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撞鬼
第5章 撞鬼
講臺上,班導吹着綠豆湯,似笑非笑的:“昨天的英語課文,夢辰是不是說要挑戰背誦?”
“喔——”大家在起哄。
白昭昭英語很好,就在昨天的課上,因為班導誇了她背得好,阮夢辰不服氣了,要挑戰和她比背課文。
“夢辰,那你就先背吧。”班導發了話,眼神充滿了鼓勵。
一篇1000字的英文課文,班導叫她背前半段。
阮夢辰趕緊站了起來。
她昨夜糊弄完了別的作業,熬了半宿,此刻背誦卻依舊痛苦,磕磕巴巴,全班同學都揪心地聽着,好似在集體便秘,心頭繃着一根脆弱的弦。
班導也痛苦,為自己偏愛的學生捏了一把冷汗,全靠着綠豆湯把支離破碎的背誦順下去。
總算,阮夢辰背完了,後一半由白昭昭來背,她站起來,順順當當地背了下來,大家便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松了口氣。
看到有實力的人表現實力,總是能更輕松些。
但衆人傳遞着目光,心裏又不是滋味。
他們不知道的是,白昭昭早就猜到班導會讓她背後幾段。
因為背誦的時候,人會強迫症似地不斷重複開頭,所以前面會背得更熟練。
白昭昭知道這點,她相信班導日常抽查背誦,也知道。
所以她寫完了作業,只慢悠悠地背了後面,甚至比平時背整篇還要輕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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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的,不過是班導會偏心阮夢辰,把簡單的部分優先給她。
果然。
“背得不錯,坐下吧。”班導點頭,表情并不像是在誇獎。
白昭昭落座,表情淡然。
人性,實在是不難揣測。
阮夢辰為此大為挫敗,她熬了一宿背誦通篇,這個結果令她無法接受。
許婷轉過身小聲安慰了她一句。
白昭昭依舊像個瓷器美人。
她已經接受阮夢辰根本就是厭惡她的事實了。
但阮夢辰很矜傲,她不肯像別的人那麽low,說難聽的話自降身份——那是偶像劇裏的女配角和npc才會幹的低級事——和白昭昭決裂之後,她只在學習上和她較勁,這就顯得正面許多。
可現在只是輸了背誦,她又哭個沒完。
如果白昭昭沒猜錯,阮夢辰真正想說的話,許婷會替她完成。
果然,放學時,班導前腳走,後腳許婷便像個忠誠的狗腿子一樣罵着:“有些人真的好不要臉!”
許婷罵人的聲音很尖、很有勁兒,像熟稔于掐架的大媽一樣,讓人有點招架不住。
白昭昭的血性時有時無,續航裏程極短,體育課發作過一輪,現在又悶着頭忍着了。
躲是非。
許婷更來勁了,“我早看出來你的真面目了,你明知道夢辰喜歡周洛然,還勾引他!”
白昭昭依舊不吭氣。
但她有點吃驚,她确實剛知道這件事,畢竟她主要的精力都用來龜縮了。
許婷又叫道:“你以為你摸底考試給周洛然抄卷子他就會喜歡你?他可是說了,他覺得你超惡的。你還學夢辰編頭發!”
摸底考試……
白昭昭都快忘記這件事了。
當時打亂了坐次,她剛好挨着周洛然。那時,周洛然還沒對她表白,他搶了她的卷子抄,還小聲謝謝了她。
所以,他抄了之後,又嘴賤了嗎?
至于編頭發,她只是嫌頭發礙事,編到了一邊,這不是很平常的發型嗎……
這些嘀咕在心裏打架,白昭昭卻不開口去解釋。
她很清楚,許婷說這些話的目的,本就不是為了要聽她解釋。
她也不需要向這種人證明什麽,如果想要不斷往上走,就只好忍過這些口水仗,不要浪費時間在這種滿是惡意的人身上,最好理都不要理。
她有理想,有要好的朋友,她不稀罕與這群人為伍。
收拾好書包,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阮夢辰的哭聲變得更大了。
不管怎麽說,白昭昭的精神勝利法取得了短暫勝利,雖然這并不值得高興。
唉……這漫長的一天啊……
潑婦一般的許婷、虛僞做作的阮夢辰、人醜嘴賤的章子裘、自以為是的周洛然、公然偏心的班導,還有那些冷漠的、猥瑣的、不懷好意的同學……他們都只是叫人心煩而已。
白昭昭還是更怕鬼。
據說鬼會纏住低氣壓的人。
是不是因為她轉學來了這裏,運氣變差,就被鬼纏上了?
還是說鬼也欺軟怕硬,覺得她好欺負?
但是,就算是被鬼纏住,也該有一個契機和理由吧……
「到底為什麽會被鬼找上?」
她想不明白。
那一天的最後,她像是熬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的唐僧,在街邊煙火缭繞的攤位前,疲憊地吃完了一份蚵仔煎,這才上了公交車。
錯過了放學的晚高峰,公交車上的人并不多,只有路邊的霓虹燈在閃爍。
她意外看到一張熟面孔——
一個戴着眼鏡、西裝革履的大叔坐在車中間的位置,三十多歲的樣子,不醜也不帥。
這個大叔和她住一個公寓,兩人有時會碰見。
葉之悠住202,大叔住在對面的201,只不過和她一樣,也是租的房子。
察覺到了目光,大叔擡頭,也認出了她,沖她點了點頭。
短短的目光交彙後,白昭昭發覺大叔的臉色不大好。
或許是夜晚燈光的緣故?大叔的臉發青,印堂發黑,好像身體不舒服。
車上的乘客很少,除了車的噪音,十分安靜。
白昭昭在一片黑暗中正昏昏欲睡,就察覺到身邊的空座坐下來一個人。
她訝異地睜眼,看到正是那個鄰居大叔。
鄰居大叔緊張地拿出一張名片來遞給她,過快的語速中透露着恐懼:“妹妹,我叫徐仕興,雙人徐。我住在臨塘公寓的二樓,咱們見過的,吼?妹妹,你能不能幫我看一眼車的最後一排,那裏是不是有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啊,你別動作太大,就慢慢看一下行不行?”
白昭昭聞言點頭,便假裝轉過身在書包裏找東西,迅速向身後掃了一眼——
她的位置太靠前,又近視得厲害,看不太清楚黑黢黢的後排,但是她直覺那裏應該是沒有人的。
她于是如實地小聲告訴他:“沒有人呀!”
徐仕興渾身發抖,慢慢回過頭去,又飛快轉了回來!
他的臉色更難看了,好像得了重病似的額頭全是汗,說話間有了哭腔:“妹妹,那裏明明就有一個女人啊,她,她一直死死盯着我吶……難道你看不到?”
她愣愣的。
“妹妹,我、我好像撞鬼了……”
啊,白昭昭終于想起來了!
大叔認為他撞鬼了。
奶奶說過,撞鬼了不要告訴別人,因為會害別人也被鬼纏住。
就是從那一天開始,她也被鬼纏住了!
~
徐仕興已經36歲了。
36歲,正經的大學畢業,在如今這家公司幹了10多年,依舊一事無成,連提拔都沒有,依然只是個普通的員工。
長得雖然還算周正,個子和身材也不錯,女人緣卻差得要死。
徐仕興覺得,這可能主要還是因為自己的硬件跟不上,沒房沒車,家境平平,是相親市場根本不會被人多看一眼的存在。
可是房價實在太貴了,如果他的祖宗從石器時代開始努力,大概如今剛好夠給他買一套公寓的。
譬如這個臨塘公寓,外表看上去只是個老式的四層公寓,但當年可號稱是當地的豪華公寓。這裏有一個單獨的院子又是學區房,時至今日,均價也有7萬之高!
而且左右兩側的房子戶型不同,價格差距也懸殊。
他對門202那個帥學生仔、還有一樓102那個□□似的胖哥,他們住在東側,房子是大戶型,三室兩廳兩衛,單價低,總價奇高——這兩個人的房子都是自己買的。
四樓的那個妹妹和她媽媽住的401,有轉給租房中介好好裝修過,一個月租金都上萬,很貴。
學生妹對門的402,是一個退休的老太太,一個人住這裏很久,暮氣沉沉,像個老僵屍,每天傍晚都會搬個板凳出去,不知道去幹什麽。
那個屋子的裝修很陳舊、很老氣,徐仕興猜測應該是福利房。
至于徐仕興自己的房子……光看窗戶也知道景況不佳。
別人家的窗戶都銀燦燦的簇新,唯有他家,劣質的鋁合金衛士堅持了十多年,早已損壞斑駁,接口處發黑,像是一個本就衣着寒酸的人褲衩還漏洞,與整個公寓格格不入。
外面寒酸就算了,裏面更寒酸。
廚房的櫥櫃從他搬來的那天開始,黃色的油污就沒被清理過,如今厚厚累積成黏黑。屋裏沒有任何裝修,就是白牆。玄關自帶的衣櫃很有時代特色,淡黃色的,木門上的漆都鼓包了,摁一下就會碎。
徐仕興閑得無聊時,就喜歡在衣櫃上找鼓包,然後一個個摁掉,露出裏面的木頭來。
天長日久,櫃子上好像長了無數雙眼睛,盯着他瞧。
他在這裏住了9年,房租一直是2500,從沒漲過。
房子的主人或許早都忘記了這個房子的存在,或許收房租的銀行卡都不知丢去了哪。但徐仕興不敢不交,怕主人發現了異樣查出來。要是房東也讓他一個月交一萬多房租,他大約只能搬去郊區了。
與此同時,他也不敢二次裝修,住得越久越不敢,唯恐自己前腳裝修完,後腳房東就勒令他滾蛋。如果是那樣,他的錢就打了水漂。
靠着按時交租,徐仕興暗地裏做了二房東。
他把次卧租給了一個護士姑娘,雞賊地讓她一個月交3000。姑娘覺得便宜得不可思議,就與他合租。
但倒黴的是,護士姑娘最近升職做了護士長,嫌這裏破、髒、亂,準備搬走。
不得已,徐仕興只好又去找新的住戶。
廣告已經用公司的複印機印好了,他謹慎地拿去了遠一點的地方貼着。3700一個月肯定會有人要,就跟白撿一樣,地段還這麽好,獨樓獨院,等找到了合适的租戶,他還能賺點買煙的錢。
做完了這一切,天已經黑了,但是他卻心情愉悅,轉了兩趟公交車後,他上了回家的這趟。
一旦錯過了晚高峰,公交車上的人并不多,今天他回來晚了,車裏的人更是屈指可數。
車行駛着,本身的噪音蓋過了外面的所有聲音。
他從後門上了車,就近坐在了門口的位置。
不過,他一上車就注意到,車的最後一排,坐着一個長頭發的女人。
只是黑暗中模糊的一瞥,他就意識到那個女人很漂亮。她穿着黑色的西服套裙,仿佛也是附近的上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