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軒轅策過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說:“你可以放心,拓跋隆是東遼人,我要殺他還要給東遼王三分薄面,至于那個叫阿俊的年輕人,來歷可疑,我已經關起來了,過幾日我會親自審問”
這時,姬明煙在來上努力側過臉,盯着他,“放他走”
“憑什麽?”
“放他走,我便留下來”
他嘲諷地望她一眼,“你現在還有和我讨價還價的本錢嗎?即使我不放他,你也走不了了剛剛大夫和我說,你這腿可能會廢掉”
她的手指緊緊抓着被子,模素着自己的那條傷腿,“是嗎?老逃谠我還真是夠狠心了”
“這便是你說的生不如死吧?現在你該知道,你已經沒有能力再威脅我了我不信你還能跑得掉”
“我還有這條命”她字字說得決然,“只要我不想活了,你無論如何也留不住我”
他的心被她的話狠狠掐緊,丢下筷子霍然起身,“你算準了我會被你要脅,你算準了我真的怕你死?”
“我算不準”她淡淡說道:“你若是不怕我死,我倒省心了”
桌上的碗倏然被他掃落到地上,跌了個粉碎,那瓷器接連破裂的清脆聲音卻沒有驚動她一絲一毫
“我平生最恨被人要脅,尤其恨人拿我的感情做要脅!姬明煙,你非要把我逼得恨你是吧?我這輩子沒見過哪個女人像你這麽無情無義!”
他一句憤怒的指責敲在她的心頭,将那裏敲得疼痛不已她在他眼中是這麽惡毒的女子嗎?他卻不知道,她的心也早已是血肉模糊了她真恨老天,為何不讓她死個痛快?偏要她背着家國重任,愛了卻不能愛?想不愛卻也逃不了
見他憤怒的離開房間,她這才緩緩支起身子,模着自己的傷腿,還有痛感,只是軟軟的沒有力氣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會如他所說那樣,廢掉了這條腿,一輩子都再不能行走了
若真是如此,那是上天在罰她嗎?
是怪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是因為她有過逆逃邙行?抑或是愛敵人的懲罰?
若這真的是懲罰,那這懲罰也未免太過慘重
她無力地向後一倒,從傷口處傳來撕裂般的痛,痛得她流出了眼淚
迷迷糊糊的,姬明煙在哭過之後睡着了,她太累了,累得不想再睜開眼直到她好像又聽到有人在哭,但這一回哭聲不是來自她自己
她被迫睜開眼,只見已經變得更加幽暗的屋內,有個人悄悄地坐在她的床邊擦着眼淚她眯着眼分醉了好一會兒,才問道:“是阿俊嗎?”
“三姐!”他忙擦了擦眼淚,握住她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是我”
她長呼一口氣,“是軒轅策放你進來的?”
“嗯”阿俊垂下頭,“三姐,都是我沒用,既沒能帶走你,又救不了你但你何必想不開呢?這次逃不走,還會有下次總有成功的時候,只要你不死……”
“這次不成功,就不會有下次了”她凄冷地低笑,望着他不解的眼神,懶得解釋給他聽
一日日被強留在軒轅策的身邊,她的心便一日日更加動搖,這次她發了狠地逃跑,失敗之後固然軒轅策不會殺她,但她自已,也用盡了大半的勇氣和決心
下一次,再有這樣的機會時,她還能做到義無反顧和毅然決然嗎?若不能,則她永遠成為江北的叛徒,那又有何面目茍活于世?還不如死去千淨,她才會在失敗後意圖自殺
“你回江北去吧”姬明煙努才擡起手,履住他的手“趁着軒轅策沒有改變心意,快回去我現在幫不了你什麽了,日後,一也要靠你來侍奉爹娘,你必須好好活着”
“三姐,你這說的是什麽話?我豈能夠丢下你獨自逃跑?爹娘也還等着你回去呢”
“回不去了”她搖搖頭,“我再不敢想回去的事情了我已經明白,這是老天的安排我逆天太久,早就該有如此下場”
“三姐……你這樣說……我真是無顏以對”阿俊說着眼淚又流了下來
“別哭了,我最見不得男人掉眼淚,你今年都十七歲了,還要我來哄你嗎?”她故作不耐煩地收回手“走吧,你留在這裏才是叫我操心你若是可憐三姐,就趕快回江北去!”
見她執意趕自己走,阿俊只得站起身小聲說了句,“三姐,你要保重自己……記得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人生在世,誰不想為了這四個字拚盡力氣
只是當活着成為一種痛苦之後,活着,還不如不活
她再度睜開眼時,阿俊已經走了,換成軒轅策站在他剛才站着的位置
擺夜中,她看不見他的臉,但知道他必然正凝望着自己于是她平心靜氣地開口說:“你肯放了他,我會對你感恩戴德”
“不必”他冷冷道;“你該知道我不求你的感恩戴德”
姬明煙微微一笑,“好吧,那你現在能不能去給我弄一碗粥來?我已經餓了很久了”
一碗熱騰騰的紅棗銀耳粥端上來後,她貪婪地大口大口喝着這碗粥她雖然不想活,但有軒轅策在,她一時大概也死不了,那麽與其半死不活地活着,不如活得生氣勃勃所以她必須補充體力,讓自己先恢複元氣
軒轅策就一直靜靜地注視着她喝完了整碗粥,他将粥碗接過,然後掀開被子
冷意讓她打了個寒顫,問道:“幹什麽?”
“該換藥了”他的聲音中沒有半點溫度,手指卻已經輕柔又快速地解開綁在她腿上的白布
那一道深深的刀口,令人觸目驚心,連姬明煙自己都不敢再看第二眼
軒轅策幫她重新上了藥,又一點點重新裹好了厚重的新布條,再将被子蓋好
“這些日子暫時不能沐浴了”他像個大夫似的和她交代着事情,“傷口不能碰水”
“不知道會變得多臭”難得她還有心情自嘲“你若是不喜歡聞,可以躲我躲得遠一點”
他擡起眼,在幽涼晦暗的房間中,聲音清晰至極,“但可以擦澡,這點小事,我會親自幫你解決的”
真不該在此時臉紅,但她确實感到自己的耳根子一陣發熱,不知道此刻已經是怎樣的面紅耳赤了,幸好,房裏不夠明亮
樊世朝匆匆穿過王府的花廳往裏走,連建澄從後面追來,一掌拍在他肩膀上
“走得這麽急,是出了什麽大事了?”
他頭也不回地說:“京中又有旨意了”
“皇上三天兩頭下旨,王爺理睬的少、丢開的多,那兩個輔國大臣不知道嗎?一天到晚代王行令,累不累啊?”連建潛笑道:“你別再往前走了,王爺不在自己的書房裏”
“管家不是說他沒出門?”樊世朝一愣,趕快停住步
“王爺現在搬到姬姑娘的院子去住了叫人有事都去那邊回禀”
“哦”他趕快轉了方向,往另一邊走去
一踏入那小小的院于中,樊世朝就見姬明煙和軒轅策都坐在庭院中所不同的是,姬姑娘坐在王爺專門叫巧匠幫她做的一張輪椅上柔軟的青竹編成椅子,質地堅硬卻又輕巧,上面鋪着厚厚的羊毛墊,将整張椅子都罩得嚴嚴實實,不要說坐,光是看着就覺得溫暖柔軟
兩個車輪是用上好的水曲柳做的,塗上了朱紅色的漆,泛着幽亮的光澤
不過……再好的輪椅也只是輪椅而已
樊世朝看了眼坐在上面的姬明煙,她慵懶地靠着椅背,手中握着一卷書,似睡似醒地眯着眼
坐在她對面的王爺,則是全神貫注地看着手中一本本屬地內各處送來的公文
這兩人,若非知道他們的底細,知道他們之間的那些驚濤駭浪的愛恨情仇,定然誤會他們是怎樣匹配的一對神仙眷侶
他在心中嘆了口氣,走過去說:“王爺,京中又來旨意了”
“嗯”軒轅策沒有擡頭,“慕容歸鶴又想幹什麽?”
“旨意上說,太後大壽,請王爺入京參加壽宴”
軒轅策把手中的公文一閹,冷笑道:“壽宴還是鴻門宴?”他看向對面的姬明煙
她正緩緩張開眼,懶懶地看了眼他,開口說:“不想去就不要去”
“我以為你會希望我去”他接過樊世朝手中的信函“回去,就是在江北的土地上了”
“我說回去,你就肯回去嗎?”姬明煙擡手拿起桌上一盞茶,“你幾時聽過我的話?”吸了口茶,她皺皺眉,“茶涼了”
站在遠處的婢女趕快過來告罪,撤下茶壺不過須臾,又換來一壺新的熱茶
“你剛吃過藥沒多久,最好不要喝茶”軒轅策皺着眉看她,伸過手來将茶壺往自己這邊挪了一下
姬明煙伸手去拿卻拿不到,自己坐在輪椅上,行動不便,要搶也搶不過他,只好無奈地嘆氣,“如今吃喝都由你管束了,想喝杯茶都這麽難”
軒轅策沒有看她,又問樊世朝,“那個拓跋隆還沒有回國嗎?”
“沒有他昨天說想再見姬姑娘一面說是有負姑娘所托,不但沒有力成姑娘交力的事情,還連累姑娘受了重傷,非常抱歉”
他對着她冷笑,“此人真是厚顏無恥”
“此人很不簡單”姬明煙撚起桌上的一串葡萄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裏,難得軒轅策還能弄到新鮮的水果“他為什麽敢幫助我?你想過嗎?”
他眉眼挑起,“莫非你能知道他的底細?”
“他對我也防着,不會和我說真話的若是我和他一起回到江北,也許他就會說,但現在已沒有這個機會了”葡萄的汁液流到她的唇角,甜得出乎意料
她正在細細品味葡萄的味道,忽然軒轅策将她自輪椅上一把抱起,她吓了一跳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攬住他的脖子,輕嗔道:“做什麽?”
“起風了,先回屋去”他将她抱回卧室,臨進門前對樊世朝交代,“給朝廷寫封信,說我身體不适,家事繁忙,不能保證一定能去太後的壽宴”
“知道了”他望着兩人的背影,躬身告辭
拓跋隆那日在江上被抓起來之後,軒轅策并沒有為難他,只是将他軟禁在驿館的一個小院之內,周圍都有重兵把守,此後也沒有人審問他
直到兩日前,軒轅策手下的一名參軍樊世朝來找他問話,也只是問了問當日姬明煙是如何與他傳遞消息的
他猜是軒轅策為了防止姬明煙再度逃跑才派人來問這問題他想了想,也沒有說真話,随便編了個謊話唬卡但看樊世朝一臉的懷疑,豬計他的謊言連樊世朝都不信,更別說軒轅策了
不過樊世朝也沒有追問他的意思,問完了就走他趕快叫住對方,問道:“姬明煙怎變樣了?”
“姬姑娘嗎?腿上受了傷,還在休養之中,日後能不能好就不知道了”
拓跋隆心中一沉,眼前閃過的是姬明煙那張蒼白的臉和半身鮮血林漓的凄豔景象這女人怎麽能這麽狠絕?對自己下手如此的狠這世上的活法有千百種,就算這條路走不通,自有另一條路可以走,何必非要把自己逼上絕路?
“我能不能見姬姑娘一面!”他知道自己的要求不可能得到同意
丙然,樊世朝也只是笑笑,“我會代拓跋大人轉達這個意思給王爺的”
今日,王府中忽然有人來,客客氣氣地請他入府,說王爺有事要和他說
他想,總算要見面了這一去還不知道是不是要砍他的頭了?軒轅策能忍到現在才來找他算帳,還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