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雪與瀾的血與淚
第17章 雪與瀾的血與淚
看着宋河手機上的照片, 趙珺棠終于知道她考試的時候在餐廳裏第一次正面見到程雪歡的時候為什麽會覺得眼熟了。
程雪歡長得像居瀾。
不是一般地像,除了面部輪廓更加柔和以外,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居瀾平時看着就很頹喪, 頭發略長,帶着一點自然的卷曲,遮着眉毛和耳朵,睡久了弧度會亂翹。
程雪歡都是所有頭發都紮上去,露出整個美麗精致臉龐的發型,她和居瀾最不像的地方就只有眉毛, 一個英挺俊秀, 一個彎彎如月。
但在這張照片上,因為程雪歡的劉海遮住了額頭眉毛,所以她一下就看出來了。
她驚詫地看向宋河, “兄妹?”
宋河點點頭,“龍鳳胎。”
趙珺棠想到之前特殊學校校長說過的, 居瀾的父母離婚以後并沒有帶走居瀾, 她當時沒想到這句話另一層的意思是, 她帶走了另外一個孩子。
“居瀾的母親帶着程雪歡二婚嫁到了程家,所以她改姓了是吧。”
這下輪到宋河驚訝了, “你怎麽連這種事情都知道?”
趙珺棠沒說話,只是看着照片有些悵然,“為什麽呢,明明是兄妹,怎麽搞的和仇人一樣呢?”
宋河走到大門旁那棵大樹下的椅子上坐下,“程雪歡, 她原來叫居雪,她和居瀾的名字連起來, 是他們母親最喜歡的詩人雪萊的諧音。”
趙珺棠坐在他旁邊,“又願意告訴我了?”
“你這人還算不錯,就當我和你投緣吧。”宋河說,“你知道程雪歡為什麽要不停地針對居瀾身邊的人嗎?比如說作為同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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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珺棠搖頭。
“因為她想讓居瀾孤獨終老,永遠都是一個人,居瀾自己也這麽想的,好像只有這樣,他才能贖罪。”宋河視線落在虛空,“很多細節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七年前,他們十歲那年的春節,居瀾打了電話給母親,想讓他母親把他也帶去程家過年。”
“母親怎麽可能拒絕孩子的這種請求呢,當即就出門了,程雪歡的繼父,也就是當時程家的大少爺不放心自己的妻子,也跟着去了,那天是港南市十年難遇的暴雨,車子側滑打翻,兩個人都沒救過來。”
趙珺棠瞪大眼睛,她聽說了居瀾母親意外去世的事,卻沒想到背後是這樣的因果,“所以……程雪歡也好,居瀾自己也好,都覺得這是居瀾的錯?”
宋河點點頭,“那時候她母親還懷着孕呢,大過年的,本來整整齊齊滿懷着迎接新生命的希望,那麽幸福的一家人,因為居瀾的一個電話,就只剩下奶奶和兩個孩子,說是家破人亡都不為過,你說她怎麽可能不怨恨?那之後雪歡的心理就開始出問題了,她原來真的是一個像天使一樣的小女孩。”
“那居瀾呢?”
宋河嘆了口氣,“所有人都在怨他,程樂和程家老太太把失去兒子的怨恨歸結在他身上,程雪歡把失去母親和未出生弟弟的怨恨也歸結在他身上,就連他的親生父親居晉聞……”
他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當時他聽說這件事以後,立馬讓家裏人把他送去居家,他想安慰安慰自己的好朋友。
就看到居晉聞抓着居瀾的衣領在質問他,“你為什麽要給你媽打那通電話,如果你不打電話,一切都不會發生,你媽她也不會死!”
居瀾只有十歲,沒哭也沒鬧,眼神又直又木,基本上沒什麽反應。
“所以從那以後,他好像對手機之類的通訊工具都很抗拒,當時我爸攔住了居晉聞,我就把居瀾帶出了別墅,你知道那時候居瀾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嗎?”宋河問。
趙珺棠聽着這慘烈地一幕幕,喉嚨就像被人放了一顆發酵過頭的杏子,酸澀脹痛,只能搖搖頭。
“我媽死了,宋河,我只是不想一個人過年,以後我永遠都是一個人了。”
居瀾當時這樣說着。
趙珺棠聽着宋河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轉述十歲的居瀾面對現實的陳述,微微弓起了背,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心口針紮般的疼痛。
宋河兩只手交握着,“那是那件事之後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話,那後半學期,他都沒有再來上課,也沒有出過門,居家的別墅裏,就只有他和管家還有傭人,等到大人發現不對的時候,他已經有幾個月都沒有說過話了。”
趙珺棠聽人說起過這件事,當時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現在卻給了她完全不同的震撼。
一個十歲的孩子,失去了自己的母親,本應該是渴望大人的陪伴和安撫的時候,到底要怎麽樣,才會壓抑到幾個月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宋河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那件事幾個月後,居晉聞把雪歡接回了居家,畢竟他們的母親一死,雪歡實際上和程家就沒什麽關系了,雪歡同意了,回家的第一天,她就把居瀾從樓梯上推了下來,居瀾的腿摔折了,可他連哭都沒哭,被人發現的時候還躺在樓梯下面。“
“本來以為只是意外,但在那之後,居瀾頻繁受傷,他的腿情況也一直在惡化,大夫說很有可能會落下終身殘疾,而且他身上的疼痛,不是小孩子能忍住的,可居瀾甚至都沒有哭過,那時候居晉聞意識到,兩個孩子都病了。”
趙珺棠深吸了一口氣,顫抖着呼出,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口,只能摸了摸手中的小老虎。
“後來雪歡自己要求回程家,她說過,爸爸還是她的爸爸,但哥哥她再也沒有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不再傷害居瀾,而是轉向針對居瀾身邊的人,她見不得居瀾身邊有人,她回居家的時候,居瀾連飯都要端去自己房間吃。”
“為什麽?”趙珺棠看着宋河,“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宋河看着趙珺棠發紅的眼睛,微微垂下眼睛,“你不是說你和我一樣,都同情居瀾嗎?繼續同情他吧,這個世界上,恨他的,無視他的,看他好戲的,對他落井下石的人都太多了,卻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可憐,好像他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是應該的,好也罷壞也罷,他都得受着。”
“這樣不對……”宋河問趙珺棠,“他是居瀾,但首先也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人應該就這樣被全世界無視,自生自滅,這樣不對是嗎?”
趙珺棠點點頭,“嗯……”
她想起居瀾過于單薄清瘦的身體,茕茕孑立的聲音,在三十幾個人的班級裏,他本應該是最耀眼的存在,卻好像角落的陰影一樣,從他身邊經過的人,都無視了他的存在。
只有在他情緒失控的時候,才會有偶爾的目光投注,恐懼,審視,猜疑的目光。
“還有雪歡……那件事對他們的傷害都是一樣的,兩人三命,她從一個家離開到一個新家,又迎來了新家的破碎,對她來說也很不容易。”宋河說。
“意外發生之後沒多久程樂就出國了,程家老太太是個手段狠辣的女強人,雪歡也受了不少磋磨。”宋河攥緊了拳頭,又緩緩松開,“直到三年後程樂回來才好了一些,那時候雪歡的心理問題已經很嚴重了,光是初中的時候,她就換了三個學校,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這就是他為什麽很同情居瀾,但也無法不管不顧和居瀾繼續做朋友的原因,他不想傷害刺激程雪歡。
“明明誰都沒有錯,只是一場意外而已。”趙珺棠緩緩說,她沒有讨厭程雪歡,但卻無法對對方産生像對居瀾一樣複雜的感情。
“很多個中緣由和細節我也不知道,至于對錯更不是我們能夠說得清的。”宋河站起身,“就這樣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
趙珺棠跟着站起來,突然看到了不遠處正在和其他聾啞人攤主用手語聊天的趙芊芊,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小學時的那件事。
她看着宋河,“你是希望我做點什麽嗎?我的基本原則是明哲保身,這一點永遠不會變,我是覺得居瀾很可憐,但是那又怎麽樣?我已經決定不會再摻和這些事情了。”
“那是你的事情,我只是告訴你你一直想知道的,沒有別的意思。”宋河搖頭,“而且……你還是這種沒良心的樣子我看着比較習慣。”
而且對居瀾來說,或許這樣的趙珺棠才更好,更沒有負擔,不然趙珺棠要是真的做了什麽對居瀾示好的事情,他真的不知道程雪歡會發什麽瘋。
宋河沒有再說什麽,夾着那頭雄赳赳氣昂昂的獅子,背着小提琴盒離開了。
他離開後,趙珺棠頓時收斂了所有的表情,在長椅上坐了很久。
居瀾……
她掏出背包裏的手賬本,翻開其中的一頁,看着上面貼着的小補丁,大頭娃娃腦門上貼着巨大的創可貼,又萌又滑稽。
那樣的居瀾也會畫出這樣可愛又有趣的畫,就好像一塊堅冰被她偶然戳了一個洞,裏面流出來的不是讓人退避三舍的寒氣,而是甜甜的果汁流心。
想着居瀾走時,手裏端着那只胖乎乎小兔子的模樣,趙珺棠笑了一下。
她拿着小老虎回到少年宮,找到正在做木雕的李叔比劃,“李叔,幫我個忙吧。”
李叔放下刻刀,【幹什麽?】
趙珺棠把小老虎遞給他,“幫我在這個下面刻上今天的日期,還有一個名字好不好,這樣更有紀念意義啊。”
李叔接過小老虎,固定在雕刻底座上,一邊刻一邊吹着木屑,很快就完成了。
趙珺棠接過來。
20xx年10月5日,居瀾。
手指在居瀾的名字上輕輕摩挲了一下,趙珺棠滿意地把東西裝進背包裏,叫上趙芊芊一起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