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冥婚2
第28章 冥婚2
詭異的音樂傳來, 聲音越來越大。
是唢吶的哀樂?!
白昭昭驚恐地循聲望去,看到巷尾一群穿着紅色喜服的人向這裏走來。
紅色衣服的人面目模糊,擡着一頂輕飄飄的紅色步辇, 正往這邊走來。轉眼間,似乎就已經飄了過來, 距離兩人不過十幾米遠。
透過漂浮的紅紗, 她看到裏面坐着一個穿着紅色龍鳳褂的女人。
她的額前戴着劣質的金色首飾, 長長的穗子下,厚厚的粉也遮不住那腐爛發黑的臉。交疊在膝上的雙手也是黑色的, 裂開的指甲上塗着粗糙的紅色甲油,混合着肮髒的泥。
在步辇後面, 像是親朋一樣的人密密麻麻,“嘿嘿”笑着。
劣質的西裝和粗制的豔色裙子胸口的位置, 都別着一朵猩紅的塑料花。
“恭喜呀……恭喜呀!”
“同喜呀……同喜呀!”
他們對着那些白臉點頭感謝, 手裏灑出外圓內方的黃色紙錢, 漫天飛舞。
“嗚嗚嗚嗚……不想嫁……”
一片賀喜聲裏,女人細弱的哭聲如絲如縷。
渾濁的黑色眼淚沖開了臉上的□□。
白昭昭雖然不知道是什麽情況, 但是她直覺碰到了那個轎子一定沒好事!
Advertisement
“我們得趕快走!”她推着吓呆了的葉之悠, 尖叫, “快跑!”
可是二人一轉身,又站住——身後窄窄的巷子裏,也來了一隊穿紅衣的人, 慢慢向這裏飄來。不知哪來的風吹起他們的衣服, 紅衣服下面,是白色的壽衣……
這一隊, 為首的是新郎,騎着紙紮的高頭大馬, 胸帶紅色大花,不合身的灰色西裝皺皺巴巴,僵直的身子頂着發脹得奇形怪狀的腦袋,歪在一邊。
他的皮膚是青黑色的,眼睛呆滞地睜得圓圓的,微紅中透出惡心的黃綠色。
任誰看也知道,他死了很久了……
新郎微微晃了晃腦袋,一只飽滿的蠕蟲便從他的眼珠子上爬進眼皮裏。
“唔……”葉之悠捂着嘴,幾乎要吐了。
蠕蟲爬過,新郎也流淚了,黃色的膿水兩行,順着黑青的臉頰,蟲子似的往下緩慢地爬,滴落在他胸前的紅花上,那花上便好似也爬了黃色的肉蟲。
他哭訴着:“嗚嗚嗚……不想娶……”
兩邊樓裏的白色的怪人們騷動起來,越來越多地浮現,擁擠在門洞口,像是黑色的水面上浮上來一顆顆白蛆。
他們在細細碎碎地慶祝:
“結婚啦結婚啦……”
“大喜了大喜啦……”
“百年好合……”
“吃席呀,吃席呀……”
兩個迎親隊伍前後夾擊,左右又都是那些慘白的怪人,白昭昭和葉之悠成了兩只甕中的鼈,全無逃脫的可能性!
新娘子在哭:“妹妹替我嫁給他,好不好……”
新郎也在哭:“弟弟替我娶了她,好不好……”
“不!我不!”白昭昭吓得尖叫起來。葉之悠把她緊緊抱進了懷裏,随手從路邊的垃圾堆裏拿起一根折斷的鐵管,揮舞着威脅不斷靠近的隊伍,大喝:“滾開!”
“呦,好俊呦……弟弟,我嫁給你好不好……”
“來結婚呀……妹妹,我會好好待你的……”
“洞房呀……花燭呀……”
“嘻嘻,生大胖小子呦……”
“滾!!!”葉之悠兇狠地暴喝。
新郎新娘像是被風吹起,輕飄飄飄落在地上,幹枯腐敗的手向前,試圖抓他們的校服……
葉之悠發了狠,毫不猶豫地揮下鐵管,棒球手的力氣,在這一刻爆發到了極致!
新郎新娘腐爛的手臂随之斷裂,露出鋒利的骨碴……
“啊啊啊啊!好疼啊,弟弟……為什麽不憐香惜玉啊……”新娘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幾乎要震穿他的耳膜!
“為什麽不結婚,大家都要結婚的……怎麽你們是例外啊!!”
“不結婚,就殺了你哦……”
白臉們細碎的聲音更響了: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不結婚就要去死哦~”
“死了也要結婚哦嘻嘻嘻……”
“結婚吧,結婚最好了……”
“又有喜糖吃了,嘻嘻嘻……”
葉之悠被它們念得腦袋都要裂了,胡亂揮舞着鐵管,但新郎顯然已經等不及了,森白鋒利的骨尖後撤,帶着凜冽的寒意,猛地向他的眼球刺來!
千鈞一發——
“滴滴——!滴滴——!”
公交車的喇叭聲乍起,在小巷裏回音格外巨大。
一下子,所有的白蛆都縮回了黑暗裏,新郎新娘驚恐地擡頭。
大巴車駛來了。
車輪碾過的地方,帶來了刺破陰暗的光。
随着大巴車的駛近,那刺眼的光成了一團沒有焰的火,新郎新娘和送親接親的隊伍發出了刺耳的哀嚎,開始四下逃竄。
“不要啊!!”
逼仄的居民樓好似被火燒着的畫卷,無規則地被侵蝕,變成了絲絲縷縷黑色的灰燼、飄蕩開,露出了寬闊而明亮的街道,以及他們身邊的站牌。
白昭昭睜開了眼,從葉之悠校服的邊緣驚魂未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公交車停了下來,車門開了。
正如白昭昭所預料的那般,司機是那個紅光滿面的大叔。
大叔顯然陽氣滿滿,銳利的目光打量了一下癱軟在地上的兩人,聲如洪鐘地問:“坐車嘛?”
葉之悠回過神來了,直接一彎腰夾住白昭昭的腰,把她抱上了車。
車門關閉,司機盯着倆人看了一瞬,十分不滿:“學生仔,戀愛就算了,還逃學吼?刷卡呀!”
葉之悠趕緊掏出公交卡刷了一下,吓得僵硬的白昭昭也機械地掏出卡來刷了。
車子啓動了。
此時不是高峰期,公車上的并不多,只有三四個紙人,看裝束,都是買菜歸來的老頭老太太。
兩個人失魂落魄地找了位置坐下,白昭昭的身體依然緊繃,一額頭的冷汗,好像剛從北方的寒冬臘月裏逃脫出來,一陣陣打着哆嗦。
葉之悠也怔怔發呆,已然被吓丢了魂。
兩個人木頭木腦的,比周圍的紙人顏色還要白。
許久,他率先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想,我們安全了。”
他也顧不得什麽,大手包裹住她冰涼的手,輕聲安慰着
——雖然他的後背也都被冷汗浸透了。
“剛才是什麽情況……”白昭昭聲音發抖,有了哭腔,“是鬼嗎?我以為我們就算是鬼了……”
身為半個鬼還見鬼,這簡直像個冷笑話!
他驚魂未定地想了想,“好像,好像……是冥婚嗳。”
“啊?那我們怎麽會碰到這種事……”她喃喃着,“我剛才,真的以為會死在那裏。”
“……我們已經逃出來了!沒事了!”
白昭昭木呆呆了幾分鐘,突然意識到自己還在死死貼着葉之悠,還反握着他的手,驚得一下子清醒,抽回手來,坐直了。
吓成白紙的臉上染上了薄紅,又開始蔓延,她望着窗外道:“咳,剛才……謝謝你……”
“保護你是應該的,幹嘛道謝。”他小聲說。
白昭昭臉上發燒,身上也刺刺撓撓起來,冰冷的手腳不但開始發熱,還開始出汗了。
她望着窗外——
方才雖然吓得她失魂落魄,但她仍記得,葉之悠也吓得不輕,卻還是選擇了保護她。
這個世界上,大約有很多男人都會說什麽“我是男人,我會保護你”之類的話,但白昭昭知道,那只是說說,不是所有人都敢在生死關頭挺身而出的。
如果是她班裏的那些同學,比如蟑螂和雜魚那些人,大概就會把身邊的人推出去送死。
她低頭,心裏有種甜絲絲的味道。
不管怎麽看,葉之悠都給人一種「喜歡他絕對不會有錯」的感覺。
但是這種話不能直接講給他知道,否則,他脆弱的心髒又要不堪重負了。
心底的恐懼因此散了個七七八八,她回頭,正想和葉之悠說話,就看到他一臉的欲言又止。
“怎麽了?”她不解,“表情好怪。”
“啊,沒……”
“不舒服嗎?”
“不是……”葉之悠不敢看她,頓了幾秒,才在她不解的目光裏慘慘地坦白道:“其實,剛才這件事,都怪我啦……”
“嗯?為什麽,和你有什麽關系?我們本來就在彌留夢裏,碰到詭異的事也正常。”她清淩淩的眸子裏寫滿了信任,“你不要責怪自己。”
“額……不是,其實孫婆婆講過,我們所處的空間是靠着記憶搭建的,如果去了自己不熟悉的地方,記憶不清晰,空間會坍塌,就會……就會遇到什麽禁地……很危險。”他心虛地攥着手,“但是我,我,給忘了……”
一秒後,白昭昭的眼睛微微瞪圓了,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可以這麽不靠譜!
很快,她的目光噴火了,葉之悠像一只被迫接受烤灼的小乳豬,縮着腦袋:“所以,我猜……我們肯定是到了那個什麽禁地啦……但是那個司機大叔的記憶一定很穩定,就又把這片記憶撐了起來……”
“所以,孫婆婆告訴過你,你沒往心裏去,也沒告訴我……”她的聲音輕輕的、慢慢的,眼睛眯着,語氣變得危險。
葉之悠這時就很盼望車上有個地縫能給他鑽……
“對,對不起啦……”
“你是白癡嗎——!”白昭昭的那點感恩之心登時煙消雲散,血性爆發,“你怎麽可以這麽不靠譜啊——!!萬一你死掉了怎麽辦!!”
天啊!她怎麽會喜歡一個傻子?
車上的紙人都驚恐地看着少女發了雌威,哎呀,她那雙手,掄得好似高速運轉的排風扇。
“啧啧,”老太太裝扮的紙人一邊織毛衣,一邊配合地感慨,“現在的妹妹,都好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