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學校
第42章 學校
“嘻嘻……”周圍的人要麽一臉冷漠, 要麽幸災樂禍地笑。
沒有一個人幫助她。
許婷一肚子氣,又委屈,卻敢怒不敢言。因為平日裏, 父母最常和她說的話就是:“咱們這種平頭小老百姓,和人耗不起的。”“別人欺負你, 你要對他們笑啊, 伸手不打笑臉人的。”“你也要檢讨自己是不是不夠随和。”
許婷不知道自己還能如何随和, 但她一點也笑不出來。
總算排到了她,拿到了早飯, 她向着學校走去。
越靠近學校,她覺得眼前越暗。
“诶?”她困惑地擡頭看看天空, “怎麽天這麽陰?”
她從家裏出來的時候,是帶點薄霧的天氣, 陽光會透過霧氣撒下來, 帶着柔和的溫暖。
可是學校這裏卻陰雲籠罩, 像是又要下雨。
秋季的島上經常陰雨不止,這沒什麽特別的, 她唯一擔心的是自己要遲到了, 會被教官責罰。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 今天校門口一個教官也沒有。突如其來的幸運令她心頭一喜,颠颠跑進了校園。
一進教室,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說出今日的幸運——
她呆住了。
昏暗到模糊視線的教室裏, 同學已經幾乎都來齊了。
但是他們每個人都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唯有白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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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教室中間的白昭昭, 靠着椅背坐着,在看書。對周遭的怪異視而不見。
察覺到她走進來, 白昭昭擡頭,望向她。
白昭昭今天穿了一襲白色的長裙, 她這樣清純的長相,很适合純潔的白。她的皮膚也月亮似的發光,在昏暗的教室裏聖潔而詭異。
許婷被這場景震撼,硬是站在門口半天沒動窩。
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心裏暗罵自己:奇怪,怕這個小賤人做什麽?
她昂着頭,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在她的鄰座,蘇韻潔也趴着。
“韻潔,你們這是做什麽?”她小聲地問。
低頭去看,她這才發覺自己的朋友只是側臉趴着,但其實并沒有睡覺。
這就更奇怪了!
“喂,你們這是怎麽啦……”她不解地小聲問,“幹嘛這樣,好吓人的。”
沒有人回答她,他們都低着頭。
“韻潔……”她使勁推她,“怎麽不說話,你們這是幹嘛?”
蘇韻潔似乎很費勁地扭動了僵硬的脖子,又側過一點點頭來,用氣聲道:“別……別說話……”
“為什麽不說話,你們這是怎麽了?不舒服嗎?”
這時,身後傳來桌椅碰撞的聲音,蘇韻潔猛地閉上了眼睛,吓得許婷也條件反射地回頭。
是白昭昭站起身來了。
纖白美麗的少女徑直走到她面前,語氣柔和:“你沒有睡啊!”
許婷從來沒有見白昭昭對她笑過,而且她的笑容是如此的虛僞,活像是個面具戴在臉上。
毛毛的畏懼襲上後脖,她反感又不安地反問:“你……想幹什麽?”
老師怎麽還不來上課……不是已經過了上課的時間了嗎……
白昭昭笑眯眯的,柔聲問道:“我想和你打聽一點事。你是不是高一就轉學來了?或許,你認識安敏嗎?”
聽到這個名字,許婷表情一僵。
“看來是認識了。”白昭昭微微躬身,明明是謙卑的姿勢,卻帶來了說不出的壓迫感,“能和我聊聊她嗎?聽說她也被欺負了,你們是像欺負我一樣,欺負她了嗎?”
許婷察覺到,她身後的蘇韻潔在發抖。
抖得整個桌子都發出細微的碰撞聲。
白昭昭也看到了,她用一種很不解的語氣說道:“韻潔好像在怕我……”
“誰會怕你啦!”許婷一臉譏諷:“真看得起自己,安敏的事和你有什麽關系?!怎麽,廢物之間尋求認同嘛?”
蘇韻潔在拉她的衣袖,她卻生氣地甩開她的手。
從早晨開始積攢的憤怒開始壓抑不住,她不喜歡被人欺負,她要都發洩在眼前人的身上。
“所以,你們确實欺負了她。”白昭昭聽懂了她的弦外之音。
“哈,就算是這樣,你想怎樣呢?”
“許婷,明明高一轉學來的時候,你也被欺負過,你知道那樣的滋味兒不好受,為什麽還要這樣對我和安敏。”
“你神經病啊!”聽到她提及自己不願回顧的過往,許婷情緒激動了,“別以為有周洛然給你撐腰,我就怕了你!”
“哦,所以你是那種,自己淋了雨,就要把別人的傘都搶走的爛人。”
許婷的手一按桌子,似乎立刻就要起身和她打一架,但是忽然,她反而笑了,向座位後一靠,惡意地說道:“白昭昭,有空在這裏管別人的閑事,不如先顧好自己。昨天伺候了幾個人?賺的錢夠你們吃飯嗎?你媽那麽老,應該很便宜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本來就安靜的班裏,這下更靜得讓人窒息了。
好半天,白昭昭輕聲道:“你說什麽?”
“哦,你還要再聽一遍嗎?”
許婷一臉得意,還沒來得及說下面的話,下巴已經被死死捏住了。
她手上傳來的力道,簡直大得不可思議,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下一秒,一巴掌落下。
這并非是普普通通的一巴掌——
許婷聽到了自己頭骨在頭皮裏碎裂的聲音。
是語言完全無法形容的極致的疼,她卻詭異的沒有“死”,意識無比清醒。
在白昭昭看來,她這一巴掌打下去,糊在紙人頭上的紙膜全部都被打裂了,就連竹篾都被她打斷了兩根。
原來,紙人确實是會被打破的……
既然如此脆弱,為什麽還敢說那種話……
不過,打破了好像也不會怎麽樣,只是慘叫而已,不會死,仍然很有活力的樣子。
“啊——啊——”許婷捂着臉,紙張破裂的邊緣滲出紅色的顏料向下瘋狂蔓延、擴大,浸染着周遭的白紙。她空洞的腔裏發出痛苦的嗚咽與悲鳴,“白昭昭,你,你……”她又看向周圍的紙人,“你們就這樣看着嘛?你們為什麽不阻止她!”
周圍的紙人根本沒有一個看向這裏,它們都一動不動地趴着,若是細細看去,有好幾個都和蘇韻潔一樣,在瑟瑟發抖。
白昭昭知道,他們是冷漠的。她被欺負時,他們只是這樣看着,現在換成許婷被欺負,他們也并不會多做什麽。
白昭昭默不作聲地俯視着她,眼神冰冷,凜冽刺骨。
許婷也呆呆地望着她,針尖一樣小的眼睛裏,細細的線條向外湧。是眼淚。
她以為打了她之後,白昭昭至少會說點什麽,比如,用更難聽的話罵她,或者,逼迫她道歉……
可是沒有,她只是這樣滲人地望着她,眼睛比平時更黑一些,空洞,冷酷。
這眼神,好熟悉……
突然之間,許婷怕了。
在劇烈的疼痛裏,她終于遲鈍地意識到,自己的同學為什麽會趴在桌子上了……
清晰的懼意很快就順着骨頭縫絲絲縷縷地向裏爬,深入進了骨髓裏……
“對、對不起……”她顫聲說着,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跪在了地上,“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講……”她抖得厲害,“我、我知道錯了……”
白昭昭蹲下,仍無聲地歪着頭注視着她。
“別,別這樣看着我……”許婷捂着腦袋,像是在逃避着她恐怖的注視,“嗚嗚,求你,我知道錯了……你不是想知道安敏的事嗎,我告訴你好不好,嗚嗚嗚……”
這話一說出來,所有的狀若死狗的同學,都不安地蠕動了一下,似乎是想要阻止她。
然而他們終歸還是趴在那裏。
白昭昭這才開了口:“說啊。”
“我不是很了解她,我只知道她很喜歡聽歌……她喜歡一個很有名的男歌手……叫……陳曦彥……”
白昭昭的表情,總算有了點變化。
安敏也是陳曦彥的粉絲……
“別的,別的……”她急促地喘息着,拼命在腦子裏搜羅着,“她有在網戀啦……班導都知道的,還去她家裏家訪過……我就知道這些了……對了,蟑螂和雜魚欺負她最多,你去問他們……我說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了……”
白昭昭能夠看到許婷那芝麻一樣的眼睛在抖,在亂瞟。
紙人說謊了。
她或許吐露了一點實情,但是沒有說出全部的事情來。但是沒關系,就像拼圖一樣,這拼一點,那拼一點,總會獲得她想要的。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章子裘和餘志同的身上,“你們,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
兩個平日裏油皮涎臉、上蹿下跳的東西,此時縮得很小。
“蟑螂……”她走到章子裘面前,柔聲道:“你很愛說話的啊,怎麽今天這麽安靜。”
章子裘渾身都在哆嗦,咬緊了牙關。
許久,等不到回答的白昭昭站直了身子:“好吧,看起來,你們可能需要時間回想起來,我會先去問班主任的。”她輕輕緩緩地說完,莞爾一笑,“畢竟,我們是同學嘛,每天都會見面的,有的是機會聊。”
走出教室來,整個學校都寂靜得不可思議。
沒有講課的聲音,也沒有人在操場活動。
經過二樓的一個班級時,白昭昭看到裏面只有零星幾個學生坐在那裏,沒有老師上課,他們就呆滞地出着神,靜靜的,仿佛真的就只是裝飾在靈堂裏的紙人。
下樓,拐彎,步過走廊,所有的教室幾乎都是差不多的場景。
明明早晨來上學的紙人并不少,現在卻很快只剩了這些。
可她所在的三年二班,除了周洛然不知道為什麽又缺席,所有人都在。
到了一樓,在去往班導辦公室的路上,白昭昭經過了最後一個教室。
這個教室幹脆就是空的。
她站在窗前,玻璃窗後,教室的每一張桌子上都擺放着學生的用品,累累的書籍,水杯,某幾個椅背上還挂着校服外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主人徹底遺忘在了那裏。
天氣很陰沉,教室裏有着說不出的荒涼與悲傷。
正看得出神,她面前的窗戶縫裏,突然滲出了一點黑色的東西。
她不解地盯着,眼看那黑色的東西越來越明顯,越來越臌脹,随即,它黏黏糊糊流了下來,在玻璃上留下了一道暗血紅色的印。
她有點驚訝了,只覺得這一幕又惡心,又有一種詭異的舒适感。
白嫩的指尖緩緩探過去,抹下來了一點。
送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是腐敗血液的腥臭。
猛地,她的心髒異樣地跳動了一下,渾身都是一激靈。
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想到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趕緊掏出紙巾擦了擦手,走進了班導的辦公室。
班導的辦公室裏,和外面的狀況一樣。別的老師都不知所蹤,唯有班主任一人在。但白昭昭走過他們的座位時,看到和教室裏一樣,他們的東西、衣服、水杯……全都随意地放在哪裏。
班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在發呆。
固然,他也是紙人,除了過分小的眼睛,和別的紙人區別不大。
它身子僵直,好像在等她,也好像只是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