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世子我是來克你的

第5章 替嫁沖喜下

替嫁沖喜 下

洞房花燭夜，五歲的新郎和八歲的“新娘”能做什麽呢？

也就是兩個娃娃一起在床上并排坐着，接受媒人的恭賀和撒帳之禮。

江飛星的紅蓋頭已經被小世子用秤杆給挑了下來放在一旁。

龍鳳花燭下，媒人看着“江寶兒”的容貌，實在有些想不通怎麽那兩個鄉巴佬能生出這麽個可愛玲珑的小孩子？難道真的上天注定，這孩子命格裏就是要當王府奶奶的麽？

江飛星可不知道她正在想什麽。此刻他正歪着腦袋，無力地看着身邊的小世子咯咯地笑着，伸手去接喜娘灑下來的紅棗蓮子和花生。

這喜娘也是故意逗他，東撒一把，西撒一把，小世子興奮極了，幹脆把鞋子一甩，轉身爬到床上玩。

尤其在他摸到了藏在錦緞棉被裏的喜蛋後，宋錫更是發出了開心的驚呼聲。

左右這個房裏就屬他的地位最高，怎麽鬧騰都行。

不過江飛星在一旁冷眼看着，也察覺出了一些蹊跷。

就他跟着師父這些年給人看病診斷的經驗看來，這孩子着實也太小了些，一般五歲的娃娃，至少比他要高上一個腦袋。

而且他面色過于蒼白，嘴唇上也不見血色，眼圈下面帶着重重的青色，就是所謂的“早夭之相”。

這等相貌，再加上自己的命格……

江飛星眼神一暗。

小世子，非是我故意害你。這一切都是你爹欠下的血債。江湖規矩，父債子還，天經地義，你不要怪我……

就在江飛星陷入沉思之際，由一大捧桂圓果子，香甜蓮子和各色糖果，以及被染成紅色的喜蛋堆成的小山包，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給你，都給你。”

小世子宋錫獻寶似得将他剛才扒拉到的所有東西，一股腦地捧到了江飛星面前。

“媳婦，好東西，送給媳婦。”

宋錫高高地擡起腦袋，吃力地擡着胳膊，滿眼都是開心和讨好。

江飛星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喲喲，這小世子才多大的人，居然就知道疼媳婦兒了。”

“世子妃有福氣了。恭喜恭喜啊。”

喜娘在一旁吃吃地笑着，聽得江飛星滿頭黑線。

在宋錫充滿期待的眼神中，他伸出僵硬的雙手将這堆玩意兒接了過來，摟在懷裏。

“謝，謝謝……”

他用比蚊子還小的聲音說道。

“嘻嘻……”

小世子咧嘴一笑，拍了拍小手，仰起小臉蛋，湊到了江飛星的面前。

這是做什麽？

江飛星不解。

“親親……”

小世子嘟着嘴說道。

“啥？”

“媳婦，親親……”

小世子見他沒有表示，主動伸出右手食指，點了點自己臉頰——意思很明确，我給了你好東西，你要給我一個親親呀。

江飛星下意識地往後退——什麽鬼！我長那麽大都沒親過誰！師父的老臉我都沒親過呢。

小世子等他半天都沒有反應，幹脆睜開眼睛，嘟起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江飛星的嘴上碰了一下，然後“嘿嘿”一笑，眼睛眯成兩彎小月亮。

雖然不過是彈指瞬間，但那帶着奶香的觸感讓江飛星吓得汗毛倒豎，整個人都傻了。

豈有此理，小爺我居然被一個五歲的奶娃子“吃豆腐”了！

“好了，吃湯圓。吃了湯圓，從此團團圓圓。”

此時，媒婆端着描金漆器托盤走了上來。

江飛星低下頭，看見托盤上放着兩個小碗，裏面各盛着三只白白胖胖的湯圓，頓時把剛才發生的事情抛到了九霄雲外。

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聞着從碗裏蒸騰起的糯米香氣，江飛星咽了咽口水，恨不得一口氣把這兩碗湯圓都給幹了。

從媒婆手裏接過碗勺，江飛星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只團子就要往自己嘴裏送。

“哎，新娘子，你要喂給小世子吃啊。一會兒再讓小世子喂你。這叫做‘共牢’。”

媒婆忙擺手說道。

“啊……”

宋錫聽了，乖乖地張大嘴巴，眼巴巴地看着江飛星，等待投喂。

江飛星無奈，只好把到了嘴邊的湯圓放下，把勺子轉了個方向，伸到了宋錫的小嘴邊。

小世子乖巧地張開小嘴，咬了一口。

“甜的。”

笑眯眯地說道。

“甜就好，甜就好，從此甜甜蜜蜜！”

終于輪到自己了！江飛星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世子面前的那碗湯圓。

拒絕了身邊丫鬟試圖幫忙的手，小世子幾乎是半趴在桌子上，将勺子遞到了江飛星的嘴邊。

“媳婦，吃。”

江飛星這回徹底不客氣了，他實在是太餓了，也不想裝矜持了。

“生的！”

江飛星剛咬了一口，突然臉色大變。

這湯圓怎麽煮的，一口下去，裏面居然還有生的面粉。王府的廚藝居然差成這個樣子？

“好，好！生的好。就是要生的！答應了，世子妃這可是答應要生了啊。”

媒婆領着衆人一陣起哄。

江飛星欲哭無淚地将生湯圓吐在盤子裏，心裏不住地罵人。

你們有毛病吧？我倆一個五歲，一個八歲，能生出個什麽玩意出來？更別提小爺我可是個堂堂男子漢了！

就在江飛星一陣陣腹诽的時候，終于有個奶娘打扮的中年婦人，帶着兩個丫鬟，端着正經八百的食物上來了。

有魚有蝦，有雞有鴨，還有熱騰騰的大米飯。

自從師父走了之後，江飛星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好好吃一頓飯了，這滿桌子美食看得他忍不住食指大動，卻又擔心到底還有什麽整人玩意等着。

兩個丫鬟分別站到了江飛星和世子的身邊，為他們布菜盛飯。

“世子，世子妃，請用膳。”

兩個丫鬟脆生生地說罷，退到一邊。

這是……真能吃了？

江飛星戰戰兢兢地擡起胳膊。

看着奶娘拿起勺子，給坐在小凳上給世子喂起飯了。

江飛星差點喜極而泣，放開腮幫子，開始大口吃了起來。

好吃！剛才他說錯了，這王府的廚子手藝真棒！

烤鴨肥而不膩，燒肉外酥裏內，就連炒蓮白都比外頭香些，也不知道放了什麽調料進去。他跟着師父走南闖北去了那麽多地方，都沒吃過那麽好吃的東西。

丫鬟們看着這小世子妃風卷殘雲的吃相，都覺得好笑極了，剛想要說些什麽，就收到了來自奶媽的眼神警告，急忙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多言語。

江飛星不一會兒就把碗裏的飯菜給幹光了，他身後的丫鬟很有眼力見地給他去添飯。

“你怎麽不吃啊？”

江飛星摸了摸肚子，感覺自己至少還能幹兩碗飯。

他看到宋錫被喂食了半天，居然連半碗飯都沒有吃下去，不由得好奇地問道。

小世子正擰着眉頭，把腦袋搖來晃去，拒絕奶媽喂到嘴邊的飯菜。突然見到“漂亮媳婦”瞪着自己，下意識地一張嘴，奶媽抓住機會，把一口飯菜喂了進去。

小世子沒有辦法，只好鼓起腮幫子嚼了起來，一臉幽怨地看着江飛星。

“哎，就這樣吧，好歹吃了半碗了。”

奶媽松了口氣，掏出手絹，擦了擦頭上的汗，将碗勺往桌子上一放。

要知道這小世子平時都乖得很，就是吃飯讓人操心。天生胃口小不說，還因為常年吃着苦藥，把胃口都吃倒了。平日裏一頓飯只吃三四口，今天能吃上小半碗，那還是因為白天的婚禮，動的多了些的緣故。

聽到奶媽這一番解釋，江飛星眼睛一亮——他這不就找到了折騰小世子的辦法了麽？

他不想吃飯，自己就多多喂他，把他喂吐了那就最好不過了。

嘿嘿……我真聰明！

“給我吧，讓我來。”

江飛星沖着奶媽伸出手。

看她傻愣愣地沒有反應，江飛星幹脆拿起桌上的碗勺，大大地舀上一口飯菜，對着宋錫毫不客氣地說道，“張嘴，吃。”

“不……不吃……”

宋錫看着這高高堆起來的飯菜，下意識地搖了搖小腦袋。

“這樣吧……我吃一口，你吃一口，好不好？”

江飛星撩起裙擺，一只腳踩在凳子上。擡起下巴，對着小世子說道。

粗魯的動作，把兩個丫鬟的眼珠都差點驚得掉在地上。

“好……”

更讓她們吃驚的是，小世子他居然答應了。

接下來，江飛星吃一口，小世子吃一口，兩人很快就把剩下的半碗飯給吃光了。

非但如此，在江飛星轉頭要求添飯加菜後，小世子居然跟着他又吃了半碗飯。

雖然吃的眼淚汪汪，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但是這對王府的下人來說，簡直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奴婢在一旁，看得真真的。世子爺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吃了那麽多東西。奴婢……奴婢都樂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攝政王府偏殿內，李奶媽領着兩個丫鬟站在堂下，将剛才發生在新房裏的一幕彙報給王爺，以及兩位娘娘聽——堂上挨着王爺端坐着的，是王爺的原配，大王妃娘娘。而坐在她下首的，則是宋錫的生母，側妃娘娘。

大王妃周氏比王爺年紀略小些，不過也已經四十多歲了，為人最是和善，舉止娴雅，乃是相門之後，深得王爺和王府上下人等的敬重。

她與王爺乃是少年夫妻。可惜那麽多年來一直一無所出。周氏賢良，一直引以為憾。如今有了宋錫，雖然不是自己生的，卻也當做親生的一樣疼愛。

而側妃娘娘鄭氏今年才二十出頭，原來只是府裏的一個小妾，因為生下了王爺唯一的兒子這才被擡了身份，封了側妃。

她坐在王妃身後，繃一張俏臉，還在為自己在新人拜天地的時候沒有機會受禮而感到憤憤不平。

聽說兒子晚上居然吃了那麽多東西，本來心情不佳的王爺，一下子興奮了起來。

“是真的麽？天賜那麽聽世子妃的話？”

王妃娘娘也是一臉欣喜地問道。

這段時間她一直教導宋錫，等媳婦入門要聽媳婦的話，不要欺負人家是小門小戶來的。

本以為天賜年幼，不一定聽得進去，卻不知道他真放在了心上。

更難得是，“江寶兒”這丫頭居然那麽會照顧人。

這童養媳還真的是娶對了！“沖喜”有望了。

“什麽‘世子妃’，不過是個野丫頭罷了……怎麽配得上我的兒……”

側妃低下頭，小聲地抱怨着。

她從一開始就反對這門親事，尤其是聽說了江寶兒不過就是個農家女之後。

一個鄉下丫頭，居然被三媒六聘，八擡大轎地擡進了王府。要知道她當年被人獻給王爺，還只是半夜三更坐了一頂小轎，從角門進來的呢。

怎麽不讓她羨慕憤恨不已？

“是啊，吃了飯，奴婢們要伺候小世子和世子妃沐浴。王爺是知道的，小世子因為身子弱，每天沐浴都要三催四請，不肯輕易下水。不過今天聽了世子妃要主動給他洗澡後，居然很快就答應了。”

“寶兒丫頭不但主動給世子喂飯，居然還伺候他沐浴？”

王妃激動地将手撫在胸膛上。

看着萬妃的表情，奶媽子沒敢說實話——

其實是世子爺無論如何都不肯脫衣服洗澡，她和兩個丫頭又是騙又是勸，僵持了許久。

最後世子妃娘娘大喝一聲：呔！休要啰唣！

然後一把把小世子的衣裳扒拉下來，往熱水桶裏一掼。

莫說世子了，她們幾個都吓傻了。

只見世子妃娘娘二話不說，拿起澡巾上上下下把世子給搓洗了一通。

這時候世子也終于回過神來了，小嘴一噘正要哭泣。

結果沒等他哭出聲，世子妃就把他從浴桶裏撈了出來，拿大帕子擦幹了交到丫鬟手上了。

“給他穿衣服，上|床，睡覺。”

洗得滿身是水的世子妃仰着小臉對丫鬟說道。

雖然身高還不及丫鬟的腰杆，但是壓倒性的驚人氣勢讓丫鬟止不住點頭，抱着同樣被吓傻的世子穿衣服去了。

“平日裏世子洗個澡，不折騰半個時辰不行，今兒一會兒就洗好了，如今正躺在床上玩呢。”

雖然過程有些詭異，不過結果總算是好的，奶媽決定就把剛才那一幕給徹底隐瞞下去了。

“那寶兒丫頭呢？”

“奴婢們本來也想伺候世子妃入浴的，但是世子妃堅持自己是窮人命，用不起丫鬟，非要自己洗澡。她畢竟是世子妃，奴婢們拗不過她，也就趁着這個機會退了出來，給二位……咳，三位來複命。”

李奶媽看了一眼側妃鄭氏投來的怨毒眼神，急忙改口。

“好，好！國師大人果然說的沒錯，這個媳婦兒是娶對了！寶兒不比王府宰相家的嬌貴小姐，知道疼人，也會做事。好啊，太好了。”

攝政王大喜過望。

“這才頭一天，之後日子過成什麽樣子，還不知道呢……”

鄭氏一臉不屑地低聲說道。

“今天辛苦你們了，一會兒你再進卧房看看他們睡的如何。要是這睡覺的問題也能解決，那這丫頭就真的是王府的大救星了。”

李奶娘領了王妃的命，帶着丫鬟們在此往世子所住的院子裏走去。

世子因為體弱，很不容易入睡不說，還經常還在半夜裏莫名驚醒過來。

這一醒過來，就要哭個大半夜。然後天就亮了。這一個晚上，滿打滿算也睡不滿兩個時辰。

為此，王府上下也沒少操心。

“姐姐，天賜睡不着。”

洗完澡，趁着沒人，江飛星快速地換上了衣服，爬到床上。

不認生的小世子靠着和他的香噴噴的漂亮姐姐，只安靜趴了一小會兒，就忍不住擡頭說道。

趁着剛才裏屋沒有人，江飛星半是警告半是威脅，總算讓他滿口“媳婦，媳婦”的毛病給改了。他怎麽說也是個大男人，這詞怎麽聽他怎麽變扭。

雖然“姐姐”這稱呼也不怎麽樣，不過比起“媳婦”來還是好多了。

“那你想怎麽樣啊……”

累了一天的江飛星眼看都要睡着了，被他鬧的只能強打精神。

“聽故事……”

小世子把自己往江飛星懷裏靠了靠，眨了眨大眼睛，撒嬌地說道。

“好……唔，給你講個豬八戒大戰白娘子的故事吧。”

“好呀好呀，這個沒聽過呢。”

平日裏王爺可不準奶娘和丫頭們給宋錫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算是睡前故事，也都是孔融讓梨，黃香溫席之類的典故。這樣全新的故事一下子就把宋錫的胃口吊起來了。

江飛星哪裏會說什麽豬八戒大戰白娘子，但是話都放出去了，他也沒有辦法。

只好強打着精神，将以前在街上跑江湖的時候，聽說書先生說的那些話本故事，生拉硬拽地扯到一起，胡謅了一個出來。

這故事實在編得太次，聽的人覺得無聊，說的人更是講得昏昏欲睡，不一會兒，忙碌了一整天的兩個小家夥終于忍不住鋪天蓋地的困意，呼呼大睡了過去。

李奶媽蹑手蹑腳走進屋內，就看到這對“小夫妻”靠在一塊，美滋滋地睡着。小世子甚至說起了夢話了呢。

“不好聽啊……豬八戒……”

夢裏的宋錫苦着臉，撇了撇小嘴。

雖然奶娘不是很明白小世子的夢話是什麽意思，不過看看天色，如今才剛過戌時，小世子何曾那麽早睡過，還那麽乖……

“老天保佑，小世子妃真的是個有福之人，能給世子帶來好運啊。”

關上門，李奶媽退了出去，對着月亮的方向拜了又拜。

就此，“江寶兒”，也就是江飛星在王府的地位，就這麽被奠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