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大課間時,班長從外面進來,說:“卓硯,周廷欄,賀行,劉申,楊姐讓你們去辦公室。”
四個人進辦公室時,裏面的氣氛近乎僵持。
楊倚的工作電腦上放着已經結束的監控錄像,看背景正是操場上的器材室,幾個大人都面色不虞地站着但都還算冷靜。
只有一個中年女人面目通紅,看到劉申,她立馬氣焰嚣張地把人扯過來,“看看都把我兒子打成什麽樣了!就算是我們家劉申先罵的人,他打就白挨了嗎?這事怎麽也要有個處理吧!”
“小行,過來。”李眠看到賀行後臉色緩解不少,招招手讓他站在了她和賀山川中間。
楊倚對現在的情況頗為頭疼,只得又解釋一遍,“劉申媽媽,我知道你很生氣。但這件事說起來算是學生互毆,上報到學校最後四個孩子都得落一個處分,我的意思是咱們私下商量,和解一下。”
聽到處分,劉申媽媽猶豫了一下,但依舊沒松口。
賀山川冷冷一笑,“想追究可以,醫療費我出。但他诽謗造謠我們小行這事,人證有,監控也有,你們會收到我的律師函的,咱們法庭上見對錯。”
聽到要打官司,劉申媽媽臉色立馬變了變。
卓硯媽媽和周廷欄爸爸也适時補了一句,“就你家孩子受傷了?我孩子手上被撓的有處好皮嗎?”
幾個大人七嘴八舌又說了一通,最後是楊倚拍板決定:四人各自檢讨,公開道歉,治療費用該誰出誰出,這事就不再上報學校,以免給四人帶來更不好的影響。
事情到此為止,楊倚讓四人先回教室,不再讓小孩聽大人掰扯。
聽到要道歉,劉申兇狠地瞪了三人一眼,率先不滿地沖出去。
“不是,他還瞪我?信不信我……”周廷欄出了辦公室立馬不複剛才的雞崽模樣,忽然想起昨晚老頭說的話,沒說完的豪言壯語中途就焉下來,“信不信我畫小人詛咒他……”
賀行無聲地笑了笑,叫住前面的人,“卓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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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卓硯腳下一頓,鬼使神差地想起來孫鷺早上說的話,心底微微一沉,他站住腳,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不着痕跡地撇清:“謝什麽,周廷欄為你沖上去的,你應該謝他,劉申罵我我才打他的。”
周廷欄意外地噤聲瞧着他。
賀行微微一愣,無言半秒點頭,“嗯,好。”
卓硯胡亂點點頭,轉頭快步回了座位。見他回來,孫鷺好奇地問:“怎麽樣了?沒說下處分吧?”
卓硯含糊地回了句沒,坐在座位上出神。
動手明明是因為把賀行當朋友,這麽怕和那個詞扯上關系,是不是太敏感了……
卓硯悄悄打開手機,點開浏覽器準備找個合适的解決方式,一眼就看見底下的歷史搜索。
……
男的為什麽會對男的硬?
同性戀是正常的嗎?
……
卓硯微微動了動,最後深吸一口氣關上手機,沒去尋求一個答案,他暗暗地想:他不是敏感,他只是不想被人說不正常。
“今天只有你?”賀行看了一圈沒看到另外一個人,随意問了一句。
“對。”周廷欄等其他朋友過來,只在原地投球,順口解釋:“卓硯說校隊練習太累,快放假了天氣又冷,他體育課就不想打了。”
賀行出神一瞬,低低嗯了一聲,坐在老位置。
“不是我說,你對卓硯關注過頭了吧?”人遲遲不來,周廷欄便坐到他身邊跟他聊天。
“是嗎?”賀行終于順着操場跑道找到了想看的人,“他幫了我很多次。”
周廷欄認同地點頭,“是,你鐵血柔情嘛。”
賀行笑了一聲,沒再搭腔。
但從這場沒有卓硯參與的球賽開始,賀行與他之間的距離如同被頻繁使用的橡皮筋一般被越拉越大。他們幾乎變成兩條異時空的線,除了偶爾在成績單上前後相貼的名字,賀行找不到其他任何交集。
同時他也發現,卓硯對他變得疏離客氣,正似有若無地在遠離他。察覺到這點後,賀行不再頻繁地通過周廷欄尋找卓硯的影子,而是像一朵烏雲一樣,偶爾接近一下它的太陽,被烤得暖烘烘的之後就又藏到遠處。
一月,賀行在西山苑和李眠、賀山川、賀妍過了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除夕。
賀妍吵着要放煙花,手裏捏着打火機和細長的仙女棒,一雙眼睛巴巴地望着賀行。賀行任她鬧了一會,最後妥協地把着賀妍的手點燃了引線,小女孩興奮地轉身讓父母看閃着火花的仙女棒。
一大一小圍着煙花轉的時候,李眠用相機拍了下賀行到這個家的第一張照片。
五月時,賀山川帶着賀行進行了最後一次複診。
林任診斷之後欣慰地說:“從結果上看,賀行的人格障礙已經基本治好,以後不用再做心理矯正治療了。”
賀山川十分很不放心,“治好了?那小行怎麽還是不愛講話?”
林任笑了笑,安撫他,“以前他是抗拒與人交流所以不說話,現在不愛說話只是他的習慣,二者之間還是有本質上的區別的,不用擔心。”
六月,賀行的語文作文被當作範文之一貼在公告欄上,期末時他比卓硯高了五分,再次成為年級第一。
文理分科時,賀行選了理科。
體育館的室內籃球場裏,一藍一黑兩個身影在球場裏前後穿梭,周廷欄艱難地在賀行手裏進了個球後,一甩腦門上的汗,跑到休息區坐下,“不打了,累死我了。”
賀行扔了瓶礦泉水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诶,你妹暑假完了是不是就初中了,她在哪上學啊?”
賀行感受着冰水的涼氣,随意答:“我們學校,別的她不去。”
“行,你妹就我妹,在一中也免得她被欺負。”周廷欄聽完,保護欲油然而生。
賀行觑他一眼,“別帶壞我妹就行。”
“靠。”周廷欄瞪他一眼,“诋毀兄弟?下午上哪兒啊?”
賀行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站起來朝更衣室走,邊走邊搖頭:“下午沒空,有事。”
周廷欄跟上去控訴他:“兩個月了大哥,暑假都快結束了,你哪天下午沒事?”
賀行:“真有事。”
周廷欄不信,“什麽事?”
“市圖書館。”賀行側眼看他,“你想去?”
“……”周廷欄一臉驚恐,“你們學習的好的都這麽變态嗎?放假都天天去圖書館看書?”
“不是看書。”
“那你去圖書館看什麽?”
賀行把要換的衣服從櫃子裏拿出來,想了想自己總坐的位置,和落地窗對過去的小廣場,說:“人。”
“來了?今天晚了一個小時啊。”圖書管理員已經習慣在每天準時看見這名小同學了。
賀行把借書卡和上次借的書遞過去,笑了笑:“嗯,有點事耽誤了。”
“你們快開學了吧,每天都來,不給自己放個假嗎?”管理員一邊更改借閱狀态一邊閑聊。
一中還有三天開學,賀行嗯了聲:“明天開始就不來了。”
“行。”管理員把借書卡還回去,“好了。”
“謝謝。”
賀行照常上了二樓,找到常坐的位置後沒有像以前一樣拿本書看,而是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看着被太陽炙烤的運動廣場。
今天太熱了,依照卓硯的習慣大概是不會來這裏打球。
可惜了,本以為最後一次能看到。
賀行正要收回視線,卻在看到路口拐出一個熟悉的身影。
卓硯背上背着羽毛球拍包,白T灰短褲,右手戴了一個紅白色的護腕,正和孫鷺有說有笑地走向羽毛球場。二人先一起做了熱身,随後卓硯把球拍和球從包裏扯出來,和對面展開激烈的對抗。
肉眼的話,隔得距離有些遠,賀行其實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表情。但莫名地,他覺得自己的眼睛此刻比望遠鏡更敏銳,能看見卓硯用力揮拍時手背突出的骨頭,汗珠從額頭滑向下颌最後滴進衣領,以及因為運動高低起伏的胸膛。
賀行用手機拍了個照片,但拍出來的照片只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賀行看了看旁邊的女生,女生正在低頭寫作業,他湊過去低聲詢問:“你好,打擾一下。”
女生疑惑地轉頭,發現是經常在這看見的那名帥哥。
賀行指了指她手底下的草稿紙,“可以給我一張你的草稿紙嗎?”
女生用力點頭,撕了一張給他。賀行接過,正要再借一支筆,她把自己的筆袋往前推了推,小聲說:“你挑一支吧。”
“謝謝。”賀行從裏面挑了一支自動鉛筆。
之後小帥哥就沒再說過話了,女生把手上的題做完,偶然往旁邊瞟了幾眼:男生一直拿着筆在草稿紙上塗塗畫畫,面前的手機亮着,上面是一張糊得幾乎看不清的……正面還是背面?他偶爾會往窗外看一眼,收回視線之後繼續低頭畫畫。
如此幾次,女生好奇地往那窗子外面瞧了一眼,只能看見一個不算大的廣場,還有兩個頂着烈日打羽毛球的男生,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東西,難道是在畫風景?
沒過多久,女生聽到旁邊的道謝,自動鉛筆被輕輕放回面前的筆袋。
“不客氣。”她下意識看了眼那草稿紙,紙上并不是風景,而是一個淩空躍起的男生背影,畫上的人手上握着球拍,正在用力擊球。
賀行離開後,女生寫着寫着猛然想起什麽,轉頭去看外面的羽毛球場,但那裏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