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逃難中 雲州城
她倆快到雲州城, 上了官道,遇到的人越來越多,彙聚成一支巨大的逃難隊伍。路上的人拖家帶口, 有挑着框,有趕着牛車或馬車的,或窮或富, 或鄉鄰親族結伴同行,或大戶人家帶着家丁護衛上路, 還有些官府中人護着自家的官老爺往雲州城去。
因陰氣彌漫,大白天的, 也有很多鬼怪出來活動。疫鬼到處散播瘟疫,許多人出現咳嗽發燒的病狀。有吊死鬼出現在沿途的樹上,有人受了吊死鬼的蠱惑上吊自殺了,家屬哭得呼天搶地。更有許多人被鬼附身, 性情大變, 甚至做出許多超乎常理的事情, 對着家人打罵者有, 到處砍人傷人者有,吃奇奇怪怪東西的人也有。路上搖招撞騙的人也多了起來,各種半仙、包治百病, 什麽道觀或仙家的道長修士比比皆是。還有成群結隊趁火打劫的也有。這是雲州地界,當地的百姓都有供奉“仙家”的傳統。他們供奉的“仙家”,大多數都是修煉出一定道行的精怪,被稱作“出馬弟子”, 如今逃難,很多“出馬弟子”把自己家供奉的仙家也請出來一起走了。畢竟,幽冥鬼界入侵,人不好過,妖同樣也沒了立足之地,連大松山都沒了,這些精怪也只能跟着一路南逃。
南離九和龍池的模樣都長得極好,惹來不少人注意。龍池還好,她的衣服髒兮兮的,頭發也是随意地找了根布帶系起來,腳上連雙鞋都沒有,又替南離九推着輪椅,一副丫環模樣,很多人不會太注意到她。南離九則不同,坐着一輛金色的看起來像是純金打造的輪衣,氣質清冷容顏絕美,一身白衣雖然看起來素淨,但那衣服上有極淡的金色暗紋交織不似凡品,倒像是傳說中的仙門中人穿的法衣。
她倆雖然看起來一個小,一個弱,可南離九沿路不斷地結印咒詛咒那些八門寨咒龍池的人,稍微有點眼力的,看到她手上結的咒印便知道她絕不好惹。有人見到南離九的“黃金”輪椅眼熱,但是,能在這種混亂的地方,一路走來太平無事,輕易的也沒誰敢上前來招惹。
南離九她們與人流彙聚後,與八門鎮逃難出來的那些人也彙聚到人群中,她們這點人,比起浩浩蕩蕩前不見首後不見尾的逃難隊伍比起來,就像是小溪彙入大海,很快便被人群分散了。
南離九的耳根清靜下來,停止了掐印詛咒回去。她擡眼看向逃難的人群,以及四下出沒的魑魅魍魉,讓她回想起玄女宮被滅後,無妄城步步淪陷的情景,此情此景,何等相似。
她們是傍晚時分到的雲州城外。
雲州城的城門打開,沒見任何守軍或守衛。
逃難來的人群,大量湧進城裏,人們慌亂不已。
在龍池的想象中,應該有人組織抵禦幽冥鬼界的入侵,城主派出大量軍隊巡邏,防止有人趁機生亂,并且派人設立安置點,安置從各縣逃來的流民。城樓上,有玄門中人鎮守,并且擺下克制陰邪的防禦法陣,對扛幽冥鬼界大軍。
然而,她來到雲州城前,見到的卻是城門大開,城樓上空無一人。
那些有官兵護衛的官府中人,過城而不入,紛紛繞城而走,往更南邊去。
他們的隊伍後面,跟着長長的隊伍,有商人有百姓。
距離龍池身邊約有一百多人聚在一起,他們趕着牛車,牛車上裝的是糧食,還坐着孩子。男人們聚在一起商議怎麽辦。天黑了,怕野外不安全,想進城,但進城了,同樣不安全。
城主已經帶着大軍逃了,雲州城裏的富戶官紳都逃了,現在的雲州城裏只有湧進去的流民。
大家都知道流民中混有鬼,黑水河對岸的鬼随時也會過來,捕殺百姓。他們擔心進了城,被那些人封住城門堵死在城中。可住在城外,連個遮風蔽雨的地方都沒有,晚上的陰風刮起來,連青壯年都扛不住,更別提老人孩子。
龍池不敢相信,說:“雲州城主居然棄城……逃了……他們不要自己的基業了嗎?”
南離九淡聲說:“雲州是平臺,一馬平川,唯的一天塹就是黑水河。黑水河有龍脈守護,有山勢可據,是最佳的防守位置。一旦幽冥鬼界過了黑水河,整個雲州再無險可據,他們棄守黑水河,顯然就沒想過要想雲州城。”
旁邊正在發愁的那些人裏,原本就已經注意到旁邊這極為紮眼的兩個姑娘,再聽到她們的談話,便知道是遇到真正的高人了,不是什麽騙錢的江湖騙子或三腳貓。不說別的,能坐得起黃金打架的輪椅的,那就不是一般人。
當即,一名老者過來,一揖到底,“求姑娘指點一條生路。”
南離九說:“往南,去浠州。”她雖然不喜歡黎明雪,但不得不說,這人間地界如果還有指望,那只能是仙雲宗。她的視線落在城頭上,看着無人鎮守的城,眉頭微攏。
無人守城就罷了,連派出來阻攔幽冥鬼界進軍速度的人都沒留下,以這些百姓的腳程,根本跑不過幽冥鬼界大軍。這些人帶着糧食帶着財物拖家帶口,走起來慢慢悠悠的,即使是趕着馬車,一天只能走三五十裏路。即使讓他們按照部隊急行軍的速度先逃十天,等幽冥鬼界大軍全部渡過黑水河一路掃蕩過來,也不過是三五日便被追上。
獨木難支。南離九也沒替雲州守城的心思。她家的無妄城卡在幽冥鬼界的咽喉上,只需要抵禦一面的強敵,把自己的命都搭了進去,也沒守住。她就算是腦袋進水,也不會來守這一馬平川,四面八方都能被攻進來的無險可據,無人可用,無陣可防的棄城。更何況,守得了雲州城又怎麽樣?周圍那麽多的鎮縣,也都得遭殃。
說起來,南離九并不覺得自己比這些逃難的流民好多少。
天色暗了下來,陽氣愈發的少,陰氣叢生,夾雜在吹來的風裏,森森冷氣直往骨頭裏鑽。
南離九沒什麽感覺,但她身後這只小肉參精被陰氣吹多了會傷身,得像這些凡人一樣找個遮風的地方歇息。
她帶着龍池,在冥河兩進兩出,再加上小肉參精跑起來,一日千裏不在話下,幽冥鬼界大軍加八條腿都追不上龍池,她并不擔心她倆被幽冥鬼界大軍追上。
南離九對龍池說:“進城看看。”
那名前來搭話的老者再次作揖,想跟着南離九和龍池同路。
南離九扭頭打量起這百來人,沒見到他們身上有什麽戾氣或者是煞氣,他們雖然滿身愁苦,但是氣息平和,氣運很旺,隐約帶有些功德在,應該是行善積德之家。她微微點了點頭,同意他們跟着。
那老者連聲道謝,回頭招呼族人:“都跟上,都跟上。”他又朝南離九抱拳,說:“小老兒姓宋,臨水縣宋家村人,姑娘喚小老兒一聲老宋就成,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南離九淡聲說:“姓南。”她略微側首,對龍池說:“走吧,進城找家客棧住。”
龍池聽到住客棧,問南離九:“你有錢嗎?”她說:“我的儲物袋不知道什麽時候掉了。”
南離九的嘴角極微弱的挑了下,說:“沒有。”
龍池說:“想也是。”她倆都在黑水河裏來回泡了好幾回,什麽東西都泡沒了。她把視線挪向老宋身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老宋當即笑道:“哪用得着兩位姑娘掏錢住店,包在小老兒身上。”
龍池笑道:“那怎麽好意思。”未等老宋跟他客氣,她又燦然一笑,“這麽着吧,今天晚上,你們這夥人,我護了。”
老宋再次作揖,連聲道:“多謝多謝。”
城門口人山人海,大夥兒人擠人地往裏擠。
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大喊:“五丫頭,五丫頭……五丫頭不見了。”
龍池回頭,便見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慌亂地朝四周看去,“剛才還坐在牛車上,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周圍的人也趕緊在牛車附近找,找人,找車底下,甚至扒牛車上運載的被子和貨物。
南離九淡淡地看了眼龍池,說:“大話說出來,護不住人,這臉可就沒了。”
龍池瞥了眼南離九,只得過去。
有人問:“會不會讓鬼抓走了?”
龍池問:“五丫頭長什麽樣?”
那婦人說:“五歲,穿着花色的薄襖,紮着兩條小辮子,黑眼睛,白皮膚,笑起來特別可愛……”
龍池聽到她一通形容,就黑了臉。村裏一半的孩子都是這模樣,還有一半曬得比較黑。她說:“生辰八字。”
那婦人猶豫。生辰八字可不能随便給,不然,遇到些懂道道的,孩子容易被害。
老宋過來,說:“七兒媳婦,還猶豫什麽,孩子都沒了,趕緊給八字。”他又對龍池說:“得勞煩你了。”
龍池說:“小事情。”
那婦人趕緊報了自家五女兒的生辰八字,然後跪下就給龍池磕頭。
龍池環顧一圈四周,找到一只跟在人群裏,實力挺強的鬼。她一個箭步沖過去,抓住那鬼就開揍。那鬼被她揪住之後便現了形,被龍池生生地從惡鬼形狀揍成了一團黑霧形的包子狀,拼命大喊:“饒命,饒命!”
龍池這才收手,說:“先變成人形。”
那惡鬼被揍得都快魂體不穩了,變成人形後,也盡量收斂起鬼相,只有額頭上有角,嘴邊有獠牙,腿部以下全沒了。他縮成一團,戰戰兢兢地看着龍池,直抱拳求饒。
龍池說:“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我打得你魂飛魄散,你二,你棄惡從善幫我找孩子。”
那惡鬼震驚地看着龍池:“沒看出來您像是有孩子——嗷——”一聲慘叫,鬼被龍池踹到地上,狠狠地踏了幾腳,臉都變形了。
龍池以指聚氣淩空畫了道追蹤符在鬼身上,報出小丫頭的生辰八字,說:“給你半柱香時間,那孩子找不回來,我就弄死你……哎,不對,替天行道滅了你。”
那惡鬼哪敢耽擱,哧溜一下子鑽地上消失了。
龍池回去,對婦人說:“等吧,一會兒就回來了。”她躍到牛車上坐着,又扯開嗓子喊了句:“把帶走孩子的家夥給我一起弄回來,你要是弄不回來,我就弄死……滅了你。”
南離九擡起頭看着坐在牛車上,非常沒形象地晃蕩着一雙白白淨淨腳丫子的龍池,忽然想起龍池在無妄城裏收鬼的事。這肉參精膽小,怕事,慫,但對着那些精怪小鬼,又橫得跟個霸王似的,看起來像是沒少欺壓它們。
周圍的人看着龍池把惡鬼揪出來揍成那樣,頓時都知道,這小姑娘看起來年齡不大點,那是真有本事。
一時間,個個熱切地看着龍池,不少與老宋相熟的人上前套近乎。
這個時候,有個有真本事的高人跟着,那比什麽都強。
還沒到半柱香時間,那惡鬼領着另外幾個鬼,擡着八個人一起回來了。
龍池看六個鬼把那些人舉過頭頂擡着,頓時想起五鬼搬山術。
一個五歲大小的小女孩哇哇大哭着,坐在被鬼擡起來的那些人身上。
周圍的人見到一群鬼擡着一群人出來,吓得紛紛避讓開。
那惡鬼來到龍池跟前,就跪下了,喊:“小大王,我給您把人擡回來了。這……這小女娃是被人販子抱走了,人販子我都給你帶來了,他們那裏還有十幾個孩子。”
八個人販子被鬼扔到地上,都快吓尿了。
小女孩在人販子被鬼扔到地上時,也往下摔,惡鬼怕她摔着自己又挨揍,趕緊撲到地上給她墊着。小女孩哇哇大哭着爬起來,從鬼身上踩過去,一邊抹淚一邊哭,喊“娘……”喊了幾聲才想起自己似乎是被救了,又回頭對惡鬼說:“謝謝伯伯”,再回頭繼續朝自己的親娘去,喊:“娘……”
她從鬼堆裏過去後,那婦人趕緊上前把她抱住,又仔仔細細地看她有沒有事,有沒有缺魂變傻。
龍池本來挺不滿惡鬼叫她小大王的,不過看在他們還識趣的份上,懶得計較。她問清楚剩下的孩子在什麽地方,撤了那鬼身上的印記,揮揮手,讓它們走了。
她托老宋遣幾個人去把那些被拐的孩子帶過來。
老宋點頭應下,當即安排十幾個壯小夥子過去。
把視線落在這夥人販子身上,跳下牛車,擡腿就開始踹。那白嫩嫩的腳丫子,全往人臉上踹:“拐孩子,人販子,我剛答應人家今天晚上護他們,你就來拆我的臺。拐孩子,人販子……我叫你們拐孩子……不對,是偷孩子……”她一邊說,一邊踹。別看她的腳又白又嫩,那踹在人身上的力氣是真不小,她真要使全力,能和千年道行的活葬屍拼力氣,能把千年僵屍按在地上磨擦。這些人販子被她的腳底板踹臉上,鼻梁骨當場塌了,滿臉都是血,眼淚汩汩地往外湧。
龍池踹得他們爬都爬不起來,身上的骨頭不知道斷了多少根,個個嘴裏吐血,她這才收手,讓老宋找繩子把他們捆到路邊,還找來木板和碳,給他們寫了個牌子挂身上——人販子。
她把人揍完,挂上牌子,那些被拐的小孩子也帶過來了。十五個小孩子,年齡在五到十歲之間,個個飽受驚吓的模樣,好些想哭,含着眼淚不敢哭。
龍池對他們說:“我揍人販子的事,肯定會傳出去,你們父母聽到消息,就會過來找你們啦,很快就能回去。”
這麽一來,他們就得耽擱進城的時間。
老宋擡起頭看着越來越大,越來越冷的風,有些焦急,又不好催促龍池。
南離九看在眼裏,說:“這麽多人湧進城裏,再在進城也只能睡大街,沒地方可住。”她憑本事,怎麽都能給龍池找一個遮蔽陰氣的地方,可這姑奶奶話都放出去了,又攬上這麽一堆事,總不好言而無信。她問老宋:“有銅錢嗎?”
老宋趕緊說:“有。”
南離九說:“我需要一百零八枚銅錢。”
老宋當即去取了半貫銅錢過來給南離九。
半貫銅錢五百枚,南離九解開串銅錢的繩子,手指在銅錢上拂過,她的指尖每拂過一枚銅錢,那枚銅錢便泛起金光,待浮過一百零八枚銅錢過後,擡手一揚,那一百零八枚銅錢從所串的繩索中飛出浮飄在空中按照陣位排列,南離九再将手一揚,布置成一個籠罩方圓百丈內的天罡地煞陣。
銅錢落地,陣勢一起,刮來的陰風頓時被洗蕩一空,陣中的鬼物則發出凄厲的慘叫飛快消散,一些實力高強的紛紛往陣外奔逃。那些附身在人身上的鬼,在有外力湧入的情況下,紛紛被彈出去,亡命奔逃,或在慘叫中死去。
南離九把剩下的錢還給老宋,說:“安心住下,今晚不會再有鬼敢來搗亂,防住人就行。”
龍池揍人販子,就已經惹來裏三層外三層的人觀看,如今南離九再露這一手,當場造成轟動,有一些人當場就跪下了,緊跟着,更多的人跪了下來,向南離九和龍池磕頭,求她們救救他們。
天空中,陰雲襲來,有大鬼過來,化成身高三丈的夜叉模樣,怒聲喝斥:“什麽人敢傷我鬼卒……”話沒說完,與坐在金色輪椅上的一位姑娘對上,身高三丈的夜叉鬼頓時縮成一個正常人大小的半百老頭,扔下句:“對不起,認錯人了。”化作一縷輕煙,逃了個沒影沒蹤。
龍池頓時那叫一個氣呀,她跳到牛車上,跳腳,喊:“有種你給我回來!”
那大鬼還遠遠地回:“對不起,認錯人了。”
于是,在周圍的人看來,這就是鬼都怕她們。
她倆根本管不過來這麽多人,如今天讓這些人看到她倆的本事,還不得全都巴巴地指望着她倆。龍池的臉都綠了,最後一咬牙,讓老宋想辦法去找朱砂和黃紙來,她賣平安符,一兩銀子一道符,誰愛買不買。
南離九看跪了這麽多人,正在猶豫是再守一次城給他們争取逃生時間,還是帶着龍池溜,結果就見龍池來這麽一出,不由得愣了:還能這樣?
要說朱砂和黃紙,那是真不難弄。如今鬧鬼厲害,神棍遍地走,随便抓個神棍都能弄出幾斤朱砂一堆黃符,符筆,和各種道家法器,樣樣都能找來,甚至還有道士給龍池搬來了香案和開壇起法的東西,只求她待會兒幫個小忙。
龍池把那道士看了又看,懶得搭理他,調好符墨,提筆便開始畫符。
道士問:“小姑娘,您畫符前不開壇淨身嗎?”
這麽一打擾,她筆下就畫岔了,符紙頓時燃了起來。
龍池沒好氣地扭頭看向那人,眼睛微眯,滿是威脅的意味,說:“比起畫符,我更擅長劍術,就是能把你削成骷髅架子還保證你能活蹦亂跳一路慘叫地跑出去十裏地不斷氣兒。”她本身沾了不少人命,煞氣重,這話在她的口中說出來,哪怕聲音脆生生的,可襯着那滿身煞氣,就有些瘆人。
道士頓時不敢再說話,躲到一邊,默默地看着龍池畫符。
龍池畫符的水平,實在非常一般。她是劍修,劍修要畫什麽符呀,遇到鬼,幾劍劈死就成了。那成符率全靠她用自身的靈力來堆,并且,還因為控制不好力度,經常把符畫廢,成符成不到兩層,十張符裏,只有兩張不自燃。
有不少道士混在人群中看,毫不客氣地紛紛點評,這小姑娘的畫符本事不行。
這種時候,大家認為龍池沒本事,能給她們省不少麻煩,但是,南離九聽不得那些道士埋汰龍池,可畫符這種本事,不是三兩句指點就能指點得出來的。南離九即使想指點龍池,可看龍池畫的都是些超渡符或平安符,也就默默的放棄了這打算。龍池是劍修,遇到惡鬼厲鬼,直接用劍斬殺了就是,她用得上符的地方,都是給村裏的人保平安,或者是遇到沒作惡,但又不願離開人間的鬼超渡用的。
南離九上前,對龍池說:“在這地方,你畫這種溫和的符不合适,我來吧。”她說完,接過龍池手裏的符筆,凝神聚氣,将無妄城裏的殺氣彙聚在筆尖,随着筆走游龍,殺氣以及符力一起封印在符紙之上。
她收筆,符成,擡指一揚,激發符力,對着城門上方那“雲州城”擊去。
符飛出,驟然爆發出耀眼的符光,狠狠地落在城門上方,入石三寸,烙下一道三尺長的金色符紋。
夜空中,符泛着金色的微光,透出懾人心魄的肅殺之氣,原本并不特殊也不特別不太起眼的雲州城牆頓時變得有些不一樣,像一頭橫卧在這裏的巨獸,多了幾分蒼涼霸道淩厲,仿佛曾經斬殺了無數鬼祟邪物。
即使是普通人,也能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點不一樣,似被什麽震住了。
南離九清冷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這道符只能護你們一晚,今夜,我南離九就在這裏,護着逃到這裏的流民。城隍,我南離九擋不住幽冥鬼界的百萬大軍,但拆你一座城隍府還是綽綽有餘的。”
空氣中一片寂靜。
雲州城外的百姓四下張望,很多人不知道這聲音是從哪裏傳來的。這聲音冷冷冰冰的,但竟莫名地讓人安心。
沒過多久,陰風停了,那些幢幢鬼影消失了,原本鬧鬼的地方突然安靜了下來。
南離九扔了手裏的符筆,對龍池說:“自己找個暖和地方,安心休息。”她又補充句:“別睡地上。”地上沾地氣,她擔心龍池睡着了不自覺地衆目睽睽之下刨坑把自己種地裏去。
老宋回過神來,趕緊招呼族人把南離九和龍池請到他們的落腳地,把圍圍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隔開。
老宋是族長,他家的牛車有車廂,之前是給走不動道的孩子們輪流坐的,這會兒也收拾出來,請她倆住進去。
雖然說沒鬼出來興風作浪,可晚上的陰氣也重,濕氣也重,再加上天已漸寒,孩子們在野外睡,即使身上有被子,也難免吹到風受涼。幾歲的孩子,抵抗力最是弱小,往後的逃難路還很長,就這麽在陰風裏吹着,估計很多孩子都活不下來。
龍池用她那不太好的畫符本事,畫了幾道符,貼在牛車裏,聊勝于無嘛。她畫好符,從牛車上跳下來,對老宋說:“你讓那些小娃住吧。”
她堅決不住,老宋也沒法子,況且,自家的孩子,自己當然心疼,對龍池千恩萬謝過後,給龍池送來火盆和一些食物,還有鞋襪。
龍池看着那秀氣的繡花鞋,動了動腳趾頭,想想自己穿着這麽秀氣的鞋子,把鞋底印在僵屍的臉上,那還不如直接光腳。她把火盆放在離自己三尺遠的地方,鞋子和食物都還給老宋,說:“用不上。”陰氣重的地方,亂吃東西,遭罪的會是她。
南離九看龍池這麽光着腳丫子,誰都能盯着看上幾眼就直皺眉,接過繡花鞋,俯身握住龍池的腳,給她強行套上了。
龍池正翹着腿睨着火想着要不要再把火盆挪遠點,然後,她的腳就落到了南離九的手裏,南離九還給她穿上了鞋。龍池愣了半天也沒回過神,心說:中邪了?
南離九替龍池穿好鞋,淡聲說:“不穿鞋和光屁股跑有什麽區別?”
龍池:“……”她愣了,叫道:“這是腳,又不是屁股。”
南離九說:“那些講禮的人家,姑娘家的胳膊被人看了去,都要對方娶進門負責。”
龍池愣了下,随後想起好多人參精都是小娃娃模樣,穿個紅肚兜滿山遍野地跑,于是理直氣壯地辯駁:“我家只穿肚兜!”
南離九愕然地看着龍池,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別過頭,抿緊嘴,肩膀微微顫動,待她再回過神來時,看向龍池的眼神充滿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