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任打任你罵
在寧琬兩次擔心焦慮地等着耿秋回家後,這次總算是輪到了耿秋在家裏來來回回地踱步, 她緊張得有此不知所措, 連耿懷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耿懷月将耿秋提溜了過來, 趁着她心煩呢, 冷不丁地就放出了一枚重磅炸藥。
“媽媽跟你爸爸都商量過了小秋。”耿秋聽到耿懷月的話帶着嚴肅的味道,立時擡起了頭來安安靜靜地看着耿懷月,“冬天的時候就要十八歲了, 是個成年的大孩子了。”
耿秋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她直直地看着耿懷月,耿懷月也擡起頭來看向這個小姑娘,耿秋已經長得比平常家的小姑娘都要高了, 甚至于高過了耿懷月,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眨了眨, 眼尾翹起來的眼睫卷翹卷翹的, 很漂亮的一個小姑娘。
耿秋的五官生得十分好看了,鼻梁高挺,眼睛有靈氣又很好看, 整張漂亮的小臉上沒有一丁點瑕疵, 只是眼角下方有一顆細細小小的痣,很小, 平明微微掃一眼過去都不會放在心上的那種小痣,只有在她抿着唇角揚唇笑起來的時候,那一顆小痣才顯山露水般地蹦了出來, 讓原本素白清冷的小臉看上去更有一種神秘感,平白添了一份欲說還休的勾人意味。
這小姑娘一看就和耿懷月夫婦生得不像,相反是寧琬每次被耿懷月和寧澤帶出去的時候,總是會被熟識的人輕輕地誇兩句,“哎喲小琬這眼睛跟她媽媽生得一模一樣”或是“這小姑娘的眉和鼻子都跟她爸似的”,可是每每在看到耿秋的時候卻只有一句“小秋生得這麽漂亮了啊”。
每當這個時候耿秋就覺得自己的心口被剜了一刀子,她總會在這個時候悄悄地低下頭去,将自己眼裏的不開心斂去。
她也喜歡耿懷月和寧澤,她也想被別人輕輕地誇上一句“這姑娘和她媽媽可真像”,但是她盼來盼去,一直到耿懷月所說的這個快成年的年紀裏,也沒有人來對她提出這樣一句贊賞。
直到現在,她突然間就從耿懷月還沒說出來的話裏靈活地做出了體悟,她這輩子,都不會與耿懷月或者寧澤像,因為她本來就不是他們兩人的孩子。
“我跟你爸都商量了一下。”耿秋心裏一個咯噔,悄悄地吞了口唾沫,緊張地盯着耿懷月,“等你十八歲之後,抽個時間咱們去把領養關系脫離了吧。”
心頭的那頭巨石轟然砸下來,砸得耿秋神志不清,腦子裏只有一個意識:
他們終于也不要我了,他們不要我了,我該怎麽辦。
耿秋緊張地掐着自己的手,直直地看着耿懷月,平日裏從不輕易落淚的眼睛裏竟是蓄滿了淚珠,看得耿懷月心裏一疼,忙上前去捧起了耿秋的小臉。
“你這孩子啊,哪裏都好,就是太敏感了,別哭。”她聲音很輕,要輕聲安慰耿秋的時候還将她眼角邊滾落下來的眼淚也拭去了,“你呀,快先別哭,幹什麽呀!你還跟寧琬學會碰瓷了嗎你!”
耿懷月話還沒說完呢,耿秋早已經撇着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一雙眼睛紅通通的,眼淚噼裏啪啦地往下掉,這模樣要是被寧琬看見了,鐵定還以後自己跟耿秋動手了,那小丫頭倒是會先來演一出戲。
她怎麽也沒想到最先來碰瓷的會是耿秋,她氣得指了指耿秋的小鼻尖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說實話,你很久沒在我面前哭過了,為什麽從來不在我面前哭啊?”耿懷月也不管耿秋是在跟自己碰瓷兒了,她只溫和地看着她的這個大閨女,突然覺得這麽多年來,她好像也不是那麽了解耿秋的小心思,她總是會面面俱到地想問題,也總是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耿秋抽了抽氣:“我要是跟你哭……你會不開心,現在你都不要我了,我為什麽不能哭啊。”
耿懷月一聽笑得快背過氣去:“好啊,我現在不要你了你就能哭了,就能惹我不高興了?”
耿秋先是一愣,然後眼淚掉得更厲害了,心想耿懷月怎麽這麽不近人情不要臉,都不要自己了怎麽也還不能讓自己哭啊。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瞪了半分鐘,耿秋才稍稍收了收,一把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
她腦子快,剛剛的事仔細想起來才發現中間的事兒不太對,她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淚水,然後輕輕地蹭到了耿懷月的面前:“媽媽 ,你為什麽不要小秋了啊?”
“我說了不要你了嗎?”
此話一出口,耿秋那一顆被絞成渣渣的心立時受到了安撫,她擡起頭來,眼睫上還挂着小珠兒,看上去楚楚可憐,又有些可愛。
耿懷月想要逗她玩,可又真怕把這敏感的小姑娘給吓着了,只好輕輕地嘆了口氣,捏了捏剛剛耿秋掐得死緊的手,她細細地掰開了耿秋的掌心,露出了裏面掐出了紅痕的掌心,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別提多打動人心。
耿懷月和寧澤當初去領養耿秋的時候,便是如此,小姑娘有些緊張,緊緊地掐着自己的手,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卻知道要讨好他們,這樣才能被帶回到一個新的家庭。
他們一早就看透了小姑娘的小心思,可是他們并不拒絕這樣的小心機,耿秋是個好姑娘,每每跟她說話的時候她都慢條斯理地,總是會将話在腦子裏多轉兩遍,然後才說出自己的意見,心眼雖然多,但是不壞。
她總是将所有都給自己謀劃好了,想要的,不想要的,一一确定好就會去下手,所以耿懷月一點兒也不擔心她出門去會受到欺負,她的心眼多得怕是別的人有些受不住。當初寧琬氣乎乎地跑過來跟耿懷月挑撥說耿秋在談戀愛的時候,耿懷月也沒放在心上過,畢竟這個姑娘,她一直都信她,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甚至于冷靜到不會受到別人惡意的傷害。
可是她對別人心眼是多了,保證了自己不受到傷害,在自家人的面前卻有些笨,寧琬想坑她就坑,想欺負她就欺負,可明明耿秋都知道,她只是不計較罷了。
她緊張害怕,害怕今天離開了耿懷月,她就又成了一個無家可去的孤兒,那該怎麽辦呀。
耿懷月小心地給耿秋呼了呼耿秋那個被自己掐出痕的掌心:“你成年了,有自己的思想了,也有自己想要的,當年你親媽來找你的時候被我掃出門去,其實這是不對的,選擇權在你的手中,可是我又怕你當時還太小。小秋,十八歲是個拐角處,你的想法得由你自己做主,我們并沒有不要你,只是你有更多的路可以選,如果想選的不是這一條呢……”
“就是這一條!”耿秋突然拔高了聲音,別說耿懷月了,就連耿秋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反應過來後忙又低下了頭,“對不起媽媽。”
“我很高興啊,我很高興你喜歡的還是我們這個家庭。”耿懷月笑起來,她笑得可真好看,眉眼彎成了一道橋,笑時眼尾上揚,跟寧琬一模一樣,“但是領養關系還是得廢了。”
耿秋的心裏一緊。
“你不是我們領回來的孩子小秋,你就是我們寧家的孩子,你跟寧琬一樣,你只是除開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沒讓我忍受過十月懷胎的痛苦,你每一點都同寧琬是一樣的,是我耿懷月的孩子,不需要那個證明,你懂了嗎小秋。”
耿懷月笑得很是篤定,觸動着耿秋的心:“小秋你再自信一點,像你在外人面前護着小琬一樣,在我們面前,你依舊還是自己,媽媽只是不想讓你做什麽都不果斷,一心将那一張證明拉扯着,總覺得自己做了錯事我們就不會要你了。”
“你做得再錯,你也是我教大的,錯了我就給你改錯,斷然不會不要你,所以要不要那東西,沒什麽用,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耿秋怔怔地看着耿懷月,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對方在說些什麽,直到将耿懷月的話在自己的腦子裏想了又想,這才咂摸出了其中的意味,忙跟着點了點頭。
耿懷月看了看外頭,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她站起來輕輕地拍了拍耿秋的頭:“可能快下雨了,你收拾收拾拿一把傘去接寧琬一起回來吧。”
耿秋立馬站起來,沖進衛生間裏匆匆洗了把臉又轉身拿了把傘準備沖出去,走到一半時她又迅速地跑回來探頭去看耿懷月,卻見耿懷月輕輕地抹了一把自己的眼角,明顯将眼角邊的淚花給拭去了。
“媽媽。”耿秋輕輕地叫了耿懷月一聲,“我要是做錯了,你可以打我罵我教育我,但是你今天說好了,不會不要小秋。”
耿懷月擡起頭來,正好看進耿秋的眼中,她點頭,抿着唇角,應下來了。
耿秋提着傘沖出了門,然後站在學校門口,小心地探頭去找寧琬。
也許她喜歡寧琬錯了,她一直耿耿于懷的便是這件事可能會讓耿懷月厭惡她,可是如今得到肯定,她做錯了,耿懷月可打可罵,就是不會不要她。
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