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鏡難圓

第70章

第70章

楚寒充耳不聞，他側過頭看了看沈彬這張淡漠冷酷、毫無表情的臉，苦澀地笑了出來，然而眼中閃爍的光芒卻是那樣堅不可摧。

他說：“我要沈彬，只要他。”

楚振庭面色鐵青：“楚寒，你不要臉，楚家還要臉，你為了一個男人，連爹媽都不要了是嗎？！”

“爸，你只要不管我和沈彬的事，其他的我全都聽你的。”

楚振庭氣的頭昏眼花：“讓你和男人再一起？你讓我這張臉往哪兒放！你讓楚家的顏面往哪裏放？沒了這個男人你能死嗎？”

楚寒緩緩扯開一個不屑地笑：“爸，我想問問你，到底是你的顏面重要，還是我的幸福重要？你和媽可以相親相愛，卻要讓我和我哥為了家族的利益犧牲我們的幸福！”

楚淩飛拉住楚寒，語氣已經有了懇求：“小寒，你不要再說了。”

“我要說！”楚寒一把甩開楚淩飛的手。

“爸，你明明知道哥愛的不是大嫂，可你覺得那個女孩兒不夠資格，非要拆散他們，讓我哥娶了你認為好的女人，你有沒有想過，他會不會難受？會不會幸福？！你知不知道，那個女孩兒病死之前，你不讓我哥見她最後一面，我哥有多痛苦？！

你以為你真的拆散他們了嗎？不是，恰恰相反，我哥一輩子都忘不掉她！這也成了我哥和大嫂之間永遠都跨不去的鴻溝！”

“你……”

“我明明不喜歡女人，你卻塞一堆女人給我，我們在你眼裏到底是什麽？是親人還是你鞏固家族利益的工具？！”

楚振庭氣的有些恍惚，六十多歲的人，被兒子一頓指責，這股火氣不可謂不大，受了這麽大的情緒波動，整個人搖搖晃晃的，眼看着就要倒下。

楚淩飛立刻伸出手扶住了他：“爸，您別生氣，小寒，你不要再說了！你想把爸氣死嗎？”

楚寒雙腿一彎，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扶着楚振庭的腿懇求道。

“爸！我聽你的話，我什麽都聽你的，只要你不阻止我和沈彬再一起，我什麽都答應你，行嗎？！”

楚振庭顫抖着嘴唇道：“除非我死，否則，你想都不要想！沒有孩子，你以後怎麽辦？死了都沒人管！”

“難道有孩子，我就不死了嗎？我死了就能複活嗎？！”

“你！”

“爸！”楚寒眼中覆上了絕望的死灰，他死死握緊拳頭，目光堅定而瘋狂。

“我只要沈彬，我要定他！誰也不能阻止我，爸，你也不行！”

“你這個混賬東西！”

楚振庭瞠目欲裂，全身抖的像塞糠，他随手抄起手邊的東西，擡手就朝着楚寒頭拍去！

“爸——！”楚淩飛大喊一聲，吓的聲音都顫抖的變了調。

沈彬心口一抽，堵在喉嚨裏的尖刻被生生壓下，心髒仿佛像被電棒戳中，停跳了好幾秒。

剎那間的恍惚，身體應激般也跟着僵在了原地。

太過于震驚，沈彬臉上反而不見任何表情，唯有那雙眼睛，如同落入深淵一般，透着極致的空茫。

溫熱的血，汩汩湧出，楚寒只感覺世界變了顏色，眼前一片血紅。

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漸漸抽離，腦袋嗡嗡的，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如同斷了線的風筝一般，楚寒癱軟的倒在了地上，然而視線卻那樣堅持的望着沈彬。

楚淩飛慌亂的蹲下身，用力捂住了楚寒腦袋上的出血口，這麽一個瞬間，他仿佛再一次看到了19歲的楚寒。

當時的他，也是如同現在這樣，渾身都是血，卻依舊喊着：“我只要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楚淩飛沖着沈彬厲吼道：“你還愣着幹什麽！快打120啊！”

沈彬這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拿出電話，打了出去。

世界安靜了下來。

鮮血順着楚淩飛的指縫一股股滾落，瞬間濕透了衣領，可能是胸口提着一口還想要說話的氣，楚寒死死的咬着嘴唇，始終也不肯在他爸面前發出一聲痛呼。

楚振庭忽然覺得窒息，顫抖着扔下了手中的鎮紙，張開嘴想要說什麽，卻覺得呼吸困難，最終無力的跌坐在了沙發上。

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血腥氣息。

血水倒灌進眼裏，視線一片模糊，就連近在咫尺的楚淩飛的臉也看不太清了。

他摸索着抓住楚振庭的手，聲音仿佛飄在半空，有一種虛無缥缈的不真實感。

“爸，我只要沈彬，誰也阻止不了我，我只要他，我真的……只要他。”

楚振庭老淚縱橫，失望到了極點，他真是沒想到，楚寒竟然這麽極端，難道在他眼裏，那個男人，比自己的親人還重要嗎？

楚寒忍着劇痛，竭力呼吸着，大量的失血，讓他的意識已經有些不清晰了，整個身體也倒了下來，死氣沉沉地盯着沈彬的方向。

“沈彬，我，我有很多話和你說，可是，可是我沒有精力了……我錯了……你不要走……別走……”

沈彬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僵硬的望着對面鮮血淋漓的人，不知道是被吓傻了還是無動于衷，他毫無半點反應。

四周靜的吓人，空氣像是被凝固了，過了很久，沈彬才顫抖着嘴唇說：“既然錯了，也就過了。”

救護車什麽時候來的，沈彬不知道，楚寒什麽時候被擡走的，沈彬也不知道，整個人處于一種游離的狀态，腦子裏面空空的，什麽都沒有想。

高興和楊霖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沈彬如同癡傻一般的僵立着，眼裏空洞得沒有一絲光亮，一動也不動。

“哥！哥！你怎麽了！你不要吓唬我啊！”楊霖用力的搖晃着沈彬的胳膊。

尖銳的聲音仿佛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沈彬用迷茫的眼睛看着楊霖，慢慢緩過神來，嘶啞地說：“我……我沒事。”

地面上的血跡把楊霖也吓到了：“我剛才看到楚寒流了好多血，那個樣子好可怕，這是出什麽事了？”

沈彬心髒還在狂顫之中，聲音也有些哆嗦：“他爸打的，高興，你們幫我把徐江送回家，他喝多了。”

尖銳的嗚裏嗚裏聲劃破了城市的上空。

楚寒在救護車上就因為失血過多休克了過去，身體各個機能也出現供血不足的狀态，生命特征極其不穩定。

剛到醫院，人就被送進去搶救。

醫生焦急的進行修複損傷血管，一袋一袋的血液輸進楚寒的身體裏，染滿鮮血的醫用棉球越積越多，卻依舊沒有完全止住血液外流。

楚振庭震怒之下的那一拍，沒有留下任何餘地，傷口太長太深，修複起來也格外困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輸入到楚寒身體的血液幾乎相當于他全身血液的總和。

焦慮、勞累、緊張之下，楚振庭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爸！”楚淩飛驚呼一聲，趕緊将他爸把從地上扶了起來。

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楚寒命懸一線，楚振庭又昏死了過去。

楚淩飛只感覺心力交瘁、無以複加。

楚寒尖銳的質問也戳中了他的內心，他們的婚姻從來也都不是自己可以決定的，感情與利益相比那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于他們而言，和誰結婚都一樣，僅僅只是一個形式，大家共同維持着表面的繁榮，同床異夢，私底下各玩各的，互不幹涉。

他們從很早就明白了這一點，感情這種東西，對于他們不是不重要，因為，根本就不是自己說了算的。

花心、薄情、是他們的代名詞。

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不過是沒有遇到自己真正愛上的人。

楚淩飛透過玻璃窗，看了一眼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楚寒，痛苦的捏緊了拳頭。

他的反抗不會讓他心願得成，只會讓他更加痛苦。

每個階層都有每個階層既定的規則，打破規則，必然要付出代價，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固然美好，可那也僅僅只是童話。

灰姑娘永遠都不可能進入皇宮，而王子也放不下自己的身份，他們注定只是一個悲劇。

所以，還是不愛吧，畢竟誰也不願意痛苦，逢場作戲，開心就好，純粹的真愛太過于奢侈，并不是他們所能擁有的。

經過了一個多小時的搶救，楚寒總算被醫生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

一系列的檢查之下，顱內的淤血被清理出來，身體其他的機能并沒有太大的損傷。

楚寒安靜的躺在病床上，面上已經看不到任何血色，皮膚蒼白的近乎透明，若不是還有輕淺微弱的呼吸，他和一個死人也為什麽分別了。

父親那邊還不知定數，楚淩飛将兩個保镖留了下來照顧楚寒，轉身離開了病房。

徐江喝的爛醉如泥，沈彬和楊霖都幫不上忙，全靠高興一個人将他搬上搬下，好不容易把他搬回了家，高興也有些體力不支了。

腰感覺像是要斷了一般，又酸又軟，腿兒也止不住的開始打顫。

高興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狠狠地瞪了楊霖一眼：“你個狗東西！”

楊霖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低垂着長長的睫毛，輕聲說：“我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要是知道，我就不做了。”

高興一瞪眼：“你給我閉嘴！”

楊霖咬了咬唇，不說話了，走到他身邊，讨好的給他揉起了腰。

沈彬木然的坐着，臉上的表情仿佛一直都是凝固的。

從開始一直到現在，他始終都是這樣，面無表情，也沒有半點兒情緒。

“哥，你是不是擔心楚寒啊？”

沈彬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心裏到底是個什麽滋味兒？

和楚寒在一起偷偷摸摸十年，如同暗夜裏的吸血鬼一樣，他們誰都不敢去面對陽光。

因為沈彬很清楚，他們的關系，面對陽光的時候，便是毀滅的時候。

他更知道，他們之間能待在一起最長的年限就是楚寒結婚的那一天。

沈彬沒有想到的，楚寒會對他爸說出要和他結婚的話，因為這個問題，就連他都沒有想過。

說不清楚當時是什麽感覺，也說不清楚現在是什麽感覺，只是覺得很震撼。

震撼于這個明明懼怕陽光的吸血鬼，敢于這樣明晃晃的站在陽光之下，接受陽光的炙烤。

依着楚寒的性格，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難得，沈彬相信他現在對自己是真的上了心了，也真的裝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