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你來這兒幹什麽?”赫連炎見她進來,立刻皺起了眉。
“我聽到……過來看看。”
“這裏沒你的事,回去。”說完,他随即別過臉,繼續議事。
柴沅兒默默退了出來,外面開始變得喧嚣,士兵們胡亂奔走,周圍時不時傳來一陣陣的呻1吟聲。
她沒有回自己的營帳,而是隐在人群中,七拐八拐到了西北角的一個帳篷。
“姑娘怎麽這個時候過來了?”帳裏的人躺得東倒西歪,一個中年男子見她進來,立馬走過去擋在她身前,阻止她繼續往裏走。
“吳方,他們都……”
中年男子一臉憂色,無奈地點了點頭,一邊說一邊把她往外推:“眼下都在傳這是時疫,姑娘還是快點兒離開吧!”
柴沅兒偏過身,又朝裏望了一眼,不大的帳篷裏擠了二三十號人,一眼望去,一大半的人都中了招。
“我不便再過來,你一會兒找個由頭到我那兒去一趟。”
“好。”吳方趕緊應下,催促她:“姑娘快走吧。”
回到營帳,柴沅兒坐到床前,看着藏藥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她突然想起那天夜裏,憑空出現的那個黑衣男子,他說,奉柴熙筠的命……
也是,當下除了她,誰還會擔心自己的安危?可若是她所為,那絕不會是時疫,縱使兩軍交戰,她也不會用這種手段。
況且時疫一旦從這裏傳出,受難的可不止是赤狄人。
Advertisement
想到這裏,她不免有些驚詫,自己居然對這個從小看不順眼的妹妹,生出了這份自信。
可若是大周的人投了藥,這藥下在了哪呢?她走到桌前,端起那碗粥,舀起一勺湊到鼻尖聞了聞,似乎并沒有什麽異樣。
“不怕死你就喝。”這時一個聲音從門口傳來,吓得她一個激靈,手一抖,勺子連帶着碗一同掉在了地上。
擡眼便見赫連炎闖了進來,并不看她,拿起架子上的披風就要走。
見他要走,柴沅兒立馬追上前問:“大王何出此言?”
他回頭瞪了她一眼:“別瞎打聽。”
赫連炎剛掀開帳簾,便和一人迎面撞上。
“沒長眼睛?”大清早的出了事,他本就心裏堵得慌,此時更是沒好氣。
吳方不敢多言,趕緊低頭彎腰避讓在一旁。
“做什麽的?”見面前的人有些臉生,赫連炎心生疑窦,盯着他問。
“回大王,後廚上的。”
柴沅兒聽得外面的動靜,心裏一緊,連忙掀開一角偷偷往外看,見赫連炎并沒有繼續追究,才松了一口氣。
赫連炎走後,吳方剛進到營帳,她便把一包藥粉塞到他手裏:“拿回去,找個人試試有沒有用,若是有用,再給其他人。”
“這是……”
“不要多說,不要多問,也莫要讓別人瞧見。”
“好。”吳方謹記在心,收拾好碗筷退了下去。
“怎麽一夜沒有回來?”聽到推門的聲音,柴熙筠回過頭,果然是齊景之。
他走到她身後,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鏡中人描眉花眼:“把先前畫的手稿,連夜做了出來。”
透過鏡中看見他雙眼通紅,她轉過身,摟着他的胳膊,挎着他往內室走:“左右也不急在這一時。”
“戰場之上形勢瞬息萬變,況且大帥那邊已經有了動作,我這裏一定不能……”齊景之忙不疊地解釋,擡眸卻見柴熙筠正帶着審視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他怔了一下,不自在地偏過頭,繼續着方才的話題:“我不能拖後腿,贻誤了戰機。”
她欺身上前,雙手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向自己,然後緊緊盯着他的雙眼:“真的是這樣?”
“不是因為沈修遠?”
齊景之雙手撐在身後,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臉,避不開一點。她的眼睛晶瑩剔透,滿載着誠意,直抵他的內心。
“果然什麽都瞞不過你。”說完,他摟上她的腰,将人擁進懷裏:“昨夜賀敏之走後,我看你似乎……有點難過……”
“我難過?”他話未說完,便被柴熙筠一把推開:“沈修遠是什麽東西,值得我為他難過?”
齊景之愣住了,自聽到沈修遠身死的消息,他明明看到她一直哭喪着臉,提不起精神來,跟賀敏之談過後,更是愁眉緊鎖。
“然後呢?”
“然後?”齊景之一頭霧水。
“你看到我難過,之後呢?”
“我想你可能需要空間,消解一下心裏的情緒。”
柴熙筠睨了他一眼:“所以你就跑出去,打了一夜的鐵?”
聽到“打鐵”兩個字,齊景之面上一陣尴尬,小聲辯駁:“不是打鐵,是鍛造。”
她聽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用力将他推到在床上:“睡你的覺吧。”
他哪敢真的睡了,一個翻身從床上起來,立馬追了出去,卻見柴熙筠坐在榻上,一臉平靜地喝着茶。
索性自己也脫了鞋躺上去,頭枕在她的腿上,抱着她的腰:“阿筠,我說錯什麽了嗎?”
見他青天白日的,大剌剌地躺在自己懷裏,柴熙筠面色一紅,伸手把他往外推:“你幹嘛,茶都要濺出來了。”
“不打緊,左右濕的也是我的衣裳。”擡頭看她唇珠上沁着一層水霧,越發嬌豔欲滴,于是又掙紮着起來。
“阿筠喝的什麽茶,讓我嘗嘗。”
柴熙筠掃了一眼炕桌,上面空蕩蕩的,并沒有別的茶盞,只好推說:“你日日喝着的竟山茶,嘗什麽?”
“我不信。”說着,他把臉湊過去,就着她的茶盞抿了一口,随後盯着她的唇:“好香啊,是你口脂的味道。”
她這才發現他方才碰到的杯沿上面染了一圈紅,立即漲紅了臉,把手中的茶盞擱在炕桌上,伸手就要去打他。
齊景之也不躲,只是笑着看着她,挨了一拳又一拳。
“你起開”,她晃了他一下:“我要出去。”
“不”,他緊緊貼過去:“讓我靠一會兒,我是真的困了。”
許是真的困了,不一會兒的功夫,他就摟着她,沉沉睡去。
他的整個氣息包裹着她,讓她無法忽視他的存在,現在回想起來,自從相識之後,好像每一天,他都真真切切地存在。
不像前世的沈修遠,總是活在虛無缥缈中。她曾以為是性格使然,直到看見他願意為賀敏之去死她才發現,他只是不愛自己。
在這個事實面前,她前世的那些歡喜都像是一個笑話。齊景之說她為了沈修遠的死難過,她怎麽會難過呢?
一想到前世自己還曾為他洗手做羹湯,幻想着同他一生一世一雙人,甚至想着将來為他生兒育女,她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如今他死了,沒有人比她更高興,她終于可以把他和她前世那些糟糕的回憶一起埋葬!
她伸手撫上齊景之的臉,從眉骨一點一點滑向鼻梁,漸漸生出了一絲無力。
她恨沈修遠,不止是恨他心有所屬背棄自己,更是恨他對自己的扼殺和消磨。
若是在前世,她遇到的便是齊景之,如果一直是他,她定能給他同等的愛,同樣的熱忱,同樣的不留餘力,可是現在,她只能在愛着他的同時,夾雜着虧欠。
劉行俨一進來,便看到柴熙筠望着齊景之出神,她的眼神如同秋水一般,既含着柔情,又存着憂慮。
一時間,一種無法言說的憋悶在他心中蔓延,心底竟慢慢湧上一絲苦澀。
“公主……”片刻後,他朝着她的位置,低聲喚了一句。
柴熙筠聞聲擡起頭,立馬把食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噤聲,随後輕輕從榻上一點一點挪下來,整理好衣衫随他出來。
“什麽事?”
看她毫不避諱地在自己面前理着鬓發,劉行俨有片刻的恍神,直到她又看向自己,他才回過神來,把手中的東西雙手遞上。
“這是什麽?”柴熙筠接過後,前後翻看着,不過是一個信封,看起來再尋常不過。
“從哪來的?”信封上沒有署名,用火漆封了口,她高高地舉起來,對着太陽的方向眯着眼看。
“今早臣在府衙外截住的,公主要不要拆開看看?”
柴熙筠一下警惕了起來,她雖幫他脫離了紫淩衛,但他舊時那些本事卻不是白學的,況且依他漠不關心的性子,不會無緣無故截別人的信。
“誰寫的信,送往哪裏?”她把信拿到眼前,打量了一番依然無果。
“信是賀敏之的。”
“她?”聞言,柴熙筠不免有些驚訝:“她托了什麽人,要将這信送往哪裏?”
“她把信交給了一個青衣男子,讓他送往京城。”見她默不作聲,似乎在考慮什麽,他繼續說:“為免打草驚蛇,我把那人扣下了,公主可要親自審問?”
柴熙筠有些摸不着頭腦,賀敏之,她究竟要做什麽?
她的手指不住地在火漆的位置輕輕摩挲,最後停在封口處,就在劉行俨以為她要撕開時,她卻停下了。
猶豫了半晌,柴熙筠重新把信交到他手裏,囑咐道:“把信給那人,放他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