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你啊,薛子易
第11章 是你啊,薛子易
秦東來悠哉的坐在茶樓,桌上擺着幾碟堅果蜜餞,手上一杯羅浮春,酒香四溢,氤香了樓下衆人的鼻息。
他第一萬次慶幸自己早早地從遼東回了上京。
本是為着報仇而去,但秦東來在遼東的那幾天用自己不太聰明的腦子想了想,打敗薛敖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七皇子确實不待見他,他便灰溜溜地回了上京。
可沒想到,他剛到家,便聽說遼東天氣惡劣沒有物資,大雪封山進不去出不來,當即在自家父親與兄長言自己是個有福之人。
秦家大哥秦碩直接給了他一腳。
遼東局勢實在不好,朝堂上因為這事已經吵翻了天。大臣們都在說,遼東王早有上報,為何軍需物資遲遲不予?
帝王心思,倒也不算難猜,不正是擔心遼東王争名于朝,倒植浮圖?再加上藺太後一黨暗中阻撓,才導致了如今這般境地。
可如今北蠻大肆進犯,極端雪情之下,沒有軍需糧草,遼東軍用什麽打?
景帝焦頭爛額,又想起自家老七與新貴解元被他弄到那邊探實軍情,愈發煩躁。
上京百姓只知邊關的雪大艱苦,卻并不懂遼東百姓現在正在如何危急存亡的緊要關頭。
秦東來的對面,珠簾之後端坐着一位紅袍少年。少年身形颀長,眉目昳麗,與身旁的同伴酌酒之時也不掩面上煩躁。
樓下堂階上,懶躺着一個年過半百的醉酒老頭。若是有認識的江湖俠客看到他,便能認出這就是那不出門而知天下事的江湖百曉生。
百曉生頭頂白布紗冠,咽下一口香飄十裏的竹葉青,侃侃而談。
“諸位谙悉我大燕開國帝主始便尚武,前幾十年間武神眷顧我朝,多少武學奇才橫空出世。然戰事不平,這些人大多命喪沙場,不免令人悼念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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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在座衆人也像是回想起曾經那些故人的絕世風姿,扶額嘆息起來。
百曉生繼續道:“所幸天佑我大燕,前二十年辰星隕落,後二十年武子降世。”
秦東來伸長了耳朵聽他講話,老頭咽了咽嘴裏的津液,徐徐道來。
“南侯纓,北王敖,
七宿星君閻王诏。
腰下劍,酥手刀,
帝閣鸾樓雙子枭。”
衆人聽的認真,想是大燕境內無人不知這其中說的十三位武子。
南候纓,北王敖——說的便是小謝候謝纓與遼東王世子薛敖。
二人各為這一代中位列南北的兩位驕子,是傾盡世家之力養出來的繼承人,一直以來世人都在争論兩人究竟誰更勝一籌。
七宿星君閻王诏,是為晏氏皇族麾下摘星閣的七位少卿,有閻王問命,判官斷行之能。
腰下劍沈要歧,出身蒼南劍派,劍名純鈞;酥手刀岑蘇蘇,西北青刀傳人,刀名提花貪墨。
帝閣鸾樓雙子枭,七皇子晏枭、春風樓東家雲枭輕,二人輕功之最,可一葦渡江、踏雪無痕。
“我大燕有諸子,什麽北蠻大涼,壓根不足為懼。”
百曉生見衆人神色疊蕩,無暇顧及此處,便又偷偷塞了幾塊秋梨蜜餞進了書匣子,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喲,慈生,這可又是在說你啊。”
禦史大夫之子項時頌笑着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被他不耐煩的一巴掌掃下,倒也不生氣,只是神色促狹。
“怎麽,又在擔心你那遼東的小姑娘?”
項時頌看清謝纓眉宇間一閃而過的擔憂,心下了然,正兒八經的安慰道:“放心好了,小青梅是閨閣女兒,又不用上戰場,倒是遼東軍現在的境況堪憂,希望物資早日送達。”
謝纓無暇顧及樓下對自己的議論紛紛,皺眉道:“你沒去過遼東,不知道那裏冬天是什麽樣子,若是邊關失守,後果不堪設想。”
他站起來,眺望東北方向的群山,想起自己已有月餘沒有收到阿寧的回信,心下難安。
雪峰巍峨,高聳入雲,群山之外的阿寧收到前線戰事焦灼的消息,與陸霁雲和魏棄坐在一處商談。
魏棄看着對面的陸霁雲,暗嘆這人的天縱奇才。
朝廷的軍需物資至今仍未送達,然十幾日前城中軍中均已告急,城內外一片哀嚎。
遼東位于大燕最東北之處,蓮白山的巍巍山脈又擋住了絕大多數的寒氣,所以遼東以南一側的城池并未受到雪災的影響。
大雪封山封住了千裏之外的朝廷,卻封不住周邊城池的車隊。
阿寧本欲再用陸家的礦金寶石與周邊城池買得所需之物,卻屢被壓價,以往的五進一尚且不如,那些還算熟識的北商竟要她七進一的價錢。
誰人不知當今藺太後喜寶石,用此物與藺家買官之事頻頻發生。但即便北商觊觎陸家礦金寶石已久,也只能是垂涎,無人敢去涉足此地。
因為在他們眼裏,陸家的這些東西都是與不要命的北蠻人手中換來的。
阿寧承家業以來從未吃虧,眼下卻如此,她不在乎一時利益,可就算這樣,能換來的薪炭糧衣卻是遠遠不夠。
她能等得,遼東軍再不能等。
她心力交瘁之際,陸霁雲想了一個法子。
“阿寧,你可知早時沒有錢銀作介是如何将生計流通起來?”
阿寧看着兄長俊朗的眉眼,心中疑雲消散,她眼前一亮,與陸霁雲異口同聲道:“無中生有,甕中捉鼈!”
陸霁雲在遼東王妃的協助下做了一個偌大的“甕”,并由阿寧放出消息,陸家将在遼東城做一個北市,北市不做銀錢交易,只以物換物,流通于皮毛、薪炭、糧食、藥材幾者之間。
出北市者,可與陸家換得礦金寶石,且二進一。
消息一經放出,數不盡的外地小商帶着薪炭糧醫跑來遼東,他們不怕戰事,因為在他們眼裏。蓮白山上有神獒,蓮白山下有遼東軍,北蠻根本就不可能打進來。
這些小商在北市中與遼東百姓換物之後,再與陸家兌換寶石。
他們暗地裏樂極,陸家什麽時候與自己這等小商販做過生意,還是這種賠本買賣。
不出幾天,那些之前漫天要價的大商戶也跑到了北市,按着陸霁雲的規矩走了一遍,留下了數不盡的物資。
如此一來,遼東百姓換得所需之物,得以過冬,陸家也用寶石換夠了前線的軍需,再者這些商販的走動也促動了遼東城近來冷凝的生意。
而且,陸家出手的寶石是由遼東王打了欠條需上報朝廷再還之。
北市目的已達,物資如今可供大軍短時間內消耗,陸霁雲便停了北市,令魏棄重新關緊城門。
“這些物資只能解決燃眉之急,長久之計還是要朝廷的軍馬糧草”,陸霁雲沉聲補充,“明日便将軍需送往大營,以免夜長夢多。”
阿寧與魏棄聽陸霁雲如此說,點頭應是。
這幾日北市流轉,有不少的北蠻探子試圖混進其中,所幸都被薛敖留下的遼東軍攔截。
前線戰事如此,軍需乃是重中之重。
陸霁雲看得清楚,阿寧這幾日是強打着精神操勞諸事,小姑娘肩膀單薄,愈發的乖巧瘦弱。
陸霁雲摸了摸阿寧攏起的長發,慕然感慨:“阿寧是我見過的、最出色的小姑娘。”
“真的嗎?”阿寧蹭了蹭他幹燥溫暖的掌心,意識到旁邊還有魏棄,她小聲回道:“哥哥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聞言陸霁雲大笑,語氣不免得意,“我陸鶴卿的妹妹如此蕙心纨質,自得又何妨?”
阿寧的臉越來越紅,小姑娘仙姿玉貌、粉面含羞,叫魏棄看的微微失神。
他職責本是守好城門,後來王妃下令命他協助陸家兄妹,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終于知道為什麽那般驕傲的薛敖會如此在意這個小姑娘。
不說家世容貌,不論眼界手段,單憑陸霁寧對對方的一顆心,就能叫任何一個男子丢盔卸甲。
——有女如此,難怪小霸王會這麽的肆意灑脫。
什麽都有的人,怎麽會活得不快活。
陸霁雲笑夠了,不再打趣阿寧,倒是嘆了一口氣。
“明日便是你的生辰,雖說今年情況特殊,延遲了辦及笄禮,但是你的生辰總歸要好好慶祝一番。”
魏棄一怔,歉然道:“不知陸姑娘明日生辰,竟是沒準備賀禮,魏某失禮。”
阿寧輕笑安慰,“多謝魏教頭,如今這般局勢,不該為我忙碌的。”
“魏某慚愧”,他看着阿寧白雪朝華般的臉,狀若不經意間道:“只可惜世子不在,若是在的話,陸姑娘的生辰也會熱鬧些。”
阿寧頓住,若是薛敖在的話...
這個話頭直到她晚上入睡之前都還在想。
橘意看她興致不高的樣子,心中酸澀,摸了摸小姑娘散落在床的頭發,輕聲道了句年歲長安。
阿寧笑着道謝,橘意給她掖緊了被角,緩步退出。
看着頭上精美的床幔,阿寧篤定,若是薛敖在的話,他會給自己置辦一堆華而不實的東西、會帶自己騎馬出城、會買平日裏爹娘不讓吃的東西、還會在今晚偷偷地跑過來...
“阿寧...”
“阿寧阿寧!別出聲,快開窗...等下,你穿厚實點再起來。”
少年的聲音透過厚重的窗棂傳過來,阿寧幾乎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記得把帽子戴上!”
绮纨之歲,摽梅之年。海棠醉日,見少年來。
小姑娘笑的眉眼彎彎,胸口處都是平整跳躍的歡喜,她聽清自己心底的呢喃。
——是你啊,薛子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