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周少
第2章 周少
可惜,白昭昭不是真的獅子。她那副弱柳扶風的樣子,連水獺、狐獴一類的算不上,只能是一只羊羔。
羊羔沒有獠牙,沒有爪子,被推倒在地,也只能氣憤地咩咩叫。
成績出來的第二天,白昭昭一來到教室裏,幾個女生就圍攏了過去:
“哇,白昭昭,你成績怎麽那麽好,有什麽秘訣,和我們說一下好不好?”
“是呀是呀,不要自己在那裏背書,也教給我們嘛。”
面對這份突如其來的熱情,她有點驚訝,又有點不好意思:“唔……如果你們需要的話,可以拿我的筆記去看,有不會的題,也可以問我……”
“真的嗎?好感動!”
“沒想到你人這麽好欸!”
她有點不太适應這種過度的贊揚,笑容有點尴尬。
“欸?可是,我怎麽有聽人說,你是因為留級過,成績才這麽好。”
不等白昭昭回答,另一個女生已經拍了朋友一下:“欸?你亂講什麽,昭昭怎麽可能留級過。”
“是真的呢,他們說的有鼻子有眼呢,昭昭,你真的沒有留級過嗎?”
“沒有。”白昭昭急忙否定。
“好奇怪哦,那你成績怎麽會這麽好呢?可別瞞着我們哦……”
另一個女生緊接着又說:“昭昭,你說話的聲音也好好聽,是有特意在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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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夾?”她聽不懂。
“夾子音啦!是不是有練習過,所以這麽會夾?”
“……”她沒吭氣。
“诶诶,你們聽我學一下,看看我學得好不好。”一個活潑的女生學了起來,誇張地抻頭抻腦,“大家好,我叫白昭昭,來自橫江市,希望和大家做朋友~!”
白昭昭認得她,她叫蘇韻潔,就坐在她右邊隔一排的位置。
“哈哈哈哈哈哈!”
女孩們歡快地笑倒了一片:
“什麽啦,你別這樣,真的好惡哦!”
“我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正經人誰這樣講話,槟榔西施都無語啦!”
女生們認真地讨論着該如何夾着聲音說話,又互相打趣,氣氛很是熱烈。
她們充滿了友善和熱情,還好心問道:“欸,昭昭,我們就愛這樣亂開玩笑,你不會生氣吧。”
蘇韻潔臉一拉:“當然不會啦,你以為昭昭和你一樣小心眼。對吧,昭昭?”
說着,她低下頭來,盯着白昭昭。
空氣突然安靜。
蘇韻潔的眼睛很像魚,眼頭寬,眼尾窄,眼球黑黑的,魚鱗一樣亮,映照出了白昭昭圓圓的影子,看着有點奇怪。
那雙魚似的眼睛裏,笑意深深。
白昭昭盯着她,輕聲表明了立場:“我在意,我不太喜歡這樣的玩笑。”
蘇韻潔聞言,好像受到了很大的驚吓,扶着胸口:“诶诶,是嘛?你怎麽突然這麽認真啦,好啦好啦,那我們以後不說就是了……”
是的,她的同學們人都很好,就是愛開玩笑,愛逗她。
不過摒除這些小事,她和班裏的同學總體上相處得很融洽,和原來的學校的一樣,她們也喜歡聊衣服,聊發型,聊戀愛:
“昭昭,你的外套是什麽奇怪的牌子,我從來沒見過,唔,這個皮鞋也很特別哦。”
“一定很便宜吧,在哪裏買的,我們也要買!”
“她的老家有批發市場,你才買不到,都是鄉村限量版,哈哈哈!”
“昭昭,那麽多男生喜歡你,你為什麽一個都不接受?”
“你懂什麽啦,我們昭昭是要雨露均沾的!哪能一棵樹上吊死呢?”
……
在這樣的融洽裏,唯一令白昭昭介懷的,只有方錦倩。
當她再去找方錦倩商量換座位的事時,對方已經是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态度了。
那張臉上,呈現出了尴尬、鄙夷、內疚交織出的不自然……
白昭昭冰雪聰明,也不必對方開口,就全都明白了。
她臉上期待的笑容也成了冰霜,站起身來走了。
兩人一句話未說,就徹底成了陌生人。
但不管怎樣,學校裏無大事,她很少向母親提及。
母親上班就已經很辛苦了,瑣事不必打擾到她。
她最應當專注的,仍然是學習。高三的壓力,即便在升學相對輕松的島上也存在。但好在班級裏的氛圍不錯,同學們很會苦中作樂,随便一句話就能惹來大家的開懷大笑。
有時她走進教室時,會聽到有人大叫一聲“小幾掰”,而後全班都會爆發出歡快的笑聲。
白昭昭對這裏的語言不是很了解,自然也就遺憾地無法get到這份笑點。
誠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麽喜歡笑的,在考試的高壓下,也有人在看書,仿佛老僧入定般,什麽也看不到,什麽也聽不到。
比如錦倩和她的朋友們。
至于班裏的男生,則更喜歡用聊天的方式排解壓力。
其中最聒噪的,莫過于她左手邊後排的兩個男生——獐頭鼠目的叫章子裘,嘴大眼凸的叫餘志同——兩人是班裏的活寶,被大家戲谑地叫為蟑螂和雜魚。
在白昭昭剛來的時候,章子裘和所有人一樣,芳心大動,發癫發癡,可謂醜态畢露,令她不勝其擾。
在她堅定地拒絕了他幾次後,他終于消停了,又回歸了老搭檔雜魚的懷抱。
兩個人在後面熱切地聊着天:
“……真的很假仙,無肯直接講要多減錢,我懂著,是為了吊人胃口嘛……偏偏我又很單純,就吃這一套啦。”
“哈哈哈哈,那你加錢啊!”餘志同吃吃直笑,“伊就是彼種喜歡歹腳踩好幾條船的人啦,同班同學,多擔待一點嘛!”
白昭昭木偶似的凝在座位上聽着,一動不動。
章子裘深感冤枉,和身邊的人大聲地叫屈:“不少了,上次我可都說到800了诶,難道還不夠嗎,周少,你說,我是不是冤大頭了?”
他這樣說的時候,特意望向坐在最後一排的周洛然——
周洛然,是這個班級裏隐形的王。
修長的四肢,英俊的面孔,舒展的姿态中有一種漫不經心的随性。他這自負又略帶倦怠的氣質,得益于他那有鈔能力的父母從小就對他有求必應、精心呵護。
谄媚的同學,都喜歡管他叫周少。
但白昭昭不喜歡這種稱呼,也從不這樣叫他,她自覺沒有做奴才的愛好。
此時被點到,周洛然當然明白蟑螂的意思,那是要他的态度。
他涼薄的唇抿着笑,細長的眼眸深處凝着冰碴。
他喜歡過白昭昭。
現在也依舊喜歡。
白昭昭來學校的第一天,他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後來,時間證明,白昭昭确實是一尊無法被讨好的仙女雕塑,你送上再多的祭品,載歌載舞跳大神,她也只是微笑看着。那樣的微笑,其實并沒有任何感情在其中。
為了獲得她的垂青,周洛然也難得動了腦子,蟄伏幾周,等周圍的男生被拒絕了個遍後,這才不緊不慢地登上“舞臺”。
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表白,卻并不緊張,因為喜歡他的女生如此多,他內心累積的自信令他堅信自己可以被仙女選中。
結果,他得到了和所有人一樣的下場,甚至連說辭都沒有變。
要學習啊,不能分心啊……
他,周洛然,居然就被這種敷衍的借口拒絕了!
臉色鐵青,難以置信,腦袋瓜子嗡嗡作響。
這感覺,簡直像是小心拈起了一顆精美的巧克力,放進嘴裏才發現是雕了花的屎!
敏感的白昭昭當時就發覺了他的痛苦,忙不疊又說了很多安慰的話,但是他都沒聽進去。
他陷入了一種被否定的茫然和憤怒裏。
仿佛,白昭昭不只單純拒絕了他的表白,還兼而踐踏了他的人格!
這并非他一個人的孤立感受。不過好就好在他聰明,沒有大張旗鼓,而是選擇了無人的時候告白,否則,一定還會更丢臉!
既然無人知曉,那麽也就沒有了別的顧慮。
在那之後,當別的男生谄媚地問起他對白昭昭的感覺時,他也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她很好看嗎?你們可真沒見過世面,她明明就很cheap啊,不是嗎。”
這句評判一時廣為流傳,被男生們奉為圭臬。
此時,當章子裘的目光傳遞過來時,他亦涼涼開了口:“蟑螂,別哄擡雞價了。”
寥寥幾個字,惹得所有人大笑。
蟑螂來了勁,跳上桌子,更是說得唾沫橫飛,很享受這種成為中心的感覺。
“喂,你們男生嘴好毒喔!”
坐在第四排的風紀股長阮夢辰側頭過來,漂亮的臉蛋上滿是無奈,“班裏還有女生在,注意點影響好不好?”
周洛然這才笑笑,說了句“sorry”,擡眼示意蟑螂滾下來。
假裝給了班花一個面子,心裏卻不知為何,又松了口氣似的。
阮夢辰走到白昭昭身邊,溫聲細語地笑道:“昭昭,聽他們亂講屁話沒意思啦,男生都白癡得很,我新買了雜志,你要不要看?”
白昭昭訝異地看着她,又震驚,又感動。
那天之後,阮夢辰成了她的新朋友,做什麽都會叫上她,她們偶爾也一起去上廁所,一起溜出學校去買東西。
其實,阮夢辰喜歡的東西和她并無重疊。白昭昭喜歡看書、聽一些講座,阮夢辰則更喜歡讨論大牌化妝品和發型。
但無論如何,她依然很珍惜這個朋友,用盡誠意與她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