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大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站了半個小時,沈彬也有些腿軟了。
牆上的時鐘滴滴答答的響着,在這個安靜的空間裏,聽得格外清晰。
沈彬坐在沙發上,怔怔地盯着天花板看了許久,呆滞的眼神一片荒蕪。
記憶中的過往如同潮水一般淹沒了他。
沈彬原本也是個富二代,在高中的時候父親投資失敗,公司破産,背負了巨額的債務。
從一方首富到窮困潦倒,這樣的落差讓沈彬的父親受不了打擊,急得一夜白頭,繼而染上了酗酒的習慣。
強大的生活壓力讓原本溫潤有禮的男人,性格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喝多了,開始喜歡打人罵人,最終因為酒精中毒,沒搶救回來。
沈彬一夕之間也從闊家少爺,淪為了沒人管、沒人疼,需要靠獎學金才能度日的窮困學生。
樹倒猢狲散,那段時間,也是沈彬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刻。
曾經巴巴跟着拍馬屁的親戚朋友,看到他如同瘟疫一般,深怕他上門借錢。
在那個非富即貴的貴族學校裏,沈彬度日如年。
鄙視、譏諷、辱罵。
沈彬在一年之內嘗盡了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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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青便是其中一個,也是欺負他最多的一個。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用各種難聽的詞彙羞辱他。
沈彬自己都不知道,到底什麽地方得罪了他們,讓那些之前和自己沒有半點接觸、甚至于都不曾和他們說過話的人都惡言相向,刻意孤立。
可偏偏,這個在學校裏,連老師都頭疼,打架鬥毆,吸煙喝酒、誰也不敢惹的、曾經還與之有過矛盾的楚寒,在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刻對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們幹什麽?!”低沉的嗓音回蕩在空曠的體育室裏。
“楚寒?你怎麽來了?”韓青揪着沈彬頭發的手松了開來,他沖着其他幾個同學使了個眼色,另外兩個人,也很知趣的不再難為他。
楚寒看了一眼沈彬,此時的他衣衫不整,頭發被薅的亂糟糟的,短袖的襯衣好幾顆扣子都被拽了下來,露出了裏面泛着淤青的皮膚,看上去又狼狽又可憐。
楚寒額角抽動了一下,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唯一的感覺就是,這會兒的沈彬,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被糟蹋、欺負狠了的良家婦女似的。
“你們欺負人呢?”
韓青拍了拍手,不以為然地說:“跟他玩玩兒而已,怎麽能算是欺負人?”
楚寒直視着對方:“那你們玩兒夠了嗎?玩兒夠了可以滾了,我找他還有事。”
韓青愣了愣:“怎麽你也想和他玩兒玩兒嗎?”
楚寒懶得搭理他,走上前,彎腰把蹲在角落裏的沈彬拉了起來。
适才他一直抱着頭,楚寒也沒看清他的臉,這會兒看到,才發現,他的臉也是腫的。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對面的人,表情看上去有些怪異。
他低吼道:“韓青!你他媽……我又沒叫你……算了!沈彬,你跟我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沈彬僵了一瞬,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對面的人。
一個韓青就足夠讓他難以抵抗,更別說又多了一個和他本身就有過節的楚寒。
從聽到楚寒聲音的那一刻,沈彬就知道,今天恐怕更加沒那麽容易過了。
他原本以為,他也是來欺辱他的,沒想到,從他嘴裏竟然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對于這個人,沈彬也一直沒有好感,負面的消息實在太多,基本上,每天都會從班上女生口中聽到他的消息。
不是和這個打架了,就是把那個打進醫院了,要不就是又把老師罵哭了。
這樣一個性格暴戾的人,沈彬實在沒辦法對他産生好感。
但是他同時也很詫異,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的成績卻是高三年級,唯一能和自己争奪第一名的人。
楚寒拽了一下沈彬的手腕:“愣着幹什麽?不跟我走,還想留在這裏挨揍?”
“不、不是。”破裂的唇角因為張口說話又揭開了,滲出了一絲血色。
楚寒從口袋裏掏出濕巾紙,伸手擦了擦沈彬的唇角:“這樣出去,別人還以為是我打的你,快走了。”
沈彬抿了抿唇,跟着楚寒走了出去。
中午的醫務室,校醫都去休息了,大門雖然開着,可裏面卻沒有人。
“坐着別動,我去給你找藥。”
楚寒将沈彬拽了進去,将他按到病床上坐着,随後便從擺放整齊的醫藥架上東翻西找的尋找着自己所需要的藥品。
好好的陳列被他翻的東倒西歪。
沈彬有些擔憂地說:“你知道要用什麽藥嗎?不如還是等醫生來吧。”
楚寒聲音冷冷的:“你給我閉嘴,我比你清楚。”
沈彬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
連這所學校都是他楚家的,他翻自己家東西,确實也沒人敢說他。
沒過多久,楚寒就從裏面走了出來,手上還拿着一管藥膏。
“就是這個了,最多三天就會好。”
沈彬有些猶豫地說:“你怎麽這麽清楚?”
楚寒将藥膏擠了出來,正欲塗在沈彬臉上,沈彬就側過了臉,不讓他碰。
“你幹什麽?躲什麽躲,我給你上藥。”
“你就不看說明書嗎?”
“看什麽看,我經常用,怎麽你還怕我害你啊?別動了,再動,我揍死你!”
沈彬僵了一下,心說難道你還會天天挨揍嗎?不過這話他也沒敢問出來,想想也覺得不太可能。
沈彬沒敢再退,沉默地垂下眼睫。
一年多的欺辱,他已經漸漸麻木,并非不敢還手,而是現在除了呆在這所貴族學校,用成績換取獎學金和将來考入大學的學費之外,沈彬沒有任何其他的地方可以去。
他還想要讀書,還要繼續自己的人生,他太了解這些纨绔子弟的劣根性,所以很多事,他不能不忍。
得罪別人,頂多也就是受點委屈,受點兒欺負,他還可以繼續留在這裏讀書。
可得罪了這個人,以他嚣張跋扈的性格,他可以分分鐘讓自己滾蛋。
楚寒伸出手掌,一手扶住他的後腦勺,控制他的腦袋,不讓他亂動,一手将藥膏胡亂地抹了上去。
沈彬掙紮了一下,掙紮不開,痛得直咧嘴:“輕、輕一點,好痛。”
怪異的表情,讓楚寒有些想笑,他停下手說:“嬌氣什麽,你當你還是富家公子呢?忍着。”
沈彬難受地咬了咬嘴唇,這樣的話,他每天都要從不同的人嘴裏聽到好多次。
只是他實在不明白,就算自己現在失去權勢,那也和他們無關。
在學校的日子,自己也并沒有和誰樹敵,為什麽,這些人就這麽看不慣自己呢?
厚厚的一層藥膏塗在臉上,白乎乎的一片,楚寒覺得挺滑稽,又揉了揉,放肆地笑了出來。
“哈哈,你看上去像唱戲的小醜。”
郁悶的情緒突然間都好了很多,楚寒覺得挺有意思的:“別動別動,把另外一邊也塗上,對稱才好看。”
沈彬沒說話,他的臉已經很疼了,另外半張臉被揉,總比受傷的臉被揉來的強。
清涼的感覺從發燙的臉龐滲透進肌膚,疼痛的感覺也随着時間的推移舒緩了一些。
兩邊臉蛋都塗上了白乎乎的藥,楚寒笑着打量了半天,一會兒戳一下,一會兒捏一下,就像面前坐着的是一個精致的木偶玩具。
從內心深處來講,楚寒一直也是看不慣沈彬的,這個人,長的太精致也太漂亮,比大多數女生都好看。
從第一眼看到沈彬的時候,他腦海裏浮現的就是泰國的人妖,可那些人都是化妝後才擁有的美麗容顏。
但是沈彬不一樣,他的漂亮是天生的,或許是因為混血的原因,在他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渾然天成的、柔潤而金貴的氣質。
沈彬木木地坐着,由着他時不時捏自己的臉,敢怒而不敢言。
随着藥膏的吸收,臉上的白色看不見了,楚寒也覺得沒了意思。
“你還疼不疼?”
沈彬搖搖頭:“還好。”他頓了一下,擡頭看了楚寒一眼。
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發善心的幫助自己,但不論怎麽樣,今天如果不是他,不知道還要被韓青欺負多久。
“今天謝謝你。”
“不用了。”楚寒又盯着沈彬的臉看了一會兒,越看越覺得好笑。
長年累月處在高壓教育下,楚寒被壓抑的都快喘不動氣了,暴力只能發洩他心中的不滿,可沒辦法讓他開心,沒辦法讓他随心所欲。
從六歲開始,楚寒臉上就很少再有笑容,卻不知為什麽,今天,因為沈彬的滑稽模樣而覺得特別好笑。
“沈彬,我問你件事。”
“什麽?”
“我聽韓青說,你……”
楚寒有些鄙夷,也覺得別扭難以啓齒,但同時又覺得刺激,覺得新鮮。
他雖然看到接觸了太多不屬于他這個年齡段應該的東西。
但是對于同性戀卻是沒有體驗過,更搞不清楚,兩個男人是怎麽可能會喜歡對方的。
喜歡他的女孩子太多太多,随便招招手就有人上趕着獻殷勤,開頭楚寒還覺得挺新鮮,可時間長了,卻乏味的要命,沒有半點意思。
本就憋屈郁悶、死氣沉沉的生活讓楚寒急切的需要刺激,需要新鮮感。
所以在從韓青口裏聽說沈彬是個同性戀的那一刻,他突然間就特別想知道,如果被一個男生喜歡上到底是什麽感覺?
“你,你是喜歡男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