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苦厄
第44章 苦厄
喜歡聽歌的人, 就算是某個人的粉絲,也當然不會只買一個人的歌,為了聽到更多的好歌, 或者獲得更多資訊,他們會去音像店裏逛, 買專輯, 買音樂月刊、歌手的周邊、海報……
而這家「吉利音像店」, 是這附近貨最全的一家。
“要去看看嗎?”葉之悠小聲問道。
白昭昭慢慢點頭。
兩個人都緊張異常,走過去的時候還不自覺帶了點同手同腳。
白昭昭來過這家音像店, 就一次,為了買陳曦彥的新專輯, 之後就再也沒敢來過——
她從不舍得去消費那些不屬于她的東西……
但是她對這裏的印象是深刻的,這裏裏外兩間, 頗有規模, 店裏高高的架子擺了好幾排, 各種簇新的專輯擺着,音箱裏放着陳曦彥的新歌。靠近櫃臺的地方, 有琳琅滿目的周邊, 海報和鑰匙扣都是常見的。
但是收銀的地方卻沒有人。
兩個人有了默契, 互相遞了個眼色,白昭昭在外屋,葉之悠在裏屋, 兩個人分頭行動, 試圖尋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看完了後面幾排專輯,白昭昭沒發現什麽異樣。
突然, 一個紙人不知從哪裏轉了出來,看他的穿着, 很像是這裏的店員。
“買什麽?”紙人呆板地問道。
白昭昭吓得大氣也不敢出。
還是葉之悠聽到了動靜,立刻從裏間沖了出來,理直氣壯地說,“我要買流行歌曲,在哪裏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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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人疑惑的眼珠看向他,“這裏幾排不都是嗎?”
他趁機又問:“這裏就你一個人嘛?”
“明天我也走了。”紙人說着,僵硬地轉回了櫃臺後面。
一無所獲。
葉之悠有點失望。方才,他真的以為自己能在音像店獲得很重要的線索。
接下來,兩個人索性又查看了周圍的飾品店,文具店、玩偶店,因為對這些店鋪不熟悉,他們不敢進去,只敢在門口觀望,裏面要麽一個人也沒有,要麽就只剩下了呆滞的紙人。
白昭昭看了一眼手機,時間緊迫,他們還必須再去一趟禁地……
看出了她的着急,葉之悠主動說道:“這樣吧,禁地裏也許會有線索,我們先去……然後,回來這個音像店再看看,怎麽樣?”
白昭昭沒料到他會主動提出來,愣了一秒才點頭。
一下子,她又想說感激的話了。
但葉之悠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反而拉起她,笑道:“快點,不然來不及了。”
~
周洛然又病了。
他喜歡運動,身體一直很好,從來沒有得過這種怪病。明明早晨起來的時候,都感覺精神很好,可一到快要到上學的時間,天旋地轉的毛病就又會出現。
但除此之外,他感覺不到任何不适。
今天早晨,不出意外的,他又不能去學校了。可是他早晨并沒有喝牛奶。
“到底怎麽回事啊!”他躺在床上有氣無力地發着牢騷,“我該不會是白血病要翹辮子了吧!”
“別胡說,只是流感而已。”錢叔站在旁邊。
“這個症狀一點也不像流感。而且,我再不去學校,昭昭就要被椰子油搶走了!你不知道,她現在剛剛對我有點改觀……他們兩個又住得很近,會被他搶先啦!”他踹開被子,想要下床,又被錢叔摁了回去。
“少爺,要是這麽任性,我就只好給你爸爸打電話……你也知道的,他快要回來了。”
周洛然擡頭,盯着他:“錢叔,你變了。”
他一驚,強自鎮定道:“哦,是嘛……”
“對啊,你從前從來不用我爸來壓我的!”說着,他又倒回了床上,“額!頭好暈。”
錢叔不發一言,撿起被子來給他蓋上。
周洛然有氣無力地躺着,又說:“我怎麽覺得,家裏的仆人這兩天少了好多……”
“哦……他們有事請假了,你生病了,我就沒同你講。”
“一起請假嗎?”他嘀咕着,“你也不要太好說話了,他們請假你就給……”
“好了少爺,別想那些了,不論怎樣,我會一直在這裏陪着你。”
他的臉埋在被子裏,甕聲甕氣地抱怨,“要是明天還不好,我真的要叫個醫生來才可以!”
等他睡着了,錢叔才走出門來。
門外,天色昏昏,屋內也昏昏,兩個上了年紀的仆人等在了那裏——是負責打掃的人。
“錢叔,我們也該走了……”
兩個人語氣悲傷。
他怔了一下,又笑:“好啊,相識一場即是緣,祝你們以後都是幸福的人生。”
“你還是不走嗎?這裏可能很快就要……”說話的仆人頓了頓,又道,“少爺他,遲早也要知道,也要自己去面對。”
錢叔哀傷地嘆了口氣:“洛然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就像我的孫子一樣……算了,你們走吧,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兩個仆人知道勸不動他,只得無奈地向他鞠了一躬:“錢叔,這些年,你對我們真的很照顧,感謝你,你是個好人,就算去晚了,也一定會有好的機會的。”
“錢叔,希望少爺這裏的事早點了結,你也好早點來找我們……”
兩人謝過了他,轉身出了門。
整個周家空空落落,冷冷清清。至此,這裏只剩下了錢叔與周洛然。
~
新的禁地內,一切都是扭曲的。
白昭昭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混亂的世界,整個禁地像是沉在一個巨大的魚缸裏,隐約見得周遭有高聳的玻璃四壁。
頭頂上,水波蕩漾,波間翻着藍綠色的泡沫,折射出迷離且有毒的光。除此之外,水中還漂浮着破碎的霓虹燈,不知道是何人的鞋子……飄浮在水做成的天空裏,随波而動。
地上滿是正在死狀可怖的人,或坐或卧,累累而疊,身畔蠅蟲飛舞。
有了前幾個禁地的前車之鑒,白昭昭對這種看上去安分守己的屍體很警惕,拉着葉之悠快走了幾步。
再往前,是個路口。
路邊,一個人被綁在柱子上,早已經曬成了人幹。
這裏的人,死法千奇百怪,共通之處唯有一點,他們的死法都很殘忍。
她看到葉之悠攥緊了手裏的棒球杆,想來,大約是和她一樣的感受。
“我們……進去吧……”
葉之悠先邁了一步,說道:“你小心一點,跟在我身後。”
兩人向前走着,不過走了幾步,卻已然走了很遠,道路上,一輛破損的車連同殘骸懸浮在空氣裏,仿佛在被撞的那一瞬間時間停滞。
車裏沒有人,只有四個黑霧凝就的人影,張着黑洞般的嘴在慘叫。
白昭昭怔怔看了兩秒,才發現那輛車并非真的靜止,而是緩慢地還原了一場車禍。車裏的人正在慢慢撞碎車窗飛出來,露出黑霧下猙獰猩紅的血管和肌肉,甚至,有一顆眼球脫離了束縛,正在飛向白昭昭。
“小心!”葉之悠将她拉開。
他總覺得,最好不碰到這裏的任何東西。
那枚還在轉動的眼球并沒有繼續向外飛出,反而開始向回縮,一切開始倒放,回歸原點。然後,汽車再度從新的角度被緩慢撞碎,裏面的人又換了新的死法。
這不斷重複的死亡令人不快,葉之悠拉了拉她,“我們走吧。”
“嗯,”白昭昭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我猜,那是在還原各種車禍當時的情形。”
兩人向前走去,空氣中也是藍綠色的霧氣,甜膩中帶着血腥味兒。
路兩旁,是稀疏的樹林,樹林中,還有黑色的一坨一坨的東西懸挂在那裏。
白昭昭發現自己視力變好了,她看到那一坨坨的東西,是在樹上吊死的人,他們的身體被風吹動,在林子裏晃來晃去,血紅的雙眼,看着兩位不速之客……
每一個人,脖子都被拉得很長,長到肌理幾乎都要斷裂了……
只瞄了一眼,她便忍不住想吐,趕緊別過頭,硬着頭皮向前走。
轉眼到了道路的勁頭,一條血紅色的河橫亘在兩人面前。
“這條河怎麽過去呢……”葉之悠話說了一半,突然捂住了嘴,差點要吐出來。
那哪是一條血紅色的河?那是無數的死嬰血淋淋的身體填充了溝壑,腥臭、慘烈。“河”是在流動的,那些屍體緩慢地靠着血液潤滑,黏膩膩地流向了不知何方。
白昭昭站在岸邊看了一會兒,眼睛裏不知何時充滿了淚水,輕聲道:“好可憐啊。”
或大或小的嬰孩,甚至于還有扁扁的紙樣胎,無神的雙眼空洞得令人絕望。她的心裏在這一刻湧上了強烈的母愛,甚至恨不得沖進河裏,将寂寞的孩子永久地抱在自己的懷裏。
“別看了,”葉之悠發覺她的神色癡癡的,有點不對勁,捂着她眼睛:“……我看到那邊有座橋,我們或許可以從橋上走過去。”
沒有了死嬰們的凝視,她覺得自己的理智又回來了點。
她急忙抓住葉之悠的手摁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你能不能就這樣一直捂住我的眼睛,剛才我只是看了那個屍嬰河一眼,就覺得想要走進去……”
一時間,葉之悠眼花耳熱,掌心被她顫抖的睫毛輕輕戳着,很癢,渾身都發軟。
但這樣走着很慢……他索性單手脫下校服外套來,罩在她頭上,然後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額……”白昭昭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驚呼。
女孩很瘦很輕,他真該給她多買點吃的……
“把頭包好……”
“哦。”她在衣服裏悶悶應着。
屍嬰河上,橫跨着一座紅色的橋,簇新的顏色。葉之悠一踏上橋,河裏的嬰兒就開始齊齊發出細弱的、悲戚的啼哭:
“媽媽……為什麽不要我……”
“來抱我啊,求求你……”
“讓我做你的孩子吧……”
“把我生下來吧……”
葉之悠倒是沒有被影響,可是他懷裏的女孩卻突然開始掙紮,似乎想要扯掉頭上的衣服,跳下橋去。
他緊緊抱住了她,大手還牢牢攥住了她亂動的胳膊。
“葉之悠,你放開我……”衣服下,她哭得渾身發抖,“你沒有聽見嗎?我們的孩子在叫我們呢……你怎麽可以這麽狠心!!”
“好好好,馬上就放開你啦……”雖然這樣答應着,他卻腳下不停,抱着她一路跑過了橋。
一過了河,白昭昭就不掙紮了。
死去的嬰孩雖然讓人看了恐怖,但顯然殺傷力卻并不大,或許,它們想要的,也只是一個降生的機會。
葉之悠又向前走了十幾米,才把她放下來。
衣服一掀開,白昭昭的臉紅得簡直像個西紅柿,埋頭快步向前走。
她剛才在說什麽鬼話啊!
“我們的孩子在叫我們”?簡直是回想一下都恨不得跳河裏摔死的程度!
偏偏這時,葉之悠故意逗她,抻頭問她:“是男孩還是女孩?”
一下子,她惱羞成怒了,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啊啊痛欸!好心沒好報了不是!”他誇張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