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
第 36 章
又過了四天,正好是周末,那場連綿的陰雨,也終于停歇了。
徐汐在黎千瀾的勸說下,終于決定把他媽媽安葬在墓園裏了。
墓園是黎千瀾打聽的,據當地人說風水極好,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定能福澤子孫。
徐汐親手将骨灰盒輕輕放入穴位之中,然後将小小方方的大理石板慢慢蓋上,松手之前,他直着眼愣了一會神。
黎千瀾看着他,心上生疼,悄聲上前,按着他的肩捏了捏,低語:“徐汐,讓你媽媽走吧,她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徐汐低着頭,哽咽着說:“可她活着的時候,過得一點也不好……”
黎千瀾蹲身下來,攬着他肩說:“只要你以後能過好,我相信你媽媽會說一切都值得。”
“真的嗎?”眼淚不斷滴落在那塊石板上,像開了一朵朵石花。
黎千瀾伸手,貼着徐汐的手指接住了石板,然後替他又輕又緩地安放了下去。
很輕的一聲,一個人的一生就此結束了。
徐汐雙膝跪地,雙手按地,額頭抵地,深深地拜了下去,只一拜就起不來身了。
黎千瀾胸口窒痛得呼吸艱難,他壓下所有情緒,也跪下了雙膝,右手一直輕輕貼在,他同桌顫抖不止的脊背上,無聲地陪着那傷心欲絕的少年。
倆人跪了一個多小時,最後雙膝都麻痛得跪不住了,才咬着牙盤腿坐在了地上。
徐汐哭得眼睛幹疼,但因為身邊之人的相伴,心裏的那些傷和痛,也就慢慢變得有些鈍了。
他撞了撞黎千瀾的膝蓋,就在他媽媽的墓前,毫不避諱地問:“等會我們吃什麽?我已經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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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第三人在場,大概會覺得這人簡直大不孝,這是什麽場合?茶飯不思才能以表哀思,哪有人第一句話就大咧咧地問‘吃什麽’?簡直像那種被人寵壞了,完全不懂禮數的逆子。
黎千瀾微愣,但很快就接口回道:“想吃火鍋嗎?”
“有很多肉嗎?”
“牛羊肉都有,還有不少海鮮丸子,你要是想吃豬肉類的也可以。”
“什麽肉都行,只要是肉就行。”他笑着說,笑得非常開心的樣子。
然後,他笑眯着眼往前傾身,對着他媽媽又輕又軟地說:“媽媽,我要去吃火鍋了,有很多很多肉可以吃哦,你就安心地在天上當仙女,不用再擔心我了,好嗎?”
徐汐撐着黎千瀾的肩,慢慢站起身,順便把他同桌也拉了起來。
他低着頭,依舊笑望着他媽媽。
“媽媽,那我走了啊。你一個人不要害怕,想我了就來看我,任何時候都可以。放心,我以後一定會過得很好的。”
說完,往前兩步,俯身下去,在他媽媽的照片上親了一下,笑得像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揮了揮手就轉身走了。
黎千瀾鞠了一躬,也立時跟了上去。
他一直都落着三步跟在後面,沒有出聲,去叫前面大步往前走的人,只是跟着,沒有任何打擾。
等走完所有臺階,快要走出墓園時,徐汐卻忽然拐了個彎,往一邊的杉樹林,快步走了進去。
黎千瀾眼神一黯,也一個跨步邁了進去。下一刻,他就看到徐汐蹲身在了地上,垂着頭埋着臉哭了起來。
他暗嘆一聲,走上去将人拖起,然後緊緊抱在了懷裏。
徐汐哭了個天昏地暗,哭得黎千瀾仰頭望天,毫無辦法。
許久許久,久到徐汐整張臉都哭木哭麻了為止。他靠在黎千瀾的懷裏,抽噎着愣愣出神。
“黎千瀾……你為什麽不喜歡吃豬肉?”徐汐腦子很空,只能想到這麽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五歲的時候,我爸在家裏大吵,把一碗紅燒肉砸在了我身上,那湯汁又粘又膩還帶着一股怪味,從那以後,我就不吃豬肉了,連味道都不想聞。”
從那以後,他的父親就跟那碗肉一樣,在他這裏,沒有喜歡,沒有期盼,成了最為厭惡的一個存在。
自小,他就知道自己是一個生性涼薄、情感淡漠的人,哪怕是血親,都愛恨得極為淡薄,很多時候,他甚至心上是毫無挂礙的。
直到……喜歡上徐汐,所有的喜怒哀樂全與他有關,這樣的變化沒有讓他困惑,反而讓他很是舒服。
就像被堵了許久的溪流,在臭爛之前,終于疏通了。
徐汐鼻子一酸,眼角又淌下眼淚來,哭着說:“那你還給我帶那麽多豬肉吃,你是傻子嗎?”
黎千瀾卻笑:“我現在也沒那麽讨厭豬肉的味道了,看着你大口吃肉的樣子,有時候也會覺得它并沒那麽惡心。”
徐汐吸了吸鼻子,咕哝:“那我以後也不吃豬肉了,省得你惡心。”
黎千瀾真想捧着這人的臉,狠狠地吻一吻他,可時間地點以及心情,沒一樣是對的。
“不用,你想吃就吃,不用管我。”
徐汐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聲音發虛地低聲問:“黎千瀾,你……我們……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黎千瀾連呼吸都屏住了,費了好大的勁,他才重新吸進一口氣去。
他一動不敢動,就怕一切只是一個夢,稍稍一動就夢醒了。
“徐汐……只要你願意,我們一定能在一起。”
徐汐又不說話了,整個世界都似靜止了。
差不多過了五分鐘,黎千瀾背上的汗都在往下淌了,才聽他懷裏的人,似嘆似喃地說:“那就……試試吧,不行就分……”
“不分不分,一輩子不分,絕對不分。”黎千瀾急得差點咬着自己舌頭。
徐汐推開了他,一眼沒看人,轉身就往前走。
黎千瀾立刻跟上,整個人肉眼可見地高興,高興得渾身都冒着傻氣。
而走在前面的人,從耳根開始發燙,很快兩只耳朵連整張臉,以及一截脖頸全都紅透了。
回到家,桌上的火鍋剛好燒開,冒着白白的熱氣,一屋子都是濃郁的肉香。
徐汐探頭一看,一桌子都是鮮美的各種肉肉肉,樂得他眼睛都亮了幾度。
倆人洗完手就吃,吃得徐汐出門去學校的路上,都覺得自己的肚子在一路晃蕩。
“會不會吃太多撐着?胃難不難受?”黎千瀾在吃到一半的時候,就開始擔心了,可勸了十數次,都被徐汐白眼給翻了回來。
徐汐的确吃多了,感覺都快堵到嗓子眼了,但還是逞強道:“怎麽可能?也就八分飽。”
“要買點消食的藥嗎?”
徐汐搖頭,說:“不至于。”
黎千瀾輕聲一嘆,只能由着他。
到了教室,倆人剛坐下,前桌廖敏帆又來分享八卦了。
“聽說昨天晚上,梁棟他爸他媽在家裏幹上了,結果打着打着就從二樓摔了下來,送到醫院急救,好像一個可能會變成植物人,另一個不死也要高位截癱了。不過,也有人說,他們是惹了不能惹的人,被人從樓上推下去,再僞裝成是他們自己摔得……”
徐汐再次聽到梁家的破事,興致已經不高了,但還是忍不住問道:“誰成植物人?誰高位截癱?”
“不知道,反正就是惡人讓天收了。還有,那個梁棟好像被吓傻了,讓他家的親戚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徐汐眨了眨眼,有點發懵,雖然他自己前幾天,還恨不得跟那一大家子同歸于盡,覺得只有他們死,才能消了他的大恨。
但現在聽到那一家三口的下場,莫名覺得黎千瀾說過的話是對的,對那些人渣來說,死絕不是最慘烈的結局,死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占便宜,生不如死才是最好的懲罰。
徐汐轉頭看向黎千瀾,見他正在把發下來後,不知被哪個缺德鬼給弄亂的一堆試卷,按他們倆的名字,一張張分開來,那又傻氣又認真的側顏,今天看來竟格外的帥氣。
這麽一個人,也不知道是怎麽說出,那麽霸氣又陰狠的話來的?大概是哪本小說上看來的吧……
晚上回家,趁着徐汐洗澡,黎千瀾又去了二樓的書房。
“李叔,都幹淨了嗎?”
“梁清風高位截癱了,除了眼睛能動,別的都廢了。邵欣欣顱內損傷嚴重,醒了大概率也得癡傻一輩子。梁棟已經送進去了,醫院那邊說一直在吵,問要不要用藥?”
“先別用,關上一個月,不瘋也得瘋。對了,明天開始,每天斷他一截手指,十根斷完了,要是不瘋,就用藥吧。”
對面靜默三秒後才應下,似是被他的冷酷,給驚愣了那麽一會。
“邵家還有一個兄弟,扇人耳光很厲害,你跟人打個招呼,他進去後,每天照三餐扇他。”
“是。”
“梁家的事,處理得快點,盡量別讓徐汐知道,省得髒了他的耳朵。”
“是。那黎老那邊……”
“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我沒想讓你為難。”他平淡地說。
有些事他無力改變,也無力抵抗,那就索性爆發吧。
“……明白。”
黎千瀾在客房洗完澡回房,進門就看到徐汐正站在床邊盯着床在看。
“怎麽了?”他走過去問。
徐汐皺着眉,叉着腰,說:“我們倆再睡一張床,不合适了吧?”
雖然這幾天,他們都是一人一床被,但依然還是過于親密了。
黎千瀾擦頭發的手一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試探問道:“怎麽……不合适了?”
徐汐斜眼瞅他,硬梆梆說:“你說呢?”
誰一開始談戀愛,就跟對象同睡一張床的?
以前他是死人,不知道身邊睡着一頭觊觎自己的狼。現在都知道這人的‘狼子野心’了,再引狼入室,那他就是百分百純血的大傻子了。
“你在怕我對你做什麽嗎?”黎千瀾的目光,純真坦蕩得童叟無欺。
“你沒想對我做什麽嗎?”徐汐自己對那些事沒那麽好奇,但想起那次在酒店,被這人又摸又捅……鬼才信他沒那龌龊心思呢。
媽的,光是想想前幾天,那個雨天大樹下的吻,眼前這家夥饑渴得,都快要把他給嚼碎吞了,再這麽挨着睡,非說不會擦槍走火,他就跟他姓黎。
黎千瀾抿着唇看他,眼中帶着那麽一絲絲委屈,說:“我一個人……睡不着。”
不否認企圖,只陳述事實。
徐汐冷哼:“那你之前十六年是怎麽睡的?天天有奶媽陪着你睡嗎?”
黎千瀾伸手撈了他的手握着,似哄似求道:“以前能睡,現在睡不着了。”
現在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怎麽可能還過回單身的日子?有了喜歡的人,難道不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嗎?
徐汐耳根不僅發燙,而且還發軟了。
他掙了掙手,卻怎麽也甩不開。
下一秒,黎千瀾就一把撈了他的腰,往前一步就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