾都坐在後座上，一個突然的急剎車讓他們都吓了一跳。

剎車也沒用，周霖還是被撞到了，他倒下的第一反應就是：希望能把他直接撞死一了百了，萬一殘廢了他活着會很困難……

作者有話要說：

卓行遠：我終于出場了！媳婦兒好想你，麽麽噠！

林霖：呵呵，所以我又要開始腰疼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