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棄孤城 大撤離
龍池的身手矯健, 很是輕松地躲開了南離九紮過來的飛針。
那一蓬牛毛針全部紮在了她家的銅制大門上,把大門紮成刺猬。饒是她知道自己的皮厚不容易被紮破,見狀也不由得倒抽口冷氣, 吓唬南離九:“你如果把我紮破相嫁不出去,我就賴給你。”
南離九回以冷笑,擡袖一拂, 強勁的真氣湧卷而出,卷得輪椅飛起為, 輕輕松松地躍過參王府那足有七階高的臺階,落進大開的中門, 緩緩朝着正堂進去。
龍池輕哼一聲,“懶得跟你計較”,跟進去。
胡三郎早知道南離九要來,因此特意備好了補元氣的千年人參茶奉給南離九, “南宮主, 請用茶。”
南離九接過茶, 喝了兩口, 這才端着茶,開門見山,直接問:“可是因為大陰山蛟龍的事?”她說到這, 又掃了眼龍池,其意顯而意見。
聊到正事,翠仙姑把心頭的那點不痛快全抛到腦後。她點頭說:“正是,就怕前門驅狼, 後門引虎。”老參仙雖然是山神,但山神又不是不敗的。說白了,其實就是誰把自己的意識融入大山的山川地脈中,将自己與大山融為一體,能夠催動大山的力量,誰就是真正的山神。
山神分為兩種,一種是大山自己誕生出靈智,這種稱為先天山神,還是以後就是後天的,別的生靈的意識占據了山脈。大山開智極其艱難,萬中無一,常見的山神都是別的生靈占據了山脈稱為山神。還有一種山神,則是山裏的精怪冒充的。
玄門手段多樣,真要是對大松山打上主意,即使老參仙是山神,只怕也保不住自己。
南離九低頭輕輕飲了口茶,再緩聲說:“我無妄城自建城之日起便與大松山有過井水不犯河水的約定,此約定至今作數。這些年,參王嶺助我許多,我銘感于心。但此事,如果由無妄城出面,只怕會陷大松山于萬劫不複之地。不說別的,昔年滅玄女宮和瓜分無妄城産業的那些勢力,便絕不會願意見到無妄城與大松山聯手,穩定局勢,東山再起。”
她沒等翠仙姑說什麽,便繼續接着說:“我有一個建議。”
翠仙姑說:“請講。”
南離九說:“仙雲宗明雪仙子收養的孩子龍池在大陰山遇險,蒼龍盤碎,蛟魂出逃,龍池為您老所救,被認出是十六年參王家丢失的孩子。”她心頭再不舒服,也明白眼下的局勢有多危急,而龍池與黎明雪的關系,則是大松山與仙雲宗結盟的天然橋梁。大松山得一大靠山,仙雲宗得大松山藥材山珍便利,為雙贏之事。
無妄城需要大松山這個盟友,而眼下的情況就是僅僅兩家結盟,是救不了無妄城的,反而會害了大松山。
翠仙姑明白過來,說:“你的意思是向仙雲宗求援?”
南離九說:“除此以外,就只有封閉鬼門這一條路。”她說到這裏,聲音陡然變得冷冽,說:“滅門之仇不報,即使幽冥鬼界踐踏人族一百三十九州,我也絕不會封閉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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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家鎮守鬼門幾千年,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天下,欠我一個公道!”
她說完,朝翠仙姑微微欠身,放下茶杯,推着輪椅,轉身出去了。
參王府對她有大恩,所以參王府有事,她以命相搏也要護他們周全。
人間地界,天下一百三十九州,他們欠她的恩未嘗,她與他們的仇,未報。
翠仙姑讓龍池去送南離九,又去濟世藥堂找了北堂歸,托他向仙雲宗送求救信。
北堂歸沉沉地嘆了口氣,應下了這事。
他剛把翠仙姑送走,南離九又來了,告訴北堂歸:“你們撤吧,把城中願意走的人都帶走。”
北堂歸沒有勸南離九。
這座孤城,她獨自守了十八年。城隍府的覆滅,無妄城沒有外援,即将迎來的是什麽,他們都清楚。
唯一的希望是仙雲宗的明雪仙子,可明雪仙子現在只是聖女,不是宗主,她還沒有那本事動用一個宗門的力量不計代價地傾巢而出對上整個鬼界,更何況,仙雲宗的背後還有星月宗虎視眈眈。即使明雪仙子帶着仙雲宗的人馳援無妄城,結果很可能是有別的宗門趁仙雲宗的力量都壓在無妄城時,趁虛而入,洗劫了仙雲宗。
人間地界,內憂外患,已是大廈将傾之勢,誰都沒有資格要求再讓南離九守下去。
北堂歸說:“你也保重。”說完,便去煉丹去了,同時讓門下弟子把要帶走的東西都打包上。他給南離九煉制了許多她用得着的丹藥,一些他覺得南離九能用得上的東西也都用儲物法寶裝好送給南離九,同時給了她一塊寫有“燕北”二字的牌子給南離九。
北堂世家有諸多分枝別脈,分散各地,說起北堂共有八大北堂世家,“燕北”的北堂家,為嫡脈,北堂世家的正統傳承所在。
南離九謝過,沒有推辭,收下了。
龍池送南離九出了參王府,提着劍去大街上收鬼。
那些鬼見到她都繞道走,陰氣纏身供奉鬼的人見到她,更是避如蛇蠍。
倒是有只膽大的鬼,縮在角落裏呸她,還告訴她嚣張不了幾天了。
龍池樂了。城隍府都被連根鏟了,這些鬼竟然還能嚣張得起來。她沖上去就要抓那鬼,結果那鬼跑得飛快,還遁地。遁地,她也會,在地下鑽得比鬼還快,很快就追上它,把它揪了出來。
那鬼被她逮住,她一劍捅過去,鬼頓時慫了,喊:“饒命,饒命。”
龍池冷笑,說:“看你就不是好鬼。”擡手就要把它超渡。
那鬼趕緊大喊:“我是鬼界來的,不是你們這裏的鬼。”
龍池的手一頓,輕哧一聲,說:“有區別嗎?”她聽它這麽喊,想着還是有差別的吧,不過,也許說不定是詐她的呢?她作勢又要超渡它,結果就聽到這鬼說:“有區別,有區別!我們鬼界的鬼不屬于你們人間地界,超渡了就是被打回鬼界。那些你能超渡的鬼,都是你們人間的人死後變的。”
龍池聞言便準備給它來個魂飛魄散,那鬼趕緊喊:“你不殺我,我就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
龍池輕哧一聲,說:“我信你才有鬼。”正要一劍把它給捅了,就見到胡三郎正匆匆趕來找她。
那鬼見到胡三郎,趕緊喊:“三爺,三爺。快和你家小主子說說,我跟人間地界的鬼不一樣,她這正要超渡我呢。”
龍池問胡三郎:“你認識這鬼?”她又說:“它呸我口水。”
胡三郎舉起手裏的折扇就把它一通揍,又再把它提溜到偏僻角落。
那鬼給了胡三郎一個黑色的乾坤袋,胡三郎也扔了一個乾坤袋給它,鬼一溜煙地跑了。
龍池瞅着胡三郎問:“什麽情況?”
胡三郎先把龍池請回府,才說:“它叫鬼溜子,常年在陰陽兩界地面上混,賺點買賣消息的錢。”
龍池問:“人間地界的鬼和幽冥鬼界的鬼有區別嗎?”
胡三郎說:“幽冥鬼界的鬼,在幽冥鬼界就像人間地界的人那樣是天生的。人間地界的鬼是人變的。很多鬼受欺淩而死,變成鬼之後,去給幽冥鬼界的鬼當鬼仆,仗着幽冥鬼界的鬼勢去欺淩其他活人,行事之惡比幽冥鬼界的鬼更甚。”他說話間,把龍池迎到後堂去找翠仙姑。
龍池一路過去,都見到府裏在打包收拾東西,更聽到翠仙姑指着那些東西說:“這個用不上,留給南離九吧。“這個藥材,那丫頭有用,也留給她吧。”
她湊到她那變得美豔絕倫的奶奶身邊,問:“奶奶,我們家要搬家呀?”
翠仙姑瞥了眼龍池,說:“那城隍再不受重視,那也是幽冥鬼帝的兒子,幽冥鬼界的七太子。幽冥鬼帝就算不想為兒子報仇,為了面子,也不能就這麽算了,況且,無妄城可是幽冥鬼界的心腹大患。”
龍池說:“那我們得趕緊想辦法守城啊。”
翠仙姑重重地嘆了口氣,說:“守不住了。”
龍池怔愣地問:“怎麽就守不住了呢?師姐那麽厲害,她的傷也好了大半了。”
翠仙姑悵然說道:“她如果殉城,怎麽向玄女宮裏那累累墳茔交待?又怎麽向南家列祖列宗交待?她死了,這天下依然是這天下,可玄女宮的道統就徹底絕了,玄女宮的血脈也要死絕了。”
龍池明白過來。這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她說:“也許會有外援呢?那個……蛟……”
翠仙姑用一種“你可真天真”的眼神看了眼龍池,便繼續讓人打包東西。
龍池趁她奶奶不注意,一溜煙地出了參王府,直奔玄女宮。
她剛進玄女宮不久,就見到玄女宮的廢墟中有一道素白的身影,那身影坐在輪椅上,微揚起頭,望着玄女這倒塌的宮牆建築。她過去,說:“師姐,也許……二狗子他們把消息放出去,能引來支援呢?”
南離九頭也不回地問:“八門寨的勢力比起幽冥鬼界怎麽樣?”
龍池說:“不值一提。”
南離九又問:“八門鎮的奇人異士比起無妄城又怎麽樣?”
龍池頓時啞口無言。
南離九說:“道完別就走吧,回你的大松山,或者是去投奔仙雲宗。”
龍池說:“我跟你一起走,我答應過師父要照顧你。”
南離九輕哼一聲,說:“你照顧不了我。”
龍池推着南離九的輪椅,把她推向地宮。
南離九問:“你見過數十萬鬼兵壓城的情形嗎?”
龍池頓了下,想象不出那情形,說:“沒有。”
南離九說:“我見過。從鬼門到無妄城,密密麻麻的全是鬼,數不清的鬼,數不清的鬼獸,黑雲摧城,陰風呼嘯……從那以後,大陰山,無妄城,再沒見過太陽。”
龍池問:“那次,是怎麽守下來的?”
南離九說:“我拿我娘的屍體……祭了城。”
她的娘親死得很慘,渾身被砍了好幾十刀,血肉模糊的,她都快認不出娘親。她的血都流幹了,爹已經把她收殓安葬了,可是鬼軍壓境,守城的擔子在她的肩上……無數的百姓在死去……
她把娘親的屍體從陵墓裏帶出來,拿來祭了城……
她想起當年的一切,仍然歷歷在目,談不上悲傷,只是覺得深刻,格外的深刻,鮮血淋漓的深刻,清清楚楚的全部印在腦海中。她清楚地記得娘親祭城時被化成灰燼的全過程……
龍池原本推着輪椅在走,離言頓住,喊了聲:“師姐……”
南離九輕輕地“嗯”了聲,說:“保重。”
龍池剛想說:“不用保重”,嘴才張開,突然眼前金光閃爍,緊跟着一股強大的力量當頭砸下,她連反應都來不及便只覺眼前一黑,緊跟着有什麽東西罩了下來,她陷入黑暗中,等她從暈眩中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被裝進了一個布袋子裏。這布袋子足有一個房子大小,她努力地往袋子口爬去,但怎麽都爬不出去,她喊:“師姐……”
沒有回答,她只聽到南離九的輪椅壓在地上滾動的聲響。
過了好一會兒,南離九的聲音響起:“把龍池給翠仙姑送過去,請她看好了,別再讓她再跑出來。”
紅婆婆應了聲:“是。”
袋子又晃了一會兒,龍池聽聲音像是換了人,紅婆婆似乎帶着她走遠了。
她喊:“紅婆婆,婆婆,放了我呗。師姐一個人多可憐啊,留着我還能當個幫手……”
無論她怎麽說,紅婆婆都不理她。
沒過多久,紅婆婆帶着她回到參王府,把她送到了她奶奶那,轉告了南離九的話。
龍池剛喊了聲:“奶奶……”
翠仙姑說:“小孫孫,睡會兒。”
龍池心說:“我哪睡得着——”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特別困,眼皮特別重,還沒回過神來,就“咚”地一頭栽倒在袋子裏,人事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