違章處理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有李景南留在醫院照顧小東，黎郁下午還有課，一身也被雨水淋濕，便沒在醫院久留。

回了趟家洗漱一番回學校上課，上完離開學校時剛好飯點，黎郁看了看手機，他從醫院走的時候叮囑李景南，小東有什麽情況随時說，一下午過去了，那邊沒有一點消息。

他點開對話框。

-小東怎麽樣了

删除。

-你吃飯了嗎

删除。

敲敲打打，對話框裏的話最終沒有發出去，黎郁站在一樓走廊看着外面烏雲密布的天，好不容易停了一小會的雨，似乎又有漸大的趨勢。

停滞了幾分鐘，黎郁撐開手邊的黑傘，走進細雨中。

醫院內。

小東點滴已經打完了，但那一身的傷還沒仔細檢查，醫生開了單子，讓李景南帶着小東去照片，排隊等候的時間，李景南問了小東這段時間發生的事。

小東開口一點點說給南哥聽，像只迷途的小狗找到了可以親近的人，恨不得把所有委屈都說出來。

上次在巷子口碰到小東和奶奶後沒兩天，家裏人出門忘了關門，奶奶神志不清推開門走了出去，開始小東發現奶奶不見了，自己跑出去找，找到天都黑了也沒找到，才回家告訴了姑姑，全家一起出動，第二天清晨，在小東父母出事附近找到了上吊自殺的奶奶，之後姑姑家嫌奶奶自殺晦氣，說出不好聽，不肯操辦葬禮，草草的就下了葬，沒了奶奶，姑姑一家對小東态度更差了，兩個表哥明裏暗裏慫恿姑姑把小東送去孤兒院，說家裏養不起他，是個賠錢貨，姑姑雖然沒同意但心裏是有遲疑的，後來兩個表哥趁姑姑去上班，沖進小東房間直接拎着人關上車，把人送進了孤兒院，小東在孤兒院呆了三天，陌生的小孩融不進那孤僻的群體，一進去就被欺負挨打，大人們漠視這些小打小鬧，在某天深夜，小東從孤兒院翻牆跑了出來，路上撿了只小奶狗，就這樣一直流浪，直到早上碰見黎郁。

說這些話的時候，小東冷靜的不像個未滿十歲的小孩，似乎那些天裏所經歷的痛苦，難受，傷心都已經被磨煉成一堵高牆，讓小東變得堅韌，不可摧滅。

李景南從小東眼裏看到了一瞬間的冷漠，恨意還有很多瘋狂的東西，這不應該出現在那個天真可愛的小東身上。

李景南想說點什麽，醫生推門出來叫到了小東的號，讓他進去檢查，李景南把人送到門口，摸摸小東的頭安撫他， “南哥就在門口不走，有什麽事叫我。”

小東點點頭，已經沒了剛進醫院的惶恐不安，轉過身獨自走進檢查室。

李景南看着關閉的大門，退了兩步腦袋抵在冰涼的牆面上，心胸口一陣陣抽搐，在小東面前他不敢表露出自己的情緒，怕吓到小孩，他無法想象半個月前才見過的老人已經離世，是以這般決絕的方式，也無法想象小東這段日子經歷多麽難受，這麽小的小孩，經歷親人離世，被抛棄，被虐待，被迫流浪，從始至終，小東都沒有給他打過電話，他明明給小東留下過電話的紙條，讓他貼身帶着，以防意外的。

黎郁提着打包的飯菜上到急診室，剛出電梯，走廊就傳出吵鬧的聲音，不遠處聚集着七八個人，中間幾人指着對面一個身穿便服的男人嚷嚷。

“說好的給我們協調，結果呢”

“我不管，你們上午出的方案我不接受，我的車子是被撞的，憑什麽我還要負責。”

“你一個公職人員不就是應該為人民服務嗎這點事都辦不清，當什麽交警，國家飯都白吃了。”

聲音越來越大，周圍聚集看熱鬧的人也越來越多，李景南身高腿長太過顯眼，被人抓着當目标攻擊，周圍幾個同事想插話都插不上。

早上那起特大交通事故，是由李景南和幾個同事一起把受傷人員送醫院的，沒想到幾人在現場就糾纏不清，到了醫院死活不肯做檢查，非要分個是非恩怨清楚，當時一起出警的還有實習生，架不住這個場面，李景南便出面協調，本來協調的好好地，都肯去做檢查了，李景南出來透氣便碰到黎郁和小東，後面便忙小東的事去了，剛才送小東回病房路上，又碰到了這幾位，幾人看到李景南後紛紛上前讨要說法，說看了網上的報道，非說警局定論哪個司機是肇事者，哪個司機應該負全責， a說b撞了自己的車， b說是c先變道超速導致的，幾個人拉着李景南要說法，鬧得整個走廊不可開交。

最後連醫院警衛都出動了，才把幾個人給拉走，剩下的都是李景南的同事，幾個實習生你看我我看你，低着頭像鹌鹑似的，沒一個人敢看李景南的。

李景南按着眉心捏了兩把，聲音有點躁， “你們都跟我手下有三個月了吧，出現場次數也不少，就這點事都能鬧成這樣，你們一個個都是幼崽嗎非要我手把手飯喂嘴裏，替你們吃才學得會你們有一個算一個，能幹幹，不能幹實習報告給我，我現在就簽字，提前特批你們回學校了。”

幾個實習生被訓的一板一眼，連呼吸都不會了，李景南從帶他們起一直都是吊兒郎當不着調的樣子，但能力強手腕剛在局裏也出了名，實習都是手把手帶他們，非常好說話，甚少在他們面前發脾氣，今天氣場一開，幾人頓時大氣都不敢出。

空氣甚至有半分鐘的停滞，下一秒一道身影靠過來，很自然的站在李景南旁邊，拍拍他的肩膀， “在忙嗎這是你同事嗎，怎麽都站在這裏。”

在場所有人視線紛紛落在黎郁身上，黎郁沖幾個實習生笑笑， “你們好呀，我叫黎郁，是李景南的……朋友。”

幾個實習生愣頭愣腦，後知後覺的開始打招呼，紛紛說你好，說完又去看李景南臉色。

李景南錯愕黎郁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臉色本來有點陰沉可怖，面對黎郁時下意識收斂，顯得有點扭曲。

“大家吃飯了嗎我帶了挺多飯菜的，可以一起吃。”

幾個實習生哪敢留下和李景南吃飯，頓時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李景南看這幾人也糟心，大手一揮。

“先去吃飯，吃完之後出現場，我給于樂打電話，到了直接找他，晚上回去都給我寫份報告交上來，不行的直接哪來的回哪去，別在我眼皮子下面礙事。”

幾個人立馬擡頭挺胸，重重一點頭，響亮的回了一句收到，紛紛火燒屁股似的逃離了這層樓。

黎郁看着連電梯都不坐直接走樓梯的幾個人，不由好笑，似乎在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挨批學生的模樣。

走廊看熱鬧的人都散了，門口就剩下黎郁和李景南兩人，黎郁提了提手裏的飯盒。

“看你的樣子應該還沒吃飯，一起嗎”

黎郁回家換了身西裝，暗紋襯衫紮在西裝褲裏，腰細的一手就能圈過來的，身上還散發着獨有的木質香，近在咫尺萦繞在李景南鼻尖，緩解了他鈍痛的大腦。

李景南帶着黎郁找了個僻靜的角落，小東做完檢查回病房又睡了過去，醫生說能睡是好的，小孩在睡夢中會自我修複，總比睜着眼到天亮失眠要好。

黎郁把袋子裏打包的飯菜一個個端出來，擺在椅子上，都是幾個家常小炒菜，做起來時間比較快，也下飯。

李景南拿過袋子裏的一次性筷子，拆開上下滑動去除倒刺，遞給黎郁，自始至終兩人都沒說上一句話。

一頓飯吃的非常安靜，黎郁感覺到李景南心情不好，沒有多去找話題，只是安靜的陪着他吃完，收拾東西的時候，李景南按住黎郁伸出的手，自己袋子一撐，把打包盒收好系上，丢到垃圾桶裏，從自助飲料機買了兩瓶飲料回來。

又是牛奶。

黎郁覺得李景南對自己好像有誤解，拿他當小孩哄呢，每次都是牛奶。

李景南自己拿了罐功能飲料，拉開易拉罐後仰頭幾口就喝完了，易拉罐被捏扁，男人擡手輕抛，抛弧線精準落入垃圾桶，發出哐當一聲。

男人斜斜的靠坐在椅子上，流裏流氣的，衣服敞開露出裏面的黑色T恤，眉眼厭倦沒有精神，黎郁覺得這人一旦脫了警服，更不像警察了，渾身氣質還有體格，倒挺像個混混的。

想着想着，黎郁不由自主的笑出聲，李景南偏頭看他，勾起的唇角旁邊有個小酒窩，淺淺的，不注意都看不到。

“黎老師，之前沒發現，你居然有酒窩。”

黎郁轉過頭，笑意淡了很多，酒窩也随之消失， “是嗎，我媽也說我有酒窩，但很淺，我自己都沒見過。”

李景南點點頭， “笑的深會露出來，挺可愛的。”

黎郁……

他一大男人，被人誇可愛，怎麽聽都不對勁。

淺聊幾句後，再度安靜下來，黎郁看到旁邊男人眉眼松弛下來，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了小東的情況。

李景南沒瞞着黎郁，小東之前說的那些概括了一下講給黎郁聽，黎郁沒想到小東一個小孩子居然在這段時間裏發生了這麽多巨變，頓時心裏有些難受。

“那……那之後呢，小東出院後怎麽辦”

小東已經沒有家了，唯一的親人把他當累贅想抛棄。

李景南似乎早已想好了小東出院的打算，回答的很快， “出院後，他跟着我。”

黎郁沒想到李景南會做出這樣的決定，細想下又覺得并不意外，小東所有直系親屬都過世了，也不可能再把人送回孤兒院，暫時跟着李景南是最好的選擇。

可……

說到底小東和李景南沒有任何關系，只是執勤途中遇見的一位小朋友，接納小東并照顧小東，這件事沒有想的那麽簡單，也無法預期時間長短，李景南沒有成家，孤身一人帶着小孩子，他真的能做到嗎

不等黎郁想出事情答案，他的肩頭感覺一重。

煙草味萦繞鼻尖，密度大且結實的肌肉貼着自己肩膀，頓時有種野獸入侵的感覺。

黎郁下意識想要躲避，卻被一雙大手死死固定在原地，像個圈套，套的牢牢地。

耳邊傳來男人暗啞，疲憊的聲音， “黎老師，讓我靠着睡十分鐘吧，前幾天加班執勤，都快忘了閉眼睡覺什麽感覺了。”

黎郁僵硬的身體靠在座位上，不知道該推開還是該拒絕，男人淺淺熱熱的呼吸灑在頸窩，燙的那一片肌膚像落了火苗，不受控的心跳開始敲鼓，咚咚咚咚，快要黎郁覺得要跳出嗓子眼了。

最終，黎郁還是沒有推開肩上靠着的人，隐秘安靜的角落，燈光下兩道身影重疊在一起，黎郁盯着地板上緊密暧昧的畫面看了許久，之後慢慢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