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魚飽飽
魚飽飽
三月正是好時節，清風拂過楊柳，抽出新芽的楊柳枝在碧水中劃出一道又一道的波紋。
湖中各色的錦鯉聚集在一塊，身影靈動，在水中吐出泡泡，躍動時濺出水花。偶爾有幾條調皮的張嘴咬上落入水中的柳條，柳枝落入水中的部分變得光禿禿，水面上零零散散地漂着綠色的碎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條金紅色的錦鯉，純色的錦鯉在衆多名貴錦鯉中也能一眼看出它的與衆不同。
陽光透過清澈的水暖暖地照耀在寶石一般的鱗片上，耀眼奪目又別有一番靈氣。身邊的錦鯉親近圍繞在它周圍，又不過于靠近，中間出現了一環中空地帶。
沒有聲響的腳步聲未到，金紅色的錦鯉一個擺尾瞬間沉入水底，在水草中隐匿身形。
失去了主心骨，其餘的錦鯉便也不再聚集在一塊，四散開來。
“魚飽飽，出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岸邊，不露情緒的聲音低沉又好聽。
只有躲在水草中的魚飽飽知道傅淩生氣了，都叫她全名了。
啵——
一個泡泡吐出。
魚飽飽悄悄往下又藏了藏，心中抱着一絲絲的僥幸。
水面倒影出的身影離得更近了，流動的水鏡看不清本人的模樣，只能看出來人穿着玄金華服，軒昂氣宇。
傅淩順着臺階走下，垂首凝目。
水面上冒出好幾個水泡，泡泡并不像一般的水泡那樣輕易就破，也不會被水流沖走，有序地排成一條魚的形狀。金紅色的錦鯉頂着一個最大的水泡出現在中間。
漂亮的魚尾一點，所有的泡泡一齊破裂，散出漂亮的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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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知道是故意讨好，傅淩強裝冷硬的心還是悄悄變軟。
“慣會讨好。”
修長的手放入水中，錦鯉極有眼力地靠近，貼貼，進一步攻破傅淩防線。這雙手魚飽飽很熟悉，有一層薄繭，傅淩時常用這雙手逗魚。
魚飽飽心知傅淩不生氣了，不用再擔心他扣自己的點心。說到這魚飽飽真的很氣憤，傅淩作為一國之君居然還克扣一條無辜可憐小魚的點心!
順從地進入自己的專屬魚缸，雖說是專屬，但是魚飽飽有很多不同款式材質的魚缸，因為傅淩只養了她一條魚，所以全部都是魚飽飽一條魚的。
接一條在外流連忘返的小錦鯉，這樣的事情已經重複了很多遍，兩人都很熟悉流程。
作為一國之君，傅淩真的很忙。下早朝後發現自己的魚溜了還得過來捉魚，時間就更少了，案牍上還有小山堆似的奏折等他處理。
即便如此，傅淩還是耐心地給魚飽飽換了一個更大更舒适的魚缸，換了溫度更适合的水，還放了一朵初開的水靈的荷花。
全都是傅淩一手準備，外界都說大啓朝的國君愛魚，養魚也在大啓朝風行。
這也算不得錯，只是傅淩唯在意的只是這一條貪吃魚。
當然和魚飽飽說的是她的身份需要掩藏，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傅淩才會樣樣都自己經手。
魚飽飽對這個說法深信不疑，畢竟她可是這片大陸上唯一一條賜福錦鯉呢!當然珍貴的不得了啦。
傅淩開始批奏折，魚飽飽也開始自己的責任，那就是陪着傅淩批奏折，兩人各司其職。魚飽飽從福天地來到這的重任就是陪在傅淩身邊，錦鯉賜福的天賦能力會降臨在人族的首領也就是傅淩身上，幫助人族振興綿延。
而魚飽飽在大啓朝也有一份官職，那就是國師，還領一份俸祿呢。當然她不用觀星祈雨，只需要陪在傅淩身邊，錦鯉賜福是不能控制的機緣，就算是魚飽飽也不能控制。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呆在傅淩身邊，這樣賜下的福澤就會最快降臨在傅淩身上。
雖然以前不是這樣的，只要她離傅淩的距離在一定的範圍內，賜福就能降臨在傅淩身上。但是傅淩說離得近福澤落下就會更快，魚飽飽覺得傅淩說得對。而且在傅淩身邊随時都能吃到好吃的，傅淩還能陪她玩，魚飽飽就更願意了！最重要的是她可是一條負責任的錦鯉！
魚飽飽咬下一片花瓣，嚼嚼嚼。剛摘下的荷花特別新鮮清甜，雖然不嫩和福天地的靈荷相比，也很不錯啦。
想着又咬下一片。也不是餓，就是想吃點什麽。
看着傅淩在一邊兢兢業業地批奏折，在看看自己，魚飽飽對自己的美好日子更加滿足。那些奏折魚飽飽以前也看過，又臭又長，看半天不知道要說什麽，一看就犯暈。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清脆的鳥鳴還有傅淩翻動批閱奏折的聲音，魚飽飽吐了一個泡泡，她困了。
神思在睡夢中溜到以前。
永遠靈氣充盈的福天地，靈泉中時不時閃過絢爛的色彩。一天小錦鯉在靈泉中悠悠晃晃，魚飽飽并不熱衷修煉，她只喜歡吃靈泉養出的荷花蓮子，靈樹結出的各種靈果。
雖然福天地裏面的事物都充滿靈氣，吃法卻着實單調。魚飽飽不愛修煉，吃飽以後便不斷探索福天地，換不同的地方睡覺，福天地的每一處都有魚飽飽的身影。
所以在知道自己被選中來到人間時，魚飽飽只有一點點的不舍，好奇的情緒更多。
魚飽飽用幻形術幻化出國師的模樣出現在摘星臺時，第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原地的傅淩。極其順利地當上了國師，可傅淩最開始根本就不相信她！
明明她特意找別的錦鯉學了幻形術，這是她唯二會的法術呢。變出一頭銀發，還換了一張看着風仙道骨的臉甚至性別都換了一個。很符合人間對國師的形象認知啊，她怎麽看都看不出破綻，自認為幻化的非常成功毫無破綻。
傅淩讓她做了國師以後很長時間內再沒看到他，還是魚飽飽憑天賜好運揭穿了一個針對傅淩的陰謀，傅淩才知道她有多珍貴！
魚飽飽睡着睡着吐出兩個泡泡，搖了搖尾巴。
傅淩放下手裏一本本讓他廣納後宮開枝散葉的奏折，看着睡得無憂無慮沒心沒肺的魚，難得的好脾氣也生出波瀾。
“笨魚。”然後把那些奏折全丢一邊去了。
手指輕輕戳了戳錦鯉好看的魚腦袋，心道睡太多晚上不好睡，心思最是純良不過他自覺。
“傅淩！我聽到你罵我笨了。”被戳醒的魚飽飽氣鼓鼓，躲開不給人戳，奈何躲避範圍受限。
這天下敢當着傅淩的面直呼傅淩名字的也獨獨這一條魚，偏生錦鯉本魚完全意識不到這是一份何種的偏寵。
傅淩很好地把握住了逗弄的度，把手收了回來裝作無事發生，說：“待會吃點心了。”
魚飽飽注意力一下就轉移了，“今天是衛師傅回來當值了吧！”衛師傅做的點心一絕，最近家裏有事出宮了，她都好幾天沒吃到衛師傅的手藝了。
“嗯。”
得到肯定的魚飽飽更開心了，原本擔心被克扣的點心不僅還有，還是衛師傅做的，開心～
傅淩只是為了叫醒她吃點心，他有什麽錯！
魚飽飽想起來，以前她剛來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多好吃的。國師的飯菜也很不錯，可是全是素的！分量還少，就算是國師也不全都是飲風食露就能飽的呀。
點心上的不多，只有一碟，有八種不同的點心。
宮女退下。
魚飽飽幻化出人形，少女十七八歲的模樣，明眸皓齒，臉上還有可愛的嬰兒肥，身姿窈窕，頭飾只有薄如蟬翼流光溢彩的紅色紗巾，簡單純粹。
“嗚～真的好好吃。”魚飽飽笑得眉眼彎彎，幾塊點心就讓她成為此刻最幸福的人。
傅淩一向食不言寝不語，但是魚飽飽沒有這個意識，傅淩也從來不會去限制她。
魚飽飽一邊吃一邊說起自己先前做的夢，“我剛剛夢到以前在福天地的日子了。”
傅淩聽到這話心微縮，時間越來越近，福天地這三字也變得越來越刺耳。
魚飽飽不覺，她向來想到哪兒說到哪，這個夢福天地的占比只有一丢丢，後面都是和傅淩相關的夢。
“還有我才來的時候，那會你還不知道我有多重要呢！我”魚飽飽重重咬下一口，算舊賬：“我那時候好久都見不到你。”話語中有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委屈，其實那時候也不委屈的。
“我錯了。”傅淩倒了杯花茶，這是給魚飽飽的，他不太喜歡花茶。
魚飽飽在傅淩身邊，耳濡目染地意識到這時候可以得寸進尺地提出要求。
“那你可不能再克扣我的點心！”說完又機智地補充，“別的吃的也不行！”
傅淩可不答應，也就在這一點上他還能拿捏這條小錦鯉了。吐出對于魚飽飽而言冰冷至極的三個字，“看情況。”
“我都說了我已經完全好了！而且現在都三月了！水一點也不冷！”魚飽飽不滿。
魚的天性讓魚飽飽特別喜歡變成原形待在水裏，由于福天地的靈泉是冷泉，所以她向來習慣了冷水，過去傅淩也不管的。只是南方出了水患，加上正處寒冬，傅淩為了這事忙得好幾天都只睡兩個時辰。
魚飽飽自己嘗試使用天賦能力，竟然真的自主使用了一次錦鯉賜福。代價就是靈力耗盡，陷入了虛弱期。
失去靈力護體的魚飽飽化作原形在冷水中睡了一晚，第二天居然發燒了，這是魚飽飽第一次生病。她也沒預料到她偉大的賜福錦鯉居然會發燒。
幸好賜福好像真的發揮了作用，水患很快想到了治理的辦法，連天氣都有所回暖。
只要一回想，發燒時難受的滋味似乎還在。她變成了一條熱乎乎的，幹巴巴又暈暈的魚。傅淩就守在她身邊處理朝政，休息的時間更少了。
發燒真的好難受，魚飽飽癟癟嘴，不高興了。
退燒後傅淩就不讓魚飽飽去外面的湖裏玩了，最多就只能在恒溫的溫泉浴池和溫度适合的魚缸中下下水。有些東西被禁止後就多了一層朦胧的吸引力。
作為一條有半斤反骨的錦鯉，今天她就趁着傅淩上早朝偷偷溜去湖裏了，原本打算在傅淩下朝前回去，可是由于太舒服了忘了時間，被捉個正着。
魚飽飽不情不願地應：“好吧。”
傅淩哄魚可比魚本魚更有經驗，“今天天氣好，下午帶你放風筝。”
“好哦！傅淩你真好！你最好！特比好！”好話不要錢地往外說。魚飽飽眼睛亮晶晶的，或許水裏游的對天上飛的總是多一層神秘幻想，所以魚飽飽特比喜歡放風筝。吃完最後一口點心，興奮道：“我先去選今天要放哪兩個！”
傅淩微微勾唇，提醒道：“樣子。”
魚飽飽手一揚，熟練施術，變成了風仙道骨的模樣。
走出門，宮殿外的小明子看着遠去的背影，思索一番，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國師來了，他也沒打瞌睡啊？
不過國師就是行蹤飄忽才符合國師的身份，又理解了。
國師來了以後，大啓都變得風調雨順了！心中又多了幾分敬畏。
傅淩想繼續批奏折，看了半天卻也沒了心思。
魚飽飽的話勾起了過去的回憶。
其實他一直在看着她，在魚飽飽不知道的時候。
畢竟，一條賜福的錦鯉神奇地出現在身邊，很難不去關注不是嗎？
記憶流轉。
那是一個深夜，傅淩還未就寝。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傅淩皺眉，環顧四周，煙岚雲岫，顯然他已不在延和殿。
一只色澤亮麗的青鳥出現，口吐人言：“傅淩，人族多年離亂烽鼓不息，黎民多艱，人道式微。你作為人族領袖責有攸歸，現今萬裏同風不易，然世态飄搖，危機四伏。”
“錦鯉乃聚祥之靈，得天地喜。天賜機緣，扶人道，錦鯉作使者，福澤庇天子，護大啓。”
“以期三載。”
話畢，青鳥便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遠去。
傅淩再睜眼就回到了延和殿，手中還拿着先前未閱完的折子。子不語怪力亂神，可先前種種歷歷在目，傅淩垂眸掩下所有情緒。
又一日，傅淩如有預感，一人去了摘星臺。就真遇上了天賜的賜福錦鯉，雖是一副風仙道骨的模樣，可是眼中滿是不染纖塵的純粹幹淨，好奇地打量這個人世間。
那雙明亮的眸子看向他，問：“我是魚飽飽，你是誰？”
不知為何，傅淩說了自己的名字，“傅淩。”
“傅淩你好呀。”
明明是男子的身份形象，可是傅淩聽出了甜糯糯的滋味。不過到此為止，再沒了更多後續。
傅淩帶着警惕，打了個照面後将這從天而降之人封了國師。他給出了國師僅次于國君的權力，從此在背後觀察，魚飽飽的一言一行皆換做密報送到他手裏，空閑之餘他也會親自探查。
很有趣，也勾起了傅淩那近乎消磨不剩的好奇，于是從一開始讓暗探到後面自己親自上陣，再到後面他并不滿足藏于背後，而是想要參與她的生活。
尤其，是看到魚飽飽看着一個方向露出些許懷念，偶爾露出些許孤寂情緒時，傅淩心中就會出現不安的躁動。
機會到了，魚飽飽或許真的帶着天賜的福氣，也帶給了他。她一個迷路機緣巧合抓住了肅親王安插在宮中的暗探，跟在身後的傅淩沒費什麽功夫就知曉了計劃。
沒跟蹤躲避經驗的魚飽飽被發現了，而傅淩就在此刻出現，入侵了魚飽飽的生活。
他們之間的距離也越來越近，傅淩不傻，他知道自己心中被一條小魚牢牢占據了一席最柔軟之地，甚至說服了自己哪怕斷袖也認了，甚至帶着魚飽飽看了不少男子之間相愛的故事。
最後居然是個烏龍，不過這個烏龍除了傅淩外無人知曉就是。
時間不知不覺，直到傅淩做夢時青鳥的話語又回想在耳邊，尤其是被他特意忽略的以期三載，轉眼已經過了兩載餘，剩下不足一載。
他才記起，魚飽飽是會離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