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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黎郁回房後脫了外套便鑽進被子裏，昨晚睡得晚除了有心事之外還和認床有很大一部分關系，他睡慣了家裏大床，蓋習慣了真絲被套，一般出差住酒店他都會自己帶四件套的，這次帶過來的還放在淋濕的帳篷裏來不及拿，民宿的四件套是中規中矩的白色布料。他不敢貼着皮膚睡，怕過敏，即便這會腦子迷迷糊糊的，還是感覺身上哪哪都不舒服，翻來覆去幾個來回，心裏有些煩悶。

“叩叩……”

門口響起敲門聲，黎郁半睜開眼，問了句， “誰啊。”

“是我。”熟悉的聲音，是李景南。

黎郁把臉往被子裏縮了縮，被套蹭着臉頰有點不舒服又只好露出來，他不是很想給李景南開門。

“幹什麽呀。”甕聲甕氣。

門外半天沒動靜，黎郁雙手捏着被子，濕漉漉的黑眸朝門口看。

走了嗎

“我給你重新拿了退燒的藥，沖劑是甜的不難喝，還有你帳篷裏的被套枕套，已經吹幹了，放在門口了，你等會開門拿。”

隔着門，外面的聲音有點發沉，那股奇怪的感覺又開始了，黎郁摸着胸口，明明是正常的心跳聲，但總感覺和往常有了差別。

黎郁聽到門口腳步聲慢慢離開，他輕手輕腳掀開被子下床，打開門，床單被套折好放在袋子裏，上面還放了幾盒藥，盒子上寫的很清楚服用劑量和時間。

李景南的字很糙，不過比那次貼罰單的字好點，至少能認出來。黎郁抱着東西在走廊上張望幾秒，又默默退回房內。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走廊盡頭的陰影裏慢慢走出一道身影，過了一會，口袋的手機傳出振動。

李景南拿出看了眼，無聲的笑意漸漸展開。

-謝謝。

-貓貓鞠躬。

-

吃了藥好好睡了一覺，被鬧鐘吵醒時，黎郁很快醒過來，那一刻他深刻體會到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話的意思。

雖然身體還是有些不适，但基本上無大礙了，他又用溫度計量下體溫，已經降下去，他看着垃圾桶的退燒藥包裝袋，心想，李景南買的藥還挺管用。

出去的時候，正好趕上吃午飯，學生們圍着烤全羊在歡呼，有人發現黎郁過來，一窩蜂朝他圍攏，都是關心他的。

黎郁溫聲回他們說自己沒事了，把崽子們趕回桌上吃飯。

他找了個空位坐下，剛落座，李紹南就端着碗滑粥和雞蛋羹過來，擺在黎郁面前。

“我哥特地吩咐廚房做的，說黎老師你估計中午就會醒，生病了不能吃這些油葷，讓我記得給你端過來。”

黎郁環顧四周，沒發現李景南身影，問李紹南， “你哥人呢”

“啊，我哥沒跟你說嗎，局裏有事他先回去了，他說下午爬完山就返程了，應該還好。”

黎郁聽完立馬去摸手機，這才發現手機落房裏了，剛才他出來急忘了帶，張張口想再問些什麽，最終還是沒開口。

李紹南按照他哥吩咐辦完事就一頭栽進烤全羊裏去了，學生們熱熱鬧鬧圍在一起歡笑交談吃飯，黎郁在一旁看着，仿佛兩個世界。

明明學生們開心，自己病好了很多，下午爬山能照常進行，馬上周末活動就能圓滿結束，黎郁應該是放松的，愉快的。可不知道為什麽，黎郁看着面前的滑粥和蒸蛋，心裏悶悶的，像堵了塊石頭。

吃完飯午休了一個小時，大家收拾好行李便開始爬山，黎郁一路上興致缺缺，偶爾旁邊的學生找他聊天，他會認真傾聽回答，但一個人時，就會落在隊伍最後面，時不時拿出手機看一眼。

李景南走的時候給黎郁發了消息，不過那會他正在睡覺沒看到，時間過去那麽久，黎郁不知該如何回，便一直沒回。

深秋的白天開始變短，到山頂時，已經開始漸漸日落，學生們紛紛舉着手機說看完日落再走，黎郁想着回程時間反正不長，便由他們看日落。

山頂視野非常遼闊，在民宿時風景就已經非常好了，沒想到山頂更驚豔，深秋的落葉鋪滿整座山林，金燦燦的像墊着層黃金，落日的餘晖灑在枝頭，倦鳥歸林。

“黎老師，看這。”

忽然有人叫他，黎郁轉頭。就聽見咔嚓一聲，鏡頭後歪出一張笑臉。

女生捧着相機跑過來，把照片給黎郁看，一邊誇贊， “黎老師，你真帥，快看。”

黎郁低頭看鏡頭裏的自己，被叫到後下意識轉身，帶着一絲病弱蒼白的臉頰在落日下映的幾近透明，眉眼松弛，長睫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側臉顯得格外溫柔，長身玉立顯露在鏡頭下，清冷又柔軟。

女生還在不停誇贊，看得出這張照片拍很的滿意，黎郁柔聲問她能不能把照片發一張給自己，女生點點頭，說好。

落日開始西沉，天邊像被踢翻的燃料盤，絢麗奪目的漂亮，層層雲彩重疊，異樣的光彩如水波魚鱗，學生們紛紛拿着手機記錄下這美麗的一瞬。

黎郁似是被帶動，拿出手機對着遠處的夕陽也拍了一張，他想這麽漂亮的畫面，李景南沒看到可惜了，畢竟忙前忙後那麽久。

回程路上，活潑的學生們玩累了，都安安靜靜的在座位上休息，回家的路總是要比去時的未知快些，窗外的景色轉瞬即逝，轉眼間天色就黑了，路燈亮起，照亮了回程的路。

一個小時後，大巴車安全達到校門口，學生們紛紛下車，門口早就停好了各家來接孩子的私家車，黎郁盯着學生一個個安全上車回家，直到大巴車上全空了。

瞬間，感覺背了兩天沉重的包袱被卸下，黎郁呼出一口氣轉身，看着最後一個令他頭疼的學生。

李紹南坐在花壇邊上，熟練無比的拿着手機打游戲，直到黎郁走到他面前。

“你準備怎麽回去”

李紹南仰頭，可憐巴巴， “我剛給我哥發消息沒回，估計在出現場，我就在這等他吧，等他弄完看到消息就會來接我的。”

黎郁覺得自己上輩子可能欠了他們哥倆的，揉揉太陽穴，沖李紹南道， “上車，我送你回家。”

“好嘞，謝謝黎老師。”

一秒沒遲疑，熟練無比的拉開黎郁車副駕坐進去，給自己系上安全帶，安排妥當。

黎郁拿着鑰匙上車，看着李紹南幾度欲言又止。

真的很想問他是不是早就計劃好了，自己會心軟送他回家。

—

深夜十點半，黎郁把車停在車庫，上樓打開家門，看到熟悉的環境，聞到熟悉的味道，瞬間整個人放松下來，所有疲憊情緒全都在這一刻卸下，他在玄關脫了衣服鞋子，行李箱也丢在門口，赤着腳走進房間，他沒在這兩天阿姨照常過來打掃過衛生，洗完的衣服都熨燙好挂在衣櫃裏，黎郁從衣櫃取出一件襯衫披上，然後去浴室放水。

一小時後，浴室門被打開，蒸騰的霧氣從裏面散開，随即一道纖瘦白皙的身影踏着水珠走出來，黎郁病弱的臉頰泡澡泡的泛紅，紅唇濕漉漉的像打了水的玫瑰，額頭的濕發還在滴水，纖長濃密的睫毛掩住了漂亮的黑眸。

浴袍被随意的披在身上，胸前大片白皙的皮膚露出來，鎖骨清晰，領口往下蔓延，隐約可見兩點紅，黎郁從廚房倒了杯水喝，一口一口像貓兒似的。

窗外萬家燈火通明，黎郁一個人住了那麽多年從不覺得這房子多麽空曠安靜，也許是病後情緒敏感，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這偌大的房間有些寂寥。

他端着水杯到客廳，手機解鎖點開朋友圈，幾乎被他的學生們刷屏，這兩天的活動照片被鋪的滿滿當當，可以看出大家玩的還是挺開心的，黎郁一路看下去，嘴角帶着淡淡的笑意。

忽的，刷到一組照片停頓，黎郁點開圖片。

拍攝是的篝火晚會那晚的照片，原本是拍的遠處高漲的火焰，卻把對面圍坐的人群一起拍了進去。

這裏面剛好有黎郁和李景南，那晚黎郁忙的暈頭轉向根本沒來得及關心李景南在哪，好不容易休息片刻坐在火堆前看學生們表演，無暇關注周圍，而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李景南就坐在他斜側面，那塊地方比較暗，半個身子都隐在暗處，他沒有看表演，視線落在黎郁的周圍，像頭伺機而動的狼，偏偏隔那麽遠，黎郁依舊能看出李景南眼中那暗含溫柔的神情，似看情人般，赤。裸的欲望顯露無疑。

黎郁盯着那張照片，心口咚咚直跳，像看見什麽燙手山芋似的，慌忙點了退出，結果不小心按到了點贊鍵，他從屏幕裏看到自己通紅的臉，伸手摸摸，燙的吓人。

要不是知道自己燒退了，還以為又複燒起來。

好半天，心口狂亂的跳動才正常下來，再看朋友圈，他那不小心的點贊已經淹沒在衆多點贊中，只露出一個小小的頭像，像某種隐秘的心思，冒出了點點觸角。

-

淩晨一點，李景南從交警局下班，一群同事勾肩搭背走出門口，有人遞給他一支煙，李景南接過點燃咬在嘴裏，忙了一天，肌肉開始發緊，動動脖子都咔嚓發響。

同事們吆喝去吃燒烤，李景南說不去了，回家睡覺，大家見他眉眼間疲憊便沒強求，打了招呼後紛紛離去。

門口吵鬧聲漸漸遠離，明月當空，淩晨的街道空曠蕭條，一根煙抽完，稍微提了提神。

李景南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想看時間，不知怎麽的就點進微信，置頂的聊天框最後那條消息停滞在自己這邊，對面一直沒回複，好像從那晚之後，兩人之間的關系有些細微的變化，又好像更差了，李景南摸不透，他确信自己喜歡黎郁，正是因為喜歡才不敢把他那套蠻狠的手法用在黎郁身上，生怕給人吓跑了。

但現在好像還是把人吓到了，吓得消息都不回了。

躁郁的眉眼低聳，氣壓有點低，李景南點開朋友圈，随意滑動了幾條，剛要退出，忽然看到黎郁最新更新的一條動态。

瞬間，郁悶的心情向戳破的氣球，嘭的一下炸開，煙消雲散。

-這麽漂亮的日落，應該和所有人一起看，有點小遺憾。

配圖，日落。

幾秒後，這條朋友圈的點贊中新增了一個小愛心，很快被掩蓋在衆多點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