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晚安安琬琬
耿秋很久沒有這麽近距離地聽到這個小結巴叫自己一聲姐姐了,其實她倆人時常會通個電話, 特別是寧琬下了晚自習回到家後, 她總是會先給耿秋打個電話過去, 要與耿秋聊上一會後才會乖乖去寫作業。可是每次與耿秋聊天的時候, 通過遙遠的距離, 寧琬便有些不像寧琬。
她不會結巴,她會将每一個字每一個字都咬得十分清楚後,再說與耿秋聽, 這樣的感覺與從前不一樣, 那是一種小心翼翼,前思後慮過後将自己得出的某一個結果再直白地告知于耿秋而已,這不是小結巴寧琬。
直到此刻, 真真實實地聽到寧琬叫自己一聲姐姐,耿秋那一顆不斷躁動不安的心才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她側頭看向寧琬, 哪知道這個小丫頭只是輕輕地叫她一聲,然後便閉上眼睛睡着了。
寧琬是真的困得不行了,她頭一天晚上一夜都沒睡好, 翻來覆去, 翻來覆去,等到天都亮了, 灰蒙蒙的天空邊亮出了一線光,寧琬這才發現她來來回回将耿秋前兩次都沒能回家的怨念從頭念到了尾,簡直一個小小的點兒都不能放過, 盡數将耿秋數落了一遍後,她才慢慢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揉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沖進了衛生間,霸占了耿懷月的位置,迅速洗漱完後在耿懷月驚詫的目光中,跑出了家門。
耿懷月搖了搖頭,轉身沖着寧澤道:“你大閨女回來,你也不去接一接。”
寧澤捂着被子又睡熟了,嘴裏還哼哼唧唧了兩聲,至于都說了些什麽,耿懷月也不搭理她。
寧琬上一次來高鐵站的時候,已經将高鐵站摸熟了,她知道耿秋要麽坐高鐵回來,要麽坐飛機回來,她都已經去将地兒都摸透徹了,可是上一次她摸得一清二楚,但是耿秋沒有到,這一次她早早地就到了高鐵站,遺踮着腳尖,眼巴巴地往裏瞧。
一大早,已經有許多人擠着挨着地湊在一起,喧嚣聲四聲,打電話的,訓斥孩子的,抻長了肚子翹首以待的,個個臉上都寫着焦急,等待是最讓人無奈的事,無法将時間拉長,這漫長的等待就像這幾個月來的久不相見,每一分每一秒就已經被其拉長,寧琬覺得她像是突然間就懂了當年耿秋也不太懂的相對論,她甚至可以給耿秋來解釋一二,她此刻等待耿秋的心情,就像愛因斯坦當初所提的相對論。
過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前面有大批的人潮往外湧,後面的人踮起了腳跟往前面擠,呼喊聲此起彼伏,這兒響起了這個人的名字,那邊又聽到了某個人的呼喊,而寧琬卻只能被人潮推着往前面再走一走,她的眼睛在向四周張望,明知道耿秋到的時間點不是這個時候,可她還是忍不住想要抻長了頭去瞧,等到人都一一從自己的身邊走過,他們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腳步輕快地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去,她才覺得越來越難過,一顆心倒是越跳越快。
離見到耿秋,又縮短了一個小時。
下一批的人潮裏,也許就有一個長發披肩,裹着厚厚大衣的耿秋呢。
這半年的時間裏寧琬升了高中,與周妮和王悅都沒分到一個班,周妮依舊會時常跑過來叫寧琬一起出去玩,而王悅卻一如從前,她話少,很少能去叫寧琬玩,倒是寧琬隔三差五地會去叫上她。
每次叫上王悅的時候,寧琬都會先将王悅細細地打量一番,她知道王悅跟耿秋是同一個母親,所以兩個人生得像那是理所應當,可是寧琬總是想在王悅的臉上找出耿秋容貌變化的痕跡。
她總是會想,耿秋的眉眼會不會像王悅一樣,又舒展了一些,輪廓分明,她很漂亮,耿秋是不是會更加漂亮。
然而時間一長,寧琬總是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對勁起來,她會透過王悅看到耿秋的臉,看到耿秋沖着自己笑,看着耿秋沖着自己點頭眨眼,甚至于有些時候她還能聽見耿秋的聲音。
自此之外,寧琬總是會避着些王悅。
王悅不明所以,可是性格使然,致使她從來都只是稍稍低着頭,也不問緣由。
寧琬那幾天回到家裏也不聯系耿秋了,耿秋也因為忙沒将寧琬不聯系自己的事放在心上,寧琬回到家後翻箱倒櫃地找東西,耿懷月進來敲了兩次門,都被寧琬不高興地打斷關上了門。她找來找去,将家裏上上下下的書櫃都翻了一遍,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那一本莫名其妙的書又被耿秋藏起來了嗎?
她為什麽要藏一本無關緊要的漫畫書?
一本書而已,為什麽耿秋會這麽在意這本書,甚至于可以跟自己大吵一架
所以書裏的那一張畫,到底是在影射些什麽?
寧琬突然頹然坐于地上,看着滿屋被自己翻得狼藉的書,她微微有些頭疼,她不明白到底是耿秋不太對,還是自己不太對。
總之誰也逃不過就對了。
那幾天她看耿懷月的時候都是小心翼翼的,心裏揣着事,成績一落千丈,好在寧琬本來就不是個能掖事兒的性子,她想不透,幹脆不想了,也就把這件事擱在了一邊。
倒是一聽說耿秋要回來了,她那一顆心頓時死灰複燃了起來,跳動的心髒證明着自己不是行屍走肉。
她又偷偷跑去看了一眼王悅,王悅剪了短發。耿秋同寧琬說過了,她的頭發又長了,過了肩,平明不着急也不紮,随意地亂糟糟地披在肩頭。
寧琬有些失望于王悅剪了頭發,她無法通過王悅去想象耿秋如今該是個什麽模樣,只好嘆口氣轉身就走。
這種偏心與從前的偏心是不同的,這種偏心不僅僅是心偏了,大概心都已經長歪了。
寧琬等着,等到下一批人潮又湧過來的時候,她依舊像上一次一樣,踮起腳尖,被衆人又往前推進了一兩步,又是扯着嗓子叫喊的聲音,又是呼喊某個人的聲音,他們都混在一起,往寧琬的耳朵裏頭灌。
寧琬想,耿秋的長發應該是比較漂亮的,她的頭發很順,不像自己那亂糟亂的小波浪,打着卷地垂下來,她的發頭比較直,但是發尾會稍稍彎曲一點,顯得格外自然好看。
耿秋的眉眼應該也是漂亮的,她不再熬夜,眼睛下方應該沒有青黛,眼睛清清亮亮的肯定很漂亮。入了冬,耿秋喜歡将自己裹成一個球,一團,裹一裹,袖子一般比較長,她可以将自己的手藏在袖子裏,這樣省下了一雙手套。
耿秋耿秋,全是耿秋,沒有一個詞蹦入腦子裏——姐姐。
寧琬自來不傻,就在那一刻,在她看到耿秋的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過來,為什麽她會那麽喜歡跟王悅在一起玩,并不是因為王悅長得像耿秋而已,而是因為王悅像耿秋,她每每看到時總是能照着王悅的模樣勾出耿秋的輪廓,她想念耿秋,想念到心肝脾肺腎都疼。
耿秋出現之時,她的腦子裏再也沒有了別的人,眼裏心裏就盡數全是耿秋。
她雖然沒戀愛過,一直以來也沒有別人對她表白過,可大概是種什麽樣的心情,她此刻卻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起來,側頭看向耿秋時,她沖着耿秋揚起了笑。
一回到家她将自己講不完的話通通講了一遍給耿秋聽,講時總是忍不住去看耿秋嘴角邊所含的笑意,她也會跟着耿秋的笑而一起來勾起唇角,然後抿抿嘴唇。她匆匆洗漱完跑上床等着耿秋,翹首以待地往門口張望,可是因為昨天一夜沒怎麽睡,一早又起床跑去等着候着耿秋,一見到耿秋時瞌睡就不斷往上湧,寧琬不斷地打着呵欠,死命地撐着眼皮,可上下眼皮打架打得厲害,她撐着撐着,便又阖上了。
耿秋進來時便見寧琬腦袋露在外面,身子一半露在外,一半被被子裹上,眼睫下垂,閉上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然後縮進了被子裏,寧琬覺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往自己的身邊湧,她便向着熱源靠近,可實際上耿秋身上有些涼,但寧琬不在意,她靠過去,四腳纏了上去。
如八爪魚一般,死死地,緊緊地纏住了耿秋。
耿秋無奈。
可寧琬卻覺得這是這三個月來最為安心的一次,蹭了蹭耿秋的脖子,也不知道都胡說八道了些什麽,抿着唇角來甜甜地笑,然後抱着耿秋睡着了。
夜靜靜地來,寒風吹着窗外的樹枝枒,耿秋睜着眼睛,靜靜地擡着眼皮看着天花板,側頭時能看到她為寧琬點燃的小夜燈,亮亮的,沿着床邊一直向外延伸。
她側身輕輕地拍着寧琬的背,然後安撫地,柔聲地哄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疲倦湧了上來時,耿秋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晚安安琬琬。”
“晚安安我的姐姐。”
寧琬迷迷糊糊,耿秋昏昏沉沉,誰也不知道誰說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