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捕

第1章 重逢

重逢

這場誘捕究竟是葉意綿誘捕了江茹，還是江茹誘捕了葉意綿，沒人說的清楚，只知道一切都在唐城的那場暴雨裏被沖刷的一幹二淨，包括一地的血跡。

自此杳無音信。

……

當江茹開着車從初見葉意綿的路口經過時，不由自主的踩下了剎車。

路旁高大的法國梧桐的綠葉森森，在地上投下一片片陰影，這麽暖意濃濃的初夏讓她驀然想起了葉意綿的淡藍色長裙，明明是及踝的長度，卻被她穿的那麽風騷。

那個人……

江茹不禁撫了撫自己略顯淩亂的短發，試圖以此使自己清醒。

她今年四十歲了，早就過了沖動熱忱的年紀，可她覺得分明兩年前自己還像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

她打量着四周似乎不曾變過的景象，整理好淩亂的內心，發動了車子疾馳在去往軍部的路上。

她作為北軍區唯一的女師長，也是最年輕的師長，在她剛剛三十五歲的時候授予了少将銜。

江茹是北軍區的傳奇，她原本是潛伏在外的高級間諜，二十六歲回歸部隊，結婚生子，次年抛下不滿半歲的女兒帶領麾下的獵鷹特種小隊出國執行任務，二十三人去，六人生還，成功摧毀敵人的毒彈計劃，三年後她又用了五年的時間一舉消滅遍及十數個國家的跨境恐怖組織，國外甚至專門成立了針對她的刺殺小組。

江茹能有今天的位置，是她用命換來的。

到軍部開過例會後，回到辦公室就看見打扮的小太妹一樣的女兒正懶散的窩在她的辦公椅裏。

她目光凜冽的打量着自己這個叛逆的女兒，氣憤卻又有些無奈，面對恨着自己的親身骨肉，哪個母親都會覺得無力悲哀。

她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壓下眼裏的怒氣後，冷漠的像個陌生人一樣拿起自己的水杯接了杯熱水坐到靠窗的沙發上，喝了幾口後才漫不經心的問“你怎麽來了？舒溫遠送你來的？”

十四歲的舒顏看仇人一樣看着江茹，有些相似的面龐更為稚嫩，卻是如出一轍的冷漠“不是，我爸不知道，我自己打車來的。”

江茹淺淺的呼了口氣，不着痕跡的壓了壓自己的胃部，有些訝異的瞥眼看向自己的女兒“你來找我幹什麽？”

只見舒顏不屑的笑笑，挑眉看着江茹，眼裏透着幾分得意“我懷孕了。”

“什麽！”

在舒顏越發得意的目光裏，江茹猛地站起來走到她面前，罕見的失态。

只見她氣的嘴唇都在抖，手握拳捏的關節發白。

“舒顏，你太讓我失望了。”

舒顏看着被自己氣到的江茹，心情分外舒爽，嚼着口香糖滿臉戲谑“是嗎，你對我有過期望嗎，怎麽會失望呢，要失望也該是我對你失望，我的媽媽從小到大對我不聞不問也就算了，居然跟我爸離婚以後和一個女人搞上了，該失望的不應該是我嗎？”

江茹頓時因她的話仿佛被抽幹了力氣，她氣的冷笑拉起舒顏就往外走。

舒顏拼命掙紮，但怎麽會是這位赫赫有名的女師長的對手，被強拉着上了車綁在副駕駛上，江茹随即發動了車子轉眼間将車速提到了一百。

舒顏見反抗無效，認命的靠在椅背上扭頭問江茹“你要帶我去哪？”

江茹咬着牙，從牙縫裏擠出來一句“醫院，打胎，等你恢複好了我就把你關進部隊裏。”

舒顏只是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我才不去。”

快到醫院的時候，舒顏突然讓江茹停車，江茹瞥眼看着她着急的模樣并未減速，淡淡的說了句“別想跑。”

舒顏咬牙切齒“我要去廁所，我是個孕婦！”

“醫院有。”

“但是我忍不住了！”

舒顏忍無可忍的朝她吼。

江茹這才停下車，跟着舒顏走進了一家餐廳，舒顏拼命的往二樓跑，江茹見勢不對起了疑心，認命的追了上去。

她總不能真的不管舒顏。

只見舒顏跑進了二樓最裏面的包廂，她跟上去推開門，只聽見幾聲爆響，随即她敏捷旋身鞭腿踢倒了門右側的人，接着一個利落的擒拿将左邊的人制服在地，這才看清是兩個老同學手裏拿着禮花炮。

此刻被她按在地上，狼狽至極。

瞥眼看見裏面尴尬站着的舒溫遠和桌上的蛋糕，她急忙扶起兩個老同學，笑着道歉。

“老周，老張，真是對不住了，我這職業習慣。”

舒顏看見她笑，頓時心裏不爽，江茹笑起來好看，原本清隽的眉眼被那一個酒窩增添幾分親和卻又不失大氣，在她的記憶力，江茹很少對她這樣笑過。

果然，下一刻與老同學寒暄過的江茹走近，冷着臉如同審犯人一樣“拿這種借口騙我，不覺得卑劣嗎？”

事已至此，江茹不會傻到還相信舒顏懷孕的事，她扭臉不容置疑的對舒溫遠說“女兒你要好好管，管不好就換我來，到時候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的我可不能保證！”

舒溫遠儒雅有趣，人到中年也保持着好身材好相貌，又是事業有成，在別人眼裏從來都是楷模，可唯獨對着陰陽怪氣的笑面虎江茹，他仿佛一敗塗地。

賠着笑臉讓江茹先坐，好聲好氣的說着“女兒也是一片孝心，知道你嫌麻煩不願意過生日，就自告奮勇的請你過來，期待着陪你過個生日，還請了老周跟老張來，結果你還給人家撂地上了，你看看這事鬧的。”

江茹瞥了一眼一邊懶懶散散翹着二郎腿的舒顏，心裏沒了火氣，她不願意鬧的大家都不痛快，拉着老周坐到身邊，舒溫遠默契的拉着老張坐到身邊。

張磊和周漾夫妻兩個和她跟舒溫遠都是高中同學，二十多年的朋友，這些年對舒顏也是多有照顧，她難為情的端起酒杯敬她們兩個。

“真是不好意思，你們兩個大忙人能趕來給我過生日，還被我摔地上了。”

周漾性子剽悍跳脫，指着她說“一杯可不行，要不是我跟老張換了別人非跟你決裂不可，你自罰三杯，我們兩個人就是六杯，喝吧，姐們兒給你滿上。”

舒顏看着江茹被灌酒，幸災樂禍的笑出聲來，舒溫遠偷偷推了她一下，接着又笑着跟周漾說“她不常喝酒，我替她三杯，一上來把壽星灌多了這飯還怎麽吃。”

周漾斬釘截鐵一句“不行。”

舒溫遠只得求助老張“你管管你家那口子。”

張磊笑得揶揄“怎麽？心疼了？我可不敢管她。”

說話間，江茹已經喝完六杯白酒，臉色發紅，覺得胃裏翻江倒海，不由得輕皺起眉頭。

舒溫遠和老張聊的歡活，時不時的給她把愛吃的菜轉到眼前，舒顏翻着菜單按響了鈴聲叫來了服務員。

指着菜單說“來一份冰淇淋，這個。”

江茹趁機讓服務員給她上壺茶水，惹得舒顏一個白眼“事兒真多。”

舒顏心裏不滿江茹那會兒說她卑劣，她為了騙江茹來過生日，連那種破借口都想出來了，居然還被罵卑劣。

她打定主意以後再也不會理會和江茹有關的事。

江茹微醺，眼裏蒙上了一層醉意，臉色發紅，言談間酒窩若隐若現，顯得親和許多，周漾趁機問她“你什麽時候和舒溫遠複婚啊？”

舒顏聽見了她們兩個的小聲言談，密切關注着。

江茹思考着這個問題。

舒溫遠和老張相談甚歡，沒人注意開門進來的服務員。

江茹糾結了片刻答“順其自然吧。”

周漾見有戲，接着說“舒溫遠可是一直惦記着你，這些年身邊幹幹淨淨的，一個女人都沒接觸過，要我說複婚就趕緊的吧，給舒顏一個完整的家庭。”

舒顏竊喜。

她還是想自己的父親母親可以複婚的。

見服務員遞過來冰淇淋，笑着伸手接，可不知怎麽的，冰淇淋竟然被打翻在地，精致的盤子成了一地碎片，她疑惑的看向那個服務員，只見蹲在地上清理碎片的一個幹瘦的背影。

碎裂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江茹打量着這個反常的服務員。

怎麽會有服務員打碎東西不道歉，自始至終她還沒有聽她說過一句抱歉，這不正常……

直到她清理完碎片站起來鞠躬的時候，離她最近的舒顏看清楚發絲遮掩下那濕紅的眼，舒顏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讓她下去再上一份就好了。

江茹卻在她即将觸摸到門把手的時候突然開口“我的茶呢？”

只看見這個服務員身子一僵，沉默幾秒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快速拿起推車上的茶轉過身來放到桌上，江茹看清了她的臉。

是葉意綿……

“對不起，很抱歉影響了各位的用餐體驗，我先出去了。”

江茹冷着臉站起來喊住她“我們談談。”

這時房間內的幾個人才開始打量着葉意綿，當年江茹的事鬧的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碰巧舒溫遠和舒顏都見過她，只是她現在穿着工作服，人也瘦了一大圈，和兩年前那個風姿綽約的葉意綿天差地別。

舒顏率先認出了她，驚奇的下意識開口“葉意綿？！”

這時舒溫遠才認出了這個佝偻着腰的女人是當年的葉家千金，張磊和周漾聽說過江茹和她的事，不由得神情嚴肅的打量着葉意綿。

葉意綿露出服務行業的标準笑臉“我還要工作，就不和各位敘舊了。”

江茹卻邁着長腿，兩步擋在她面前冷聲質問“一個死刑犯……怎麽逃脫制裁的？”

在她的前夫、女兒和朋友面前說出來這麽難聽的話，一屋子光鮮亮麗有頭有臉的人，都注視着她這個過街老鼠一樣的前情人。

葉意綿難堪的低着頭。

恰巧這時領班來敲門，她見葉意綿進來這麽長時間還不出來，擔心她出了什麽事，過來察看。

一進來就看見握着推車扶手低頭站在角落的葉意綿，和一個個臉色不善站着的貴客，一個穿軍裝的短發女人冷臉站在葉意綿的對面。

領班忐忑的朝江茹颔首問“是不是我們有什麽服務不周的地方，怠慢了諸位，您有什麽意見可以告訴我，我們一定會注意，千萬別影響了諸位的用餐體驗。”

領班也算是葉意綿的領導，葉意綿不想把她牽扯進來，于是輕輕對領班說“沒事，我跟這幾位客人是舊識，她有話問我，您先出去吧。”

領班求之不得，她可不想趟這趟渾水，一看這幾位就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她看向江茹征求她的意見，見江茹點頭後就趕緊退了出去。

葉意綿知道江茹的脾氣，從來不會為難人，更不會讓別人難堪，可現在卻将自己的尊嚴擊的粉碎。

她深吸了口氣忍着淚開口“半年前我被釋放了。江師長，以前我接近你也是逼不得已，您要是覺得不解氣，我給您跪下行嗎。”

周漾看葉意綿被逼在角落裏面對一屋子銳利的目光像條夾着尾巴的狗。

雖然知道她從前做的那些事，但是畢竟現在江茹也好好的，更何況現在舒溫遠和舒顏還在，她走過去拉了拉江茹勸她“讓她走吧。”

江茹冷眼恨恨的看了葉意綿一眼，轉身讓她出去，葉意綿對着房間裏的人又鞠了一躬才垂着頭推車出去。

周漾拉着江茹坐下，幾個人都打量着江茹的神情，江茹伸手倒茶才發現自己的手在微微發抖。

有胃病的人經不起情緒的激動，一激動就容易應激性胃炎，江茹壓下作嘔的感覺喝了杯熱茶，臉色冷的難看。

舒顏是小孩子，憋不住話，她心裏也是忐忑的，可還是鼓足勇氣做出一副蠻橫的樣子質問江茹“你打算怎麽樣，還要再去跟這個女人糾纏不清嗎？”

徹底的抛棄我，抛棄這個家……

江茹有些頹喪的喝了杯熱茶靠在椅背上低頭扣着手上持槍留下的硬繭，罕見的不去注重軍人的坐姿，可見她真的累了。

舒顏見她不回答，憤憤的拿着包離開了包廂，舒溫遠拉着老張去追舒顏，他們都知道，現在只有周漾能和江茹交心。

周漾直接問“你想怎麽辦？”

江茹神情肅然搖搖頭，嘆了口氣“不知道，我突然覺得我的人生軌跡是沒法設定的，所有人都覺得和舒溫遠複婚是我該走的路，但我突然迷茫，我可以複婚，可以單身，可以再嫁，甚至可以和葉意綿糾纏，面臨這麽多可以的選擇我卻覺得我的航道已經偏離了，不知道前面的路會是哪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