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喬明瑞從車上下來時,終于大發慈悲般,拿起一路上屏幕明滅不止的手機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來電號碼幾乎全是同一個人——
他那道貌岸然的養父,喬振天。
看來對方今晚的日子不太好過。
想想也是,精心策劃的聯姻宴會,邀請了各行各業的精英翹楚,眼看着喬家的産業會在今晚更進一步。
結果別說聯姻了,本應作為主角出場的四個人,三個缺席,唯一在場的喬明瑞,還明目張膽地将喬家三人的臉踩在地上,反複輾軋。
臨走的時候,他還把舒雲氣得暈了過去。雖然不知對方是真暈還是假暈,但不管是哪一種,這宴會……自然只能到此為止了。
氣急敗壞的喬振天,可不得瘋狂給他打電話,找他要個說法,并給今晚的賓客賠禮道歉。
算盤倒是打得好,可惜他并不會像以前那樣接受。
喬明瑞将喬振天一家三口拉入黑名單,想了想,又将沈昭三人,連同他們的父母也一并丢了進去。
被折磨了一晚上的手機總算得到平靜。泰然自若地關掉手機,喬明瑞領着殷渠進門。
“随便哪雙拖鞋都行。”
“我先去給你找幾件衣服,先洗個澡。放心,都是全新,沒穿過。”
“除了主卧裏的東西,其他的你都可以用。”
殷渠點頭,換好鞋,在沙發上坐下,趁着喬明瑞進卧室的功夫,他飛快觀察一遍環境,發現這裏并沒有太多生活細節後,霎時眼底的興奮褪去,繼續小心又專注地望向從卧室中走出來的青年。
喬明瑞将衣服遞給他:“餓了?”
“不然為什麽盯着我看。”
剛聽完第一句話,想搖頭否認的殷渠,又被第二句話鎮住,瞬間無力反駁,抱着對方給的衣服,默默起身:“……我去洗澡。”
喬明瑞瞧着落荒而逃,連耳根子都紅了一片的殷渠,戲谑地扯扯嘴角。
臉皮這麽薄的反派,趕緊多逗幾次,萬一最後還是長成小說中的黑閻王,那就逗不了了。
這樣惡趣味的念頭一閃而過,喬明瑞将手機丢去充電,随後拿着幹淨衣服,走進主卧的淋浴間。
昂貴的定制禮服被随手丢在地上,黑發被水流細心鋪開,化作朦胧的紗,籠在光潔的肩背,增添一抹若有若無的神秘,又因其微微顫抖的動作,而彰顯出幾分脆弱感。
深吸一口氣後,喬明瑞緩緩睜開眼,單手撐着牆壁,感受着太陽穴處的鈍痛以及逐漸模糊的視野,心道不妙。
看來白天那一場來勢洶洶的發燒,沒這麽容易就放過他。
這個症狀……怕不是重感冒。
估計是回來的路上,吹了會兒夜風。
還好不是在宴會上生病。不然的話,恐怕就沒這麽容易脫身。
說不定一覺醒來,還會看見那三個人渣虛僞關切的臉。
……啧,怎麽淨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惡心人的東西。
喬明瑞連忙搖頭,将其揮散,努力暗示自己去想一些讓人心情愉悅的。
可莫名的,腦海裏第一個跳出來的,卻是殷渠的臉。
明明與那三人有着些許相似,卻又帶給他截然不同的安心感。
喬明瑞盯着自發梢處滴落的水珠,情不自禁地發了會兒呆,直到浴室門被人敲響,才陡然清醒。
“明瑞哥,你洗完了嗎?”
……他洗得很久嗎?殷渠都親自來叫他了。
喬明瑞心中茫然,伸手關掉水,啞着聲音撒謊:“剛洗完。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我沒吃晚飯,就做了點夜宵,但不小心做得多了一些……想問問您餓不餓,要不要也吃一些?”
這麽一問,喬明瑞才想起自己今天幾乎只吃了藥,盡管沒有食欲,但為身體着想,便沒有矯情地推辭:“好。”
他收回支撐在牆上的手:“我馬上就——”
話未說完,突如其來的一陣暈眩襲來,打了喬明瑞一個措手不及,整個人控制不住地跌倒在地。
劇烈的疼痛接踵而至,喬明瑞蜷縮在地上,一時失語,額頭上滿是冷汗。
一定是剛才不小心想了那三個混蛋,才會這麽倒黴……
意識逐漸模糊之前,他好像聽到浴室門被重重推開,有人在耳邊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喬明瑞被吵得頭疼,循着聲音的來源,迅速伸手捂住那一處。
“……閉嘴,吵死了。”
聲音驟然消失,他心滿意足地松開手,任憑意識墜落,睡了過去。
只留下跪坐在他身旁,滿臉通紅而無可奈何的殷渠。
“明瑞哥,別睡……嘶,好燙。”
殷渠被對方額頭的熱度燙得心緒不寧,頃刻間便做出決斷。
“……失禮了。”
他低聲說了句,旋即俯下身,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去看別的地方,只專注而快速地替對方擦幹淨身上的水珠,又将那一頭黑發用浴巾小心包裹。
最終,他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又道了聲“失禮”,一手環住對方光潔的後背,另一只手臂插..入腿彎,手臂與腰腹一起用力,輕而易舉地便将人以公主抱的姿勢擁入懷中。
恬淡冷冽的沐浴露香氣,伴随着懷中人無意識的磨蹭,在肩頸與鎖骨之上留下氣息,以至于當殷渠把對方放在主卧床上時,才敢重新呼吸。
他嘆了一聲,腳不沾地地從衣櫃裏找出睡衣,全程目不斜視地盯着自己的指尖,卻又總是因為不經意的觸碰而呼吸錯亂。
困難地替對方穿好衣服,他終于如釋重負。
只可惜沒多久,他拿着藥與水杯,看着無意識地蹭着床單,因為難受而蹙眉的青年,再度手足無措起來。
“……明瑞哥,醒一醒。”
他單膝跪在床邊,溫言細語地哄:“吃了藥,把頭發吹幹再睡。不然會更難受。”
喬明瑞終于睜開眼,漂亮的眸子因為生病而氤氲着水汽,濕漉漉地盯着他看了半晌,這才用沙啞的聲音問:“……殷渠?”
“是我。”
身份确認無誤,喬明瑞這才卸下防備,又花了幾秒消化掉對方剛才說的話。
啊……對,他生病了,是需要吃藥。
可酸軟無力的身體清楚地向他傳遞着,“起身吃藥”這一動作的難度指數有多高。
喬明瑞水潤的眸子對準眼前拖着藥的掌心,歪着頭思索片刻,驀地靠近,滾燙的唇微張,在吻住那片掌心的同時,舌尖懶懶地卷起那幾粒藥丸。
那灼熱的吐息伴随着一觸即離的濕軟,像是最烈的酒,瞬息之間淹沒了殷渠的理智。
他險些沒拿穩手中的水杯,直至聽見喬明瑞不甚高興地說了個“水”,這才找回呼吸,将杯子遞過去。
卻又因那被水色潤過的緋色雙唇,而眸光一暗,心中藏匿已久、見不得光的那些念想,總算攫取到養分,在心中恣意生長。
對危險一無所知的喬明瑞,被藥苦得眉頭緊鎖,不情不願地咽下去後,聽見對方又說:“我來幫您吹頭發。”
接着,一只手動作輕柔地墊在他的腦後,移到略顯堅硬卻又寬闊的地方上枕着。
暖風從另一個方向徐徐吹來,很快便催熟出新的睡意。喬明瑞淺淺地打了個呵欠,鼓勵性地捏了捏在自己發間穿梭的手,嘀咕一句“真乖”。
旋即,他便又閉上眼睛,像是再度睡着。
殷渠總算如釋重負,迅速将頭發吹好,又蓋好被子,出去将食物封好放進冰箱,匆匆忙忙又去洗了個澡。
最後,他抱着被子枕頭,在喬明瑞床邊站了半天,心中天人交戰許久,終于還是擔憂壓過了一切,輕手輕腳地趴在對方床邊。
待少年呼吸平穩,喬明瑞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瞳中睡意全無,望向一臉疲倦的少年時,帶着深深的探究。
對方這麽敬業嗎?在私底下,也把“男朋友”這個形象貫徹到底。
難道這就是對方未來白手起家的成功秘籍?
喬明瑞對經商沒有興趣,也沒有天賦,自然也不能用實踐來佐證這一結論的真實性。
又盯着殷渠的臉看了一會兒,喬明瑞發現對方偏長的劉海有些礙眼,為對方身上憑添幾分陰郁的氣質。
怪讓人不舒服的。
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伸手,将一縷劉海勾在指尖,頓時愣住,燙手似的抽回手。
一定是因為太無聊,才會這麽做。
算了,左右睡不着,不如去把協議寫好,明天一早就和殷渠簽訂,避免夜長夢多,恒生變故。
誰知他剛動了一下手臂,對方迅速皺眉,下意識地攥緊身下的被子,迷迷糊糊道:“明瑞哥……”
喬明瑞僵住不敢動,直到确定對方還睡着,這才用堪比蝸牛的速度,磨磨蹭蹭地下了床。
雙腳踩在地板上的喬明瑞感受着後背的冷汗,兀自發誓,他這輩子都沒有過像剛才那樣做賊似的謹慎。
小心地從門縫中擠出去,溜進書房,喬明瑞終于敢稍微放開動作,整個人傾斜着陷入沙發,頭抵着椅背,曲起長腿充當支架,将一份名為《訂婚協議》的文件删除,緊接着又新建了一個“合作協議”的文檔,手指飛快地輸入內容。
然而很快,一陣極具穿透力的門鈴聲清晰地傳入耳朵,打破了這寂靜的夜晚。
喬明瑞倏地坐直,看向主卧的方向。
糟糕,這下殷渠絕對會被吵醒。
果不其然,幾秒後,少年慌裏慌張地跑出來,四處張望:“明瑞哥?”
“我在。”
喬明瑞從書房走出來,長發随着他的動作披散在胸前,因生病而略顯蒼白的臉上,挂着點寵溺與好笑:“我沒事,就是醒了睡不着,起來寫點東西。”
“你回去繼續睡吧,我去看看誰在敲門。”
殷渠不肯挪步:“我還是陪着您吧,萬一突然又燒起來……”
意料之中的答案。
喬明瑞掩面嘆息,走到對方面前,擡手在那張帶着睡痕的臉上戳了一下:“外面的事情交給我。你給我回去睡覺。”
“可是您還生着病……”
“沒有必要把我看得這麽脆弱。”喬明瑞用指尖勾了勾對方被壓得翹起來的一縷頭發,“我是重感冒,不是病入膏肓、走不動路。”
“去睡覺。”
被這般命令着,少年總算一步三回頭,憂心忡忡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喬明瑞掀起眼皮看一眼桌上的時鐘,發覺此時已經是淩晨一點多,頓時心生不滿。
誰這麽有病,大半夜上門,擾人清夢。
他看向可視門鈴的屏幕。
一個面容俊秀、身材高大的男子,穿着一件純白西裝,手提雙層餐盒,眉頭緊鎖地敲着門。
喬明瑞眼中的怒意變得越發凝實。
文連雲怎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