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亂象
第57章 亂象
“這……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他心裏莫名慌了, 語氣發沉。
“是在這個世界變成這樣之前。”
周洛然一臉疑惑和驚懼。
白昭昭這時站定了,笑着:“我們就走到這裏吧,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不如, 我們來玩兒一個游戲?你站在這裏,我後退, 我每後退兩步, 你就可以問我一個問題, 但是,你不能動。”
“昭昭……這……”
“你別動。”
她擡手, 語氣帶着冷漠的強勢,他不由自主地就乖乖站住。
他想竭盡所能地讨好白昭昭, 就不得不聽她的話。
她後退兩步,甜甜笑着, “現在, 你可以提問了, 我不一定都知道,但是我會盡量解答。”
“我、我……”他不明白她想做什麽, 只得順着她随口問道:“街上的人都去哪了?”
“避難去了, 因為這裏要塌了。”
她又後退兩步。
“要塌了?我不明白欸, 你可以解釋清楚一點嗎?”
“我們都快要死了,當然,還有救活的可能性, 所以這裏只剩下了我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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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有十幾秒, 周洛然都沒有問出新的問題來。
白昭昭知道,他正在承受清醒帶來的震撼。但是對于周洛然來說, 他可能見不到很多紙人了,因為眼下的世界空空如也, 連紙人也沒有。
她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終于,他開了口。
“籃球比賽後的第二天。”
兩步。
“所以,葉之悠他也知道?”
“是的。”
兩步。
他的心底湧上失望,他不是傻子,白昭昭和葉之悠肯定早已經互相分享了更多關于這個世界的疑惑和解答。但是,他仍問下去:“那,那我們怎麽才能離開這裏呢?”
女孩沒有回答,她在一步步向後退。
“你怎麽不說話?你也不知道嘛?”
“……”
他眼看着女孩越退越遠,那清甜純美的臉上,逐漸浮現出詭異的表情。
好像,有點殘忍的惡毒……
心裏忽地閃過了一點殘酷的畫面。
他突然想起來了!
那天放學時,暴雨傾盆,他上了家裏的車,開出了三個街區後,卻收到了餘志同發來的一段視頻。
只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他就猛地坐直了身子!
照片上的背景,是學校空置的露天游泳池。因為秋冬的季節不設置游泳課,水早就被排幹了,池底滿是污泥和落葉,在大雨滂沱裏肮髒不堪。
而白昭昭就跪坐在池底的泥水裏,身上被淋得透濕,瑟瑟抱着胳膊。她的書包、文具、還有書本,在池底散落得到處都是。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幾乎氣瘋了,對司機甩下一句“立刻回學校”,便抖着手給餘志同打了電話!才一接通,就怒不可遏地高聲罵道:“幹!雜魚你搞什麽!你是不是頭殼壞掉?!!!”
本來想要邀功的餘志同被吓得結巴了:“怎、怎麽了……”
“這個視頻!這個視頻是怎麽回事!”
“不不不是我拍的……是蟑螂和韻潔啦,他們發給我,我才轉給你的,還以為你會高興……”
顧不得浪費時間罵人,他又緊接着打通了章子裘的電話,暴怒之下,恨不得穿過電話網路給他一拳!
章子裘也被他的狠戾吓傻了,哆嗦道:“周少,你、你別生氣……我們也沒怎樣她啦,就是鬧着玩兒,拍完就拉她上來了呀……”
“章子裘!如果她受傷了,我絕不會放過你!”他暴躁得幾乎要發狂,已經等不及司機在擁堵的車流裏緩慢掉頭,直接打開車門,冒着暴雨就奔了出去!
滿地肮髒的雨水湍急,有些深的地方甚至直接沒過了他的小腿肚子,一個不留神,腳下沒踩穩,他險些跌倒,腳踝為此鑽心的疼……
他站在那裏,疼得臉色猙獰,不得不緩了幾秒。
期間,一輛救護車突出重圍,從他身邊風馳電掣地開過,濺了他一身水。
難道是昭昭受傷了嗎?
焦躁像雨水一樣遍及全身!等他拖着受傷的腳,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學校的游泳池旁時,白昭昭早已經不在那裏了,蟑螂和蘇韻潔那些人也不在……
大雨傾盆,他沒有傘,被淋得幾乎睜不開眼,但是他還是看到,池子的污水裏,飄着幾個作業本,随波逐流地蕩漾着。
肯定是昭昭的作業本。
他跳下泳池,将那些本子全都撿了起來,等再爬上來的時候,腳踝已經腫成了饅頭……
明明是準備第二天要把她的作業還給她的;
明明給她發了信,問她有沒有事;
明明想好了,一定會向她道歉,并且終止這場鬧劇……
可是現在,望着白昭昭,他心頭有了一個不祥的念頭。
“昭昭,你……你的母親是怎麽死的?”他的語調變得如此暗啞發澀。
女孩輕飄飄的聲音遙遙被風吹來:“被車撞死的。”
周洛然望着遠處的她,有點畏懼,也有點不安:“真的嗎?”
“真的啊,不然呢……”
她的周身好似籠罩一層暗淡的紗,讓人覺得恐懼,又悲傷。
他這才意識到,她已經退得那麽遠了。
是他把她推得那麽遠的。
她的異樣,令他終于問出了那個自己不敢觸及的問題:
“昭昭,你……真的原諒我了嗎?”
一下子,白昭昭的臉上,浮現出了古怪而甜膩的笑容。
頓了幾秒,她答道:
“沒有。”
紅紅的嘴唇開合:“周洛然,我永遠不可能原諒你。”
說完,她猛地轉身,奔跑,身影消失了在了街口。
“昭昭!”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一秒才追上去。
等他跑過街角的彎,卻怔住了——
在他的面前,沒有白昭昭,沒有熟悉的街道,有的,居然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木制地板?!
地板上,相隔固定的距離和磚數,伫立着一個個白色的單間。枯樹和石頭的擺件散落其間,柔軟如面餅的時鐘或挂在樹梢,或敷在石上……*
這是哪裏?!
他回頭,發現自己的周圍已經全都變成了這樣。
大腦因為驟然的變換産生了迷惑,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真的見過白昭昭。
不等他觀察更多,距離他最近的一個白色房間竟然開了門!
白門內幽暗無垠的陰影裏,一個細溜溜的、身高近兩米的人走了出來。
動物遇到危險的本能令他一激靈,渾身汗毛倒數。
那人走到了光下,是女人的身材:她穿着橘黃色的絲襪,紅色的高跟鞋,普魯士藍的高開叉連衣裙,而在她的脖子之上,卻并無人類的頭顱。
有的,只是一捧豔麗的玫紅色薔薇花球。
這……這還是人嗎?!
花球抖動着,發出了人的聲音:“你為什麽和我們不一樣。”
周洛然踉跄着後退。
“你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呀……”她不解地晃動着頭,花瓣打着旋飄落。
這時,另一個房間的門也打開了,走出來一個男人。
他穿着黑色的燕尾服,和那個女人一般細瘦的身形,腦袋卻只是一個土黃色的骷髅頭。
但骷髅的眼睛裏并不是空的,而是也填充着兩個骷髅頭,圓圓鼓鼓地撐起幹癟的眼皮,眼睛內骷髅頭的眼睛裏,還是是骷髅頭……如此累疊,像是一個永無止境的骷髅套娃。
“你是誰,怎麽和我們不一樣,你來亂象之地做什麽?”骷髅頭張開嘴,眼皮裏的頭也跟着說話,聲音像是在空谷回響。每一張嘴裏——層疊的牙齒螺旋蔓延進了咽喉,如同某種可怕的海洋生物。
周洛然驚恐至極,眼睛卻無法從他的臉上移開。
他的眼睛裏好像也出現了無數白色的旋渦。
“說話呀?”骷髅頭張着嘴。
不過短短幾秒,周洛然已經陷入了精神的漩渦裏,在他那雙發直的眼睛裏,層疊的螺旋正在溫柔而惡毒地攪亂他的思緒。
很快,更多的門打開了,各種各樣的人走了出來,但是又都不完全是人……
“怎麽回事啊,他好奇怪啊……”
“他怎麽和我們不一樣?”
“應該請醫生來看看……”
他們竊竊私語,緩緩向他靠近……
周洛然這才意識到了危險,轉身正要跑,面前卻赫然站着——
一頭豬?
還是一只穿着白大褂的巨大的豬,身高兩米多。它chi裸的肚子鼓起,勒着腰帶,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鑰匙。
那雙灰色的豬眼明明已經預示了它的死亡,豬卻伫立在他面前,俯視着他。
“你好奇怪啊……”豬流着腥臭口水的嘴一動一動,“你怎麽在外面。”
所有的人都圍攏過來,重複着問道:“你怎麽在外面?”
“你好奇怪,你需要被治療。”
周洛然驚恐地推着他們:“滾開!滾開!”
突然,他的後脖頸被豬抓住了。
明明他如此強壯,如此高大,被豬抓住,卻一動也動不得!
“真麻煩啊,你病這麽重,跑出來,我會被主任責罰的。”豬說着,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巨大的針筒,長長的針頭足有三十公分!
圍觀的“人”細密的聲音一張網似的沉沉落了下來:
“打針啊,打完了,就會好。”
“乖乖聽話。”
“早點康複了,才能變成和我們一樣哦!”
周洛然跪倒在地,他發現自己徹底動不了。
長長的針尖堅硬得不可思議,直直從他的頭頂戳下,令他在劇痛中翻起了白眼。
豬将針管裏昏黃粘稠的液體注射進了他的身體裏。
針頭拔出,失去了支撐的他倒在了地上,雙眼渙散。
壯碩的豬頭人卻習以為常,俯身拉起他一只腳,拖着他,随便打開了一個白色房間的門,将他丢了進去……
他失神的雙眼,無神地望着門外的所有人。
怪異的他們,也俯視着他。
“好好養病喔……”
“要正常起來才可以……”
“要和我們一樣才可以”
投射在他臉上的光越來越窄,越來越窄……
直至變成一條細細的光條……
直至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