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布偶熊
第33章 布偶熊
正常的世界, 正常的時間流速。
尤那原本以為,在經過上一個世界,親眼目睹了世界崩塌成代碼後, 她至少會禮貌性的失個眠。
沒有想到,将臉埋在枕頭裏,一窩在屬于她的小床上之後,煩亂的思緒就減退掉了一大半。
不管換幾個世界, 屬于自己的小空間, 還是那個熟悉的味道, 被褥也好,枕頭也好, 聞着就能讓人安心。不管再怎麽焦慮, 一陷入柔軟的枕頭, 她就開始犯困。
再怎麽糟糕, 天至少還沒有塌,她也至少還可以安安穩穩睡覺。
她很快就入睡了,并且一覺安穩的睡到天明。
第二天很快就到來。
尤那早早的起了床, 又想到今天是要去采風, 估計要走不少的路,就從衣櫃中找出背帶牛仔短褲,又将長發紮成雙麻花辮,全部收拾完了,千秋卻還沒來敲她的門。
這倒是有點奇怪。
過往, 不管是哪一個世界的千秋,都從來沒有讓她等過。
尤那在繼續等千秋, 和去他家看看的選項中猶豫了一會兒, 想起這個世界的千秋猛減了一百點的體質值, 還是決定先去他家看一眼。
現在的千秋可是比她還柔弱,萬一呢——
她有千秋家的鑰匙,順利的打開了千秋家的門,客廳沒有人,她徑直上了二樓,敲了敲千秋房間的門。
沒有回應。
尤那就直接打開了房門。
千秋倒在書桌邊。
尤那倒吸一口冷氣。
這場景不是第一次見到,不如說,實在是太過于熟悉了。
在剛剛意識到自己進入游戲不久後,千秋的那個生病循環,玩家的幾十次讀檔,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她的心理陰影了,以至于她一看到倒在書桌邊的千秋,就開始頭皮發麻。
雖然知道有着存檔讀檔的功能在,千秋就不會出事,尤那還是下意識的跑到了他的身邊,蹲了下來。
她叫了兩聲竹馬的名字,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沒有什麽反應。
看來是失去意識了。
總之不管玩家讀不讀檔,還是先叫輛救護車來——
“嘶,腦袋好痛,我是在這裏睡着了嗎……”
忽然,埋首在書桌上的千秋,揉了揉自己的金發,緩緩的撐着桌子直起了身。
尤那撥打急救電話的手頓了頓,低下眼。
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她什麽樣的恐慌的千秋茫然的搔着頭發,與她對上了視線。
千秋微微下垂的琥珀色眼瞳還孕育着一層水汽,沾濕了睫毛,濡成一縷一縷,像是狗狗一樣茫然又沒有睡醒的眼瞳,直直的對上她的眼睛。
他的臉上,還留着趴在桌上而壓出來的紅痕。
尤那:“……”
她默默的收回了手機,轉而擰向千秋的耳朵。
“千秋!說好一塊出去采風的呢!說好今天你來找我的呢!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你居然還在這睡覺!!”
“啊,抱歉抱歉!”即使還沒睡醒就被青梅提住了耳朵,千秋也沒有絲毫的掙紮,反而配合的往她身邊湊了湊,一臉幸福而滿足的微笑,“我明明定了二十分鐘的鬧鐘,不知道怎麽的鬧鐘沒有響。”
“二十分鐘的鬧鐘?”
竹馬臉上的微笑甜膩到有些肉麻了,尤那忍不住別開眼,又注意到他話中的關鍵詞。
“嗯,我明明定好了的。”千秋摸起桌面上的鬧鐘,翻來覆去的看,“壞掉了嗎,怎麽沒有響?啊,已經響過了……”
他愣了片刻,随後對着尤那露出心虛的微笑。
“那個,昨晚畫了一宿的漫畫,今天早上我看時間還早,就想趴着休息一會,沒有想到一下子就睡過了頭,抱歉,那那,抱歉抱歉。”
千秋道歉個不停。
尤那怔了怔,緩緩的松開手,不可思議的望着他,“一整晚?”
“嗯……因為好不容易有了些靈感嘛。”千秋一臉的習以為常,從桌面上摸起眼鏡,低頭帶上,随即仰起臉,對着她微笑,“你等我一會,我去洗把臉,收拾一下,過會出發行嗎?對了,你吃過早飯沒有,我去給你做。”
尤那凝視着千秋仰起的,滿臉心滿意足的微笑的臉。
他圓框眼鏡後的眼睛下,有着顯眼的青灰色黑眼圈,臉色蒼白,一臉顯而易見的疲憊和恍惚之色。
尤那盯着他看了一會,查看他的數據值。
嗯,【體質值:20】,一夜的功夫,又降低了一點。
不論怎麽說,一個高中生的兼職卷成這樣,也未免有些太離譜了吧。就算是戀愛游戲,也請各大游戲廠商好好的思考一下現實度和未成年人保護法啊——
“今天就不去采風了吧,你在家裏面休息比較好。”
她不應該擔心千秋的成績是否能夠畢業,而應該擔心千秋在畢業前會不會猝死了。
“這怎麽行呢!”還沒有等尤那說完,千秋就已經站了起來,往洗手間走,“這可是我期待了好久的和那那出去玩……啊不是,出去采風的機會,我洗把臉,馬上出來。”
他一陣風似的進入了洗手間。
尤那站在原地,只看到他的一個背影,還來不及做出什麽反應。
【打工:新人漫畫家 失敗 金錢+0g】
嗯?
尤那的視線下意識的轉向對話框,提示消失後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桌子上。
一桌的原稿紙,淩亂的散開。
沒有分鏡,也沒有對話,根本稱不上是什麽漫畫。
價格不菲的漫畫原稿紙上,只有重複的人物素描。
嗯……
尤那看了一眼,就轉開了眼睛。
千秋很快收拾完,清清爽爽的回到她的身邊,也不問她看見沒有,把桌面上的稿紙都收集起來,放進了抽屜裏,态度極其自然,神色毫無陰霾,仿佛做了一件多麽尋常的事情。
“那那,你在這裏坐一會,我去給你弄早餐。”他收拾完稿紙,轉過臉對着尤那微笑。
尤那早就習慣自家竹馬的種種異常了。
想想他要是有了畫畫的技能,不務正業做這種事情,也并不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可以說是意料之中。
但是讓一個看起來虛的不行的人還給她做什麽早餐。
“算了吧,過會路上……”尤那想要拒絕。
千秋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還沒等她說完,就轉身又進入了廚房,忙忙碌碌了一會,就端上來早飯。
煎的兩面均勻,還撒了海苔的煎蛋,以及夾着新鮮生菜和培根的三明治。
尤那沉默了。
讓一個一|夜都沒有睡,光看臉色虛的不行還搖搖欲墜的人給她做早餐。她感覺自己像是壓榨人的資本家老板,這讓她怎麽吃得下吃?
偏偏,對面那個臉色蒼白的人,還毫無意識,把托盤放在一邊,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托着下巴注視着她,對她露出柔和的微笑,“不急,慢慢吃。”
尤那在他的注視下拿起三明治,吃的心情複雜。
千秋坐在桌邊,一邊看她,一邊慢吞吞的從櫃子裏拿出藥箱,把繃帶一卷一卷的拿上桌。
“這是什麽?”尤那留意到他的動作。
“醫用繃帶。”千秋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先敷藥膏,再纏繃帶,動作熟稔,“稿子畫多了,手腕多少會有點痛,塗這個藥膏固定起來,會好上許多。”
尤那哦了一聲,一邊吃三明治,一邊看着他,等到千秋固定完一只手後,她放下了三明治,“反手我來幫你吧。”
千秋擡起眼。
他金色的睫毛下,琥珀色的眼瞳靜靜地凝視着她,流露出鮮明的笑意,“嗯!”
尤那毫不懷疑,千秋一早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但她什麽都沒有說,去洗了一個手,轉身又在桌邊坐了下來,拿起藥膏和繃帶。
千秋把椅子往她身邊挪了挪。
尤那看了他一眼,又轉過眼。
藥膏和繃帶的使用方式并不複雜,更何況她剛才已經看過一次了,千秋把手腕遞到她的面前,她很快就将藥膏剪好,又把繃帶一圈一圈的纏在他的手腕上。
氣氛安靜,尤那能夠聽到千秋均勻的呼吸。
纏繃帶的過程中,他們都沒有說話。
藥膏散發出凜冽的藥香氣,帶着些許的辛辣刺鼻。尤那直到纏好,才放松的呼吸,“千秋你身上的這個味道,簡直就像是初中的時候那個教書法的老爺爺一樣。”
如果說安澤裏世界的千秋身上的是肥皂的清香,貍琥世界的千秋身上總帶着香水的氣味,這個世界的千秋身上就總是籠罩着藥味。藥膏的氣味雖很淡,卻存在感十足,總是往鼻子裏鑽。
這份藥膏香氣,也時不時的提醒着尤那。
這個世界的千秋,要比之前兩個世界的要虛弱很多。
千秋活動活動了手指,展顏露出微笑,“嗯,不愧是那那你包的,包的真好。”
尤那收拾着藥箱,瞥了一眼,硬是沒有看出兩只手有什麽區別,“走不走?馬上都要中午了。”
她知道讓千秋休息什麽的,他也絕對不會聽,幹脆就順着他的意思。
反正她在這個世界也不會呆多久,就多順着千秋一點,讓他開心開心吧。
千秋立刻就站了起來,“現在就可以出發了。”他甚至還想要幫她背包。
尤那拒絕讓一個體質只有20點的人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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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千秋耽擱了将近一個小時,才終于出了門。
尤那跟在千秋的身旁,被他圈住手腕,手背隐約的感受到繃帶的觸感。
粗糙的,不同于肌膚的觸感,倒是讓她挺新奇,忍不住又用指腹蹭了蹭。
千秋就像是沒有察覺到一樣,直到尤那摸夠了,想把手收回去時,他才狀似不經意的握住她的手指,低頭對她笑了笑。
尤那抽了一下手,沒有抽出來。
她也就随他握着了。
雖然說是采風,尤那感覺卻更像是游玩,千秋把這個美其名曰叫尋找靈感。
尤那也不知道千秋找到了什麽靈感。
明明全程都只是在盯着她看。
千秋帶着她在外面東游西蕩,又去了水族館,又去了游樂園,但雖然跑了許多地方,尤那卻并沒有感覺到疲倦。
他們在古物店裏閑逛時,尤那又想起了上一個世界,想起在集訓的時候,和千秋偷偷的溜出去去的跳蚤市場。
千秋作出的計劃,總是那麽的合她的心意,哪怕剛開始的時候不想出去玩,最後也會玩的投入的忘乎所以。
不管是這個世界,還是那個世界,還是游戲開始之前。
想到跳蚤市場,又想到貍琥電腦裏的千秋,尤那的嘴角就緩緩的抿緊了。
上個世界的千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上個世界結局時,同時出現了兩個千秋……她還沒有搞清楚到底是怎麽樣的狀況,就來到的這個世界,雖然說既來之則安之……
去過的世界,尤那都能夠感知到,因此她也曾經回望過之前的兩個世界。
貍琥的游戲,在結局通關之後,就徹底進入了黑暗。
尤那想,聯系他之前的聊天記錄,他現在大概是去補覺,暫時不會再打開游戲了。
而安澤裏那邊的世界,在顯示【男主千秋已經離家出走】後,就陷入了時停。
尤那原本還寄希望于能安澤裏操控電腦,使游戲世界再次動起來。沒有想到過了一會,大概是到了他每日的工作時間,安澤裏也關閉了游戲。
他要是再玩游戲,怎麽樣也要等到一天的工作結束,接近半夜的時間了。
想到這一點,尤那就有些心情低落,想要嘆氣。
她很想回到安澤裏的電腦內,探究一番,到底是怎麽回事,上個世界最後出現的千秋……他為什麽也能夠穿梭于電腦之間,為什麽能夠操作她無法操作的電腦?為什麽不受時間暫停的控制……貍琥電腦內的千秋,和安澤裏電腦內的千秋,到底又有什麽區別?
是安澤裏的電腦有什麽特別之處嗎?
她迫切的想要回到安澤裏的電腦內探尋一番。
尤那在腳步漸漸變慢,千秋敏銳的察覺到,笑眯眯的抓緊她的手。
“那邊有打氣球的,那那你是不是想要那個?”千秋問她。
尤那這才回過神,視線轉了一圈,果然在街邊看到了打氣球的小攤。
一輛流動的小販車,上面頂着七彩的遮陽棚,車上豎着一塊木板,上面紮滿了五彩缤紛的氣球,整整齊齊的排列着。
木板的旁邊,擺放着許多的玩具。
尤那的視線,一眼就落在了一堆玩具中最大的那一個棕色布偶熊上。
“想要嗎?我就知道那那你肯定會喜歡這個的。”千秋歪了歪頭,唇角上揚,似乎對于自己對尤那的了解程度十分自得。
千秋确實對于他的喜好十分了解。
既然都知道她絕對會喜歡,還有必要問兩遍嗎。
尤那的興致并不高。
她待在這個世界的時間不會長,而且即使擁有了這一只布偶熊,她也沒有辦法帶走。
想起第一個世界的千秋送給她的耳環和發卡,第二個世界的千秋和她在跳蚤市場買的許多東西。即使是擁有了,也很快都會随着存檔,或者是世界的跳躍,全都消失。
身為游戲中的人物,她沒有辦法一直擁有什麽。
“想那麽多幹什麽,只不過是一個布熊而已,就這樣一副嚴肅的表情。”千秋的姿态散漫,“我只是在問你想不想要而已。”
尤那擡眼看了他一眼。
千秋笑着摸了摸她的發頂,沒等她回答,就拉着她到了攤子邊,直接付了錢。
“我還沒說我想要呢!”尤那忍不住出聲。
千秋嗯嗯了幾聲,轉過頭對着她微笑。
陽光透過七彩的帆布棚頂,灑落幾條光輝,拉成長長的細條,千秋的唇角上揚,只看了她一眼,就轉過身去摸打氣球的槍,那副表情,游刃有餘又散漫随意。
尤那打小看了他這副表情就來氣。
“您的錢給您換了十五個彈哈,那個熊的話,是最高等級的獎品,必須十五槍十五中才行,沒打中就要重新來記哈,必須連續打中,不能分開計次的哈,之後再買游戲幣也不算在這一次裏的哈。”
守着攤子的大叔穿着顏色鮮亮的花襯衫,操着奇怪的口音,樂呵呵地搖着團扇。
看他那副模樣,就知道他已經在這一項上賺了不少的錢了。
十五發十五中,不論怎麽說,這也太離譜了。尤那搖了搖千秋的袖子,微微皺起眉頭,“要不還是……”
她一向理性,如果大概率能夠贏到這個布偶熊,她還樂意去試一試,但是……這明顯就是浪費錢,就不用做了吧。
況且,她也不是那麽,一定想要這個。
千秋不回答也不拒絕,只是對着她微笑。
線條狀的光線,從帆布棚的縫隙中透下來,照射着他的臉。千秋将寬大的襯衫袖子往上卷了卷,姿态随意的颠了颠攤子上色彩鮮豔的玩具槍,扭頭看向尤那。
他摘下圓框眼鏡,放在尤那的手中,眼角微微彎起。
“看着我吧,那那。”
說完,他就轉過了身,擡起了手臂。
“砰——”
第一聲,藍色的氣球應聲而爆。
尤那下意識地摒住了呼吸,也不再說話,凝視着千秋的動作。
千秋微微眯起眼睛,側了側頭,似乎是在目測衡量下一個應該打哪一個氣球。
“砰——”
第二個。
“砰——”
第三個。
随着千秋歪頭的動作,他細碎的金發散落眼前,滑向一邊,微弱的銀色迎着陽光,微微閃光。
尤那的視線,停留在他的耳釘上。
“砰——”
第四個。
身處游戲世界,不論擁有什麽,都有可能随着一次讀檔而全部消失。也就是說,其實,什麽都沒有辦法擁有。
但有一些是不一樣的,比如游戲開始之前就已經存在的事物。
“砰——”
第五個。
就像是千秋的耳釘。
不論游戲重複多少次,不論千秋變成什麽樣,他都是那一個為她打耳釘的少年。
“砰、砰、砰——”
千秋瞄準的時間越來越短,老板的嘴巴也張開的越來越大。
他纏繞着繃帶,舉着槍的手,已經微微發抖,卻仍舊很穩。
直到十五槍打完,老板的表情已經像見了鬼一樣,夢游般将半人高的布偶熊塞進他的手裏,小聲嘀咕,“真離譜,手包成這樣了,還能打成這樣?”
千秋一副沒聽到的表情,轉頭就将布偶熊塞進了尤那的懷裏。
陽光下,他的笑意溫和,手微微發抖,唇角上揚,輕輕的問她。
“開心嗎,那那?”
尤那抱着熊,微微點了點頭,又看向他纏繞着繃帶的手腕和手指。千秋将右手放在口袋裏,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依舊一副輕輕松松的模樣,“還想繼續到哪裏去嗎?”
尤那搖了搖頭,手随意的拂過攤子,順手試了試放在桌子邊緣的玩具槍。
沉的要命。
作者有話說:
你的千秋,一個擁有嚴重肌腱炎,卻非要冷水泡手給你做早餐的一款竹馬
看到有讀者寶問這只千的戲份——
這只千明天就下線了哈,之後要是有其他千也更是打醬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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