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
第 38 章
九天之上，天後坐在紫儀宮內，手捧一盞百花蜜露，才要品嘗，心神猛然大動。
這位至尊略掐指一算，便知是與鳳兮有關。
她一揮手，眼前出現一面巨大晶鏡，鏡中顯示的正是千秋國北境這場殺機四伏、血氣沖天的大戰。
只見鳳兮正策馬挽弓，射中一名兇惡敵将，随後又出槍将其挑落馬下。
天後心中大為感慨，想不到這丫頭到了凡間，性情竟變得如此強悍，看來不會吃什麽虧，那便可放心了。
只是一轉念間，天後便見從敵軍陣營飛來一只冷箭。那箭周身裹着一股邪戾之氣，卻不似凡間該出現的力量。甚至這種力量還出現在地方将士身上，深入靈魂操縱他們。
而那箭所直奔的方向，正是鳳兮的胸口要害之處。
一瞬間，天後的面容變色、目光凝住。
“這是有誰在算計鳳兮！而且并非出于凡人尋常戰争中，那種敵我殺伐仇怨！”
幸好，那支箭被一名青甲小将擋住，鳳兮才逃脫一難。
若不然，鳳兮此番歷劫生涯便會以沙場身殒告終，且那箭上的邪氣還會傷她根基！
天後一派雲坐扶手起身，目光閃動，随後發旨召喚司命仙君。
司命仙君不是天後突然喚他，到底所為何事，想了想随手将縫隙下凡前改動的命箋塞進廣袖，便急匆匆趕往紫儀宮。
到了紫儀宮，天後果然要問得是鳳兮帝姬在凡間的命理之事。司命仙君便将命箋呈上，并禀明這是帝姬強行修改的版本。
天後看完這份命箋，面上驚怒，一個勁兒斥責道：“胡鬧！”
司命仙君直吓得也面色如土，生怕至尊降罪。
不過，天後倒底寬仁明理，并未遷怒司命仙君。
她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命箋，發覺鳳兮改動得雖說頗大，其中亦羅列着将有沙場歷險經歷，卻并未明示方才晶鏡中看到的這一戰，更無被無名冷箭偷襲之事。更何況，那蹊跷的邪惡力量又是如何到了凡間？
心驚之下，天後便将此事禀報給了天帝。
天帝也深感驚詫，責令雷池掌罰的仙君無情，立刻查清楚，是不是有仙、魔、怪下凡時，身上法力未被雷電清除幹淨。
無情仙君接到旨令，趕忙搬出近千年來的雷池檔案，命人一頁一頁細看，可全部查完，也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仙君自覺這個結果無法複命，于是禀報天帝，請求下凡去查。
得到天帝準許後，無情仙君帶着兩名弟子即刻下凡，先降落在千秋國北境戰場。此時國師死後釋放的黑氣已被日光化盡，無跡可尋。倒是有另一道微弱的邪惡氣息，已經逃離。
無情仙君和弟子自然也注意到了定北關守備府、飛來城中亦有邪氣，待查看後原是受了傷的凡人，被那惡氣侵染。
無情仙君心中明了，便與弟子循着戰場上拿到微弱邪氣，一路追蹤，最後到了大地極北的沉淵。
無情仙君去了一趟沉淵，便回到九天仙界複命。
淩霄殿中，仙君向天帝奏道： “啓禀陛下！臣現已下凡查明，巫靈國的确有兩道從沉淵斬衍大陣逃逸出的孽障之氣，借了凡人身體，在大地上興風作浪、鼓動戰争殺戮，借機吸取戰死凡人的魂體之力，以便修煉成孽精。”
天帝問：“是否查過，那孽障之氣如何能從沉淵逃逸，又怎會到凡間為禍？”
無情仙君道：“臣曾去沉淵查訪，但不淨殿主極其大弟子玄劍真君皆不在，只見到其二弟子玄雀。據玄雀所言，概因近千年來凡間殺戮太多，日複一日累積的孽障之氣，使得斬衍大陣不堪重負。孽障之氣無法及時被大陣克化，久而久之，難免從大陣上的裂隙中逸出。”
天帝一聽，這還了得！
他縱然脾氣太好，也忍不住發作：“什麽，斬衍大陣上有裂隙？難道已經負重到這等程度？為何沉淵殿主從不向天庭禀報？”
“玄雀還稱，再如此下去，斬衍大陣遲早将崩毀。”無情仙君又道。
天帝沉默半晌，只說道： “此事朕知曉了！”
等天庭散朝，天帝來到紫儀宮，顯得憂心忡忡。
天後見了，便柔聲問陛下所為何事？天帝将無情仙君查明的事情，對天後細說了一遍。
天後也極為擔優，便對天帝說道：“鳳兮和龍意的轉世之體，正在凡間沙場與巫靈國孽精操控的大軍對陣。若非鳳兮是天庭帝姬，暗影乃魔界未來之君，受天地福運庇佑，只怕早就危險了。”
聽了這番話，天帝的面色更加難看。
天後又道：“絕滅受師尊之命掌管的沉淵斬衍大陣，既是天柱根基，又關系到三界秩序運轉。可他卻不思守護大陣，只到處搬弄是非、诋毀天庭，還蓄意為難你我。如此玩忽職守，怎能對得起師尊老人家的托付？”
“小師弟的膽子，的确越來越大了！”天帝嘆了口氣。
“何止膽大！若再有此喪心病狂行為，我定會親自出手，決不能讓鳳兮受到任何威脅。”天後沉聲說道。
“天後處置此事，朕沒有意見，只是不可亂了三界秩序。”天帝道。
“請陛下放心，我自有道理。”天後點頭。
*
飛來城一戰，千秋國也付出巨大代價。錦谧總兵和不少将士以身殉國，令人悲痛。
錦熾帝的龍體受了重傷，尤其胸口的傷口兇險無比。龍意因身形高過鳳兮，那只本來直奔公主胸口的冷箭，最終着了他的下腹。
當下，一君一臣皆昏迷不醒。随軍太醫多方用藥，卻始終不見任何效果，只好時時為他們診脈。從脈象來看，龍意病情似還平穩，而陛下的身體卻愈發危急。
從宮中緊急召來的新的太醫，仍在途中，還得三日才到。鳳兮和烏老太師心下焦慮無比。
太師年歲大，有才受過傷，鳳兮擔心他熬壞身體，便自己與一幹親衛和總兵府侍女守在父皇和龍意病房中，照顧完一個，轉頭又得照顧第二個。
她本來明豔妍麗的面色，已隐隐現出蠟黃，紅唇焦枯，兩只黑眼圈極為顯眼，只拿一雙眸子還算沉靜。
好不容易等宮裏太醫到了，診脈、商定過治療方案後，鳳兮又緊盯着侍女煎藥，在禽獸喂給父皇和龍意。
幾劑藥下去，龍意倒是醒轉了過來，錦熾帝雖然情況不再惡化，可還是未曾蘇醒。鳳兮喜憂交加，只覺胸口沉悶猶如撕裂一般，夜間做夢都在操心父皇。
為了讓陛下早些好轉，一名新來的老太醫查遍随身攜帶的宮中醫藥典籍，見無好的辦法，又去查了總兵夫人送來的府中所藏民間驗方，終于找到了一些頭緒。
最終，這位老太醫冒着殺頭危險，力排衆議，給陛下用了一劑民間方子。吃完幾次藥之後，錦熾帝竟然真的醒了！蒼天保佑，千秋國不滅！
然而，這一戰也徹底打掉了巫靈國的銳氣，侵擾暫時偃旗息鼓。
翟雄被鳳兮的箭射中手腕，胸口和身上也有多處或輕或重傷，又受了國師邪術反噬，只是他命大，僥幸生還。
只是國師被射殺，無人再替翟雄熬制需要美人心血做引的毒藥，其病情短時間難以輕易痊愈。
在被屬下帶回定北關後，翟雄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
自知無法繼續進攻下去，已占領的定北城遲早也會被奪回，翟雄下令棄城撤退，帶着殘兵敗将，狼狽逃回巫靈國都城。
聲勢浩大的入侵行動以失敗告終，對翟雄的國君威信打擊極大。朝野上下，一時充斥着對此戰勞民傷財的非議。
翟雄的心腹官員們，把罪責全推到已死的國師身上，好不容易才将流言蜚語壓制下去。
不過，翟雄擺脫了國師操控，結束傀儡皇帝的生涯，也算一件好事。
他在養傷的時候，一開始天天想着殘敗經歷，心裏還不服氣，可也沒辦法。英雄氣短，嚣張的時候是真嚣張，但不能總那般直和硬，該彎就得彎。
随着傷勢逐漸恢複，翟雄身體中的邪力，似乎在減退。甚至腦子也清醒正常了許多，對戰敗的憤恨，就一日少于一日。
唯有另一個執念，變得愈發強烈。飛來城城頭上那抹紅色的影子，時時在他腦中閃現。
那個不知姓甚名誰、何種身份的敵國少女，雖是以冷箭偷襲了他的仇人，卻讓他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
正相反，少女身上仿佛帶着強烈的吸引力，引得他魂牽夢萦、徹夜難寐，只想着此生若能再見她一面，便是死也值得。
飛來城這邊，父皇和龍意都成功撐過一道鬼門關，身體處于恢複階段，雖然都很虛弱，鳳兮懸着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對于這兩位病人的照顧，鳳兮依舊親力親為。每日裏看着下人煎藥、給病人擦拭身體之餘，她還廣為搜羅膳譜，親手照着熬粥、炖制補品。只過了不久，她變成了這方面的行家裏手。
烏老太師見公主這樣，嘴上心裏都對她誇贊不已。
龍意畢竟年輕力壯，病情恢複得更快，只一個月便從塌上起來，雖說面色還不太好，卻也能在別人攙扶下下地行走了。
鳳兮每日便專門抽出時間，每日早中晚親手扶着龍意，到總兵府花園中散步。
此時秋意已深，飛來城又處于北境山區，氣溫下降得快些，滿樹秋葉也格外紅豔，趁着高天清空，令人心情格外爽快。
鳳兮小心翼翼把着龍意仍舊硬實的胳膊，随她在林間道上緩緩行走。
“公主！這段時間，辛苦你了！”龍意轉頭看着身邊的鳳兮，話語中滿是歉意，仿佛他受的傷不是因為救她，反而是拖累了她。
鳳兮也看向龍意，見他面色已經光亮了不少，眸子也恢複了往日的澄澈清明，就是唇依舊有些白。
她柔聲開口道：“龍意哥哥，你說得這是什麽客氣話？若非你為了擋了那一箭，此刻病得怕不是你，而是我。該是我感激你才對！”
龍意停下來，眼神凝視鳳兮，過了許久才開口：“若我此次不是為了你而受傷，你還會對我這麽溫柔照顧麽？”
鳳兮聽了龍意的話，又見其眼神，知道他是明知故問。他的心中，自然相信不論為了什麽受傷，自己一定會照料他的。然而，或許他想要的就是那一句，自己親口所說的答複吧。
想到這裏，鳳兮心中頓時起了一陣異樣。
這些天，她又是給龍意喂藥，有時為他擦身，這時候為了不讓他意外摔倒，自己扶着他胳膊的雙手捏得也相當禁，甚是肩膀都緊靠着他肌肉堅實的後背，能感受到他身體的溫熱。
如此相處的親密程度，較之從前小孩子間一起習文練武、嬉笑玩兒鬧，自比從前高了不知多少。
然而，或許因為龍意是病人，鳳兮也未又其它想法。
此時，被他曲意委婉一問，倒勾起當時的情愫來。那時候，她對龍意是既想親近，又又幾分不由自主的排斥。
那現在呢？鳳兮想着，握住他胳膊的手，不知不覺松了一些，肩膀也移開了。
龍意見鳳兮面上微微起了兩朵紅暈，身體卻要離開他，于是對她的心思似懂非懂。
他此時的情窦也已開了，再不是從前懵懂憨傻氣的少年。過去半載未見，又聽到關于自己将是驸馬的傳言，他對自己的心意便有了幾分明了。
這回自己生病，公主照顧得無微不至，就像春風吹拂、細雨澆灌，讓他心中的那顆種子徹底萌發。
只是不知，公主所表現出來的，是少女的害羞，還是她的心意并不在自己身上呢？
正胡思亂想之際，迎面走來兩名總兵府的嬷嬷，手中各自捧着器物，步履輕快迅捷，神色開朗和藹。
北人本就性情大方，加之總兵府似乎對下人也比較寬松。這兩名嬷嬷走近，對二人行禮後，只拿目光滴溜溜對他們上下打量，一副莫名驚豔神色。
鳳兮和龍意被看得莫名其妙，就聽一名嬷嬷笑着對身邊同伴道：“阿姐，你瞧這位小将軍玉樹臨風、隽秀風流，小娘子更是如仙女兒下凡一樣，他們簡直太般配了！”
另一位嬷嬷也笑道：“可不是嘛，想不到咱們遠在北境，也能瞧見一對這樣般配的璧人兒。這雙老眼，真是有福了！”
兩位嬷嬷說笑着走遠了，留下鳳兮和龍意，因隐秘心思被毫不留情地點破，各自面紅耳赤、不知所措。
鳳兮也在思索自己對龍意的感情，只是還想不明白，似乎自己與他本應親密無間，可中間卻隔了一層什麽東西。一想到要打破這個間隔，她心中還隐隐有些發慌。
最後，她不得不作罷，只仰臉對龍意說道：“放心！無論你為了什麽，我都會如這次一樣，細心照顧你！”
龍意聽了，面上立刻綻開笑意。
他生在将門，卻不是那種咄咄逼人的性情，甚至比文人還要內秀幾分。
“也罷，我可以等，讓鳳兮妹妹慢慢想便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