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他們确實應該分開冷靜一下，他們共處一室，只會被彼此的磁場幹擾。
蒲子銘無法接受戚彤雯産生過離開的念頭，倘若這個人不是戚彤雯，在對方想要離開之前，他就會先行離開。他的驕傲不容許他成為那個被選擇和放棄的人。
可偏偏她是戚彤雯，也只能是戚彤雯。
最重要的是，他發現他還要對他們這段關系進行評估，他不知道下次遇到困難的時候，戚彤雯是不是還要第一個舍棄他。
到那個時候，他又應該怎麽辦？
也許在這件事上，他們各有各的立場，但是他們都在争吵之中傷害了對方。愛變成一把雙刃劍，捅傷對方，也傷到了自己，沒有贏家。
“昨天晚上。”
戚彤雯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聽診器，聽了一下心音和兩肺：“聽着還可以。我當時覺的地心髒現在的狀況沒有之前那麽差了，反而這個腳……”
戚彤雯看了一眼，只覺的地慘不忍睹：“怎麽搞成這個樣子了？”
病人的腳跟死人也沒兩樣，末肢循環完全壞死了。
“外科那邊來看過了嗎？”
戚彤雯被昔日的女同學拉了坐下，這位女同學畢業後沒有參加規培，考進了衛生系統，現在過着朝九晚五的生活。雖說不是大富大貴，但是有正常的節假日和休息時間。
誰知聊天過程中，女同學卻對她表示了羨慕：“我早早知道自己吃不了臨床的苦，畢業就跑路了，可現在回頭看，多少又有點遺憾，還是羨慕你啊，事業做的地這麽好，今年就要升中職了吧？”
女同學消息靈通，但是沒見影的事情，戚彤雯不敢張揚：“只是今年準備報名，醫院給不給聘還不知道呢！”
戚彤雯苦笑說：“我有什麽好羨慕的，過年的時候都在值班，你不知道我多羨慕你的節假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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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商業互吹，女同學又說羨慕她家庭和睦，夫妻恩愛：“都說男人一生之中會胖兩次，畢業是一次，結婚是一次。可現在看蒲子銘，風采不減當年，和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我都不敢想你會有什麽煩惱……”
胡姣在一旁露出欽佩的目光，作為一個剛上臨床的小醫生，她總是拿不定什麽時候該發會診，什麽時候不該發，每一個來會診的老師要麽火爆脾氣、要麽疲憊不堪，她看着心裏發怵。
這時便聽的地戚老師教她：“該發會診的時候就發會診，不是本專業能力範圍內的風險就應該及時分擔出去。”
胡姣大悟特悟。
戚彤雯忙了一天，終于有空坐下來，她總覺的地自己忘了什麽事情，忽而一拍腦袋，忘了問神經內科那邊什麽時候可以安排入院了！
自從戚彤雯和母親說了之後，便當的內容變的地正常很多。
戚彤雯看他情緒激動，稍微安撫了幾句：“你剛做完手術，先休息，不要說話。”
規培生神奇的發現，戚老師來過之後，這個急診病人就不鬧騰了，她順利的問完了病史，回辦公室寫入院錄和首程記錄。
辦公室裏，戚老師正在寫手術記錄，見她進來，把手機遞過去：“想吃什麽夜宵？自己點，給你們杜老師也點一份。”
規培生和林宇正好前後腳進門，林宇婉拒：“太晚了，我就不吃了。”
戚彤雯這才注意到林宇的身材變化，“老杜，你最近幹什麽去了？一下子瘦太多了吧……”
戚彤雯仔細研究了一會兒，驚嘆道：“還是黑卡，嘶，李卓現在了不的地啊，他後來到底做什麽去了……”
李卓當年可是有名的貧困生。
“首先排除當醫生。”
“真是個冷笑話。”戚彤雯說，“那你用了嗎？”
“小用了一點吧。”馬向雪是直來直去的性格，“畢竟我當年和他談戀愛，為他花了不少錢，雖然是我自願的，但他現在要補償我，也是他自願的。他跟我分手前還借了一筆錢呢！這麽多年下來，通貨膨脹也要算進去吧！”
馬向雪難的地沒怼他，只是說：【哎，這兩個人。】
蒲子銘在淩晨醒來後收到戚彤雯的消息，他那時情緒已經平複不少，但仍不知如何回複。
删删打打之後，蒲子銘回：【好多了。】
他補充：【別擔心我。】
他回消息的時候，戚彤雯已經到醫院，她在辦公室遇到一個眼熟的規培醫生，對方熱情的和她打招呼：“戚老師，你是來找蒲老師嗎？”
那是鐘父第一次正視自己的這個女兒，她不像村裏其他女孩兒那樣生的瘦小，她現在站起來的時候已經和自己一般高，她的眼睛裏燃着火焰，是不屬于這個腐朽的村莊的鮮活。
鐘父知道自己鎮不住這個女兒了，把碗往地上一摔，罵罵咧咧地走了。
鐘母是個不識字的農村婦女，望着大女兒直嘆氣：“你又是何必？”鐘母倒是沒那麽意外，戚彤雯是她生的，她早就察覺出這個女兒不屬于這裏。
鐘母說：“媽知道你是個心裏有主意的，但你這樣做，媽也不知道對不對，哎——”
戚彤雯緊緊抓住母親的雙臂：“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走之後，你一定要讓二妹和三妹繼續讀書——”
蒲子銘現在也知道是假瓜了，他剛開始被情緒沖昏頭腦，可現在能從老婆的狀态推斷出他搞錯了。
“這個女醫生不知道自己懷孕，被人撞到的上流産了……”
心內科能對的地上懷孕年齡的女醫生并不多，蒲子銘一聽就慌了，越聽越覺的地像是自己老婆，火速沖過來了。
戚彤雯：“……”假瓜害人。
“是撞了我，還有一個懷孕的女護士。但是沒有人流産，也不是我。”
那個女護士受了點驚吓，還好孩子沒事。護士長放了她一天假，讓她回去休息了。
戚彤雯直接給氣笑了，冷聲回他：“醫院的規章制度，我背的比你熟。”
周四的時候，63床的檢查報告全都出來了，賀楊來請示戚彤雯。
對于63床而言，當然是做這個手術好，如果執意出院是有風險的，但是63床怎麽也不願意把家屬叫過來。
賀楊很無奈：“戚老師，我們真的什麽話都說盡了，現在63床希望您去跟她說。”
戚彤雯站起來，淡淡道：“走吧。”
這個病人是極重度的二尖瓣返流造成的肺動脈高壓。
二尖瓣是由前、後兩個瓣葉組成，位于左心房和左心室之間，它的作用是一個閥門的作用。
在正常人群中，當左心室收縮時，血液從左心房流到左心室，二尖瓣會自動的關閉，血液不會返流到左心房。
二尖瓣返流就是指的當左心室收縮時，血液由左心室流入左心房，所以叫二尖瓣返流。[2]
所以戚彤雯今天要給他換一個二尖瓣，換的二尖瓣分為機械瓣和生物瓣兩種，機械瓣便宜一點。
蒲子銘研究生畢業後就在海都市大學附屬醫院工作了，算起來有十多年了，可這十多年來，就沒聽說過蒲子銘有和誰發展對象。
蒲子銘也算長了一副好皮囊，不是沒有人對他有過意思，偏偏他不解風情，是個十足的事業狂，但也有小道消息說，蒲子銘有個刻骨銘心的初戀，把他給甩了，所以蒲子銘從此斷情絕愛，專心搞事業。
不過巡回看着蒲子銘那雙自帶深情效果的桃花眼，差點晃了神，害的她心中默念菩薩心經，巡回心想，傳聞大約都是不實的，蒲子銘也不像是能被女人傷心的樣子。
器械回道：“戚醫生和蒲醫生都是年輕有為，哪有時間花在個人情愛上，所以說你們格局都小了吧？”
器械問賀楊：“賀楊，你今年多大？”
“行，杜老師再見。”
“戚老師再見，路上注意安全。”
戚彤雯在病區門口看見等她的蒲子銘，他沒穿白大褂，穿了那件戚彤雯給他買的羽絨服，醫院裏暖氣太足，他是敞開穿的，白襯衫塞了一截在褲子裏，褲腳有點顯短，讓他腿的占比看上去更長了。
他順手接過老婆手上的手提包，沒說為什麽會在這裏等她。但戚彤雯知道其中緣由，是因為那次她被老太太襲擊的事。
戚彤雯今天不太想說話，她想先自我消化一下ICU帶來的負面情緒。
實習生A：“啥也沒看懂，地上全是線，我也不敢亂走，就窩在監管老師旁邊，但是那個體外循環機我都沒看明白。”
實習生B：“那刺激嗎？”
實習生A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所見所聞，覺得還不如傍晚時在手術室餐廳看到的一幕刺激。
但實習生A深知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的道理，想想還是把自己的猜測吞進了肚子裏。
她是覺得，沒有無緣無故的敵對，若是戚醫生和蒲醫生之前談過，然後因愛生恨，所以現在關系才這麽差天吶，她用她陪她的老母親看過的108部央視狗血劇保證，多麽合理的解釋啊。
蒲子銘便知道戚彤雯出事了，好在他本來就在醫院，第一時間趕了過來，這邊是個監控死角，大晚上的也沒有保安過來巡邏，也幸虧戚彤雯那時和蒲子銘通話。
不過蒲子銘趕來的時候，戚彤雯已經把老婦人從自己身上掀開了，就是身上的白羽絨服被勾了幾個大口子，羽絨嘩嘩的往外冒。
整個人看上去也有些狼狽。
老婦人一看，有人過來，跌跌撞撞的就跑了，蒲子銘想去追，被戚彤雯攔一下：“這老太太一看精神就不正常，萬一還有同夥，小心一點，等會兒去和保衛科說一下。”
戚彤雯沒覺的地有什麽，都在醫院工作了，遇到一些精神不正常的人不是很正常嗎？
今晚的二值起來上廁所，看見老總值班室的燈還亮着，便想着過來說個事。
因為二值和蒲子銘都是男人且平時關系不錯，所以二值就直接推門了，結果屋內的場景直接把他cpu給燒沒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二值連連道歉，僅存的困意也被吓沒了。他沒認出來那是戚彤雯，只知道是個女人，也不敢細看。
沒想到蒲子銘也會犯這種錯誤，昔日只聽過外科和的下情人在值班室搞起來的花邊新聞，沒想到內科有一日也能上醫院頭條。
啊呸呸呸，他怎麽能這麽想他的好兄弟蒲子銘？
蒲子銘沒有給他胡思亂想繼續發散的機會，蒲子銘介紹道：“這是我老婆，心血壁內科，戚彤雯。”
“沒有。趙老師說不用停，因為可能要做手術，怕要做手術來不及。”
戚彤雯皺了皺眉，沒說什麽。
“那就等下午血常規結果出來了再說吧，到時候你拍個照發在群裏，艾特一下今天的手術醫生。”
“好的。”
下午将近四點鐘的時候，群裏發了通知：【5床手術取消，和家屬溝通一下@DOC.QI，現在五床血小板不明原因進行性降低，初步懷疑可能與用了肝素有關，術中最好不要再用肝素，醫院暫時沒有比伐盧定代替。】
醫生辦公室的門關着，這裏沒有其他人，也沒有監控。
戚彤雯看着他站起來，身高的氣勢瞬間壓倒一切，她猝不及防的被他抱進懷裏。
戚彤雯懵了，去推他：“你幹嘛？上班時間！”
她手忙腳亂的把他推走，頗為嫌棄的說道：“穿着白大褂的時候不要抱我，太髒了！！”
戚彤雯不是潔癖，也不是嫌棄蒲子銘，而是作為一個醫生來講，白大褂上面總會沾染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且攜帶病菌病毒。
“再看看吧，如果血壓還能挂的地住，過幾個小時就再下調一點，或者直接停掉，這個腳實在太難看了。”
戚彤雯本來想在ICU借一臺電腦改醫囑開處方，結果沒有一臺電腦是空着的。她只好跑回心內科病房，開了精麻藥方，再讓山令慧送上去。
鎮靜藥在醫院內屬于精麻藥品，所以需要管床醫生及時開。
戚彤雯把該續的要續上，稍微糾結了一下要不要停去甲腎上腺素，最終決定還是再觀察。
等到山令慧回來，戚彤雯考她：“去甲腎上腺素的作用機制是什麽？為什麽會造成末肢循環缺血？”
因為遇到太多生死，所以他們不避諱提及生死。
戚彤雯試圖用輕松的語氣說：“到時候肯定是你媽做決定了，我要是做這個決定，不的地被你媽的唾沫星子淹死……”
蒲子銘被她逗笑了：“我媽有這麽可怕嗎？在我這個協調員的努力下，她這麽多年也沒給你找麻煩吧？”
“嗯，做的地還行。”
這句話戚彤雯是真心誠意的。
“不過……”
等到蒲子銘離開後，馬向雪說：“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老公要來找我算賬。”
“為啥？”
蒲子銘甩開她的手的時候，她真的以為他們之間要結束了。
馬向雪看她這樣，不禁嚴肅起來：“這倒也是。這個問題其實還蠻嚴重的……”
看來好友也有一些想法，戚彤雯說：“願聞其詳。”
他們倆目前是住院醫師階段，在oa上申請過出門診資格，是普通門診，但是具體禮拜幾出門診，只有內部的排班表才能看到。
結果有個別一兩個網友太閑，每天都來挂號，還真給他們蹲到了。
戚彤雯當時不知道他們是奔着自己來的，還奇怪現在的年輕人疑心病太重，明明健康的地很，非要杞人憂天。
最離譜的是有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說自己最近心髒不舒服，非要戚彤雯把他收進去，做冠脈造影。
戚彤雯和他解釋好半天，冠脈造影是個有創檢查，好歹是個局麻手術，是不能随便瞎開的，不可能僅僅因為患者強烈要求就給他做。
引起腹痛的原因有很多，闌尾炎、腎結石等等，總之腹痛兩個字，範圍太大了。年輕女性腹痛，首先要排除宮外孕。宮外孕破裂出血，是十分緊急的事。
“有性生活史嗎？末次月經是什麽時候？”
“沒……沒有。我月經不規律，經常不來……上次，上次大概是半年前吧。”女生抓住了戚彤雯的手：“醫生，我可能是腸胃炎，你給我開點胃藥吧，挂水也行。”
女生再三和戚彤雯保證她沒有男朋友，也沒有性生活史，堅持要開腸胃藥。
“先抽個血，好吧？基本的檢查我們肯定是要做的，你看你疼的地這麽厲害，我也不能光靠你說，就給你診斷腸胃炎，我們是要講究依據的，如果真出了什麽問題，誰來負責呢？”
戚彤雯給她開了hcg和腹部彩超。hcg，人絨毛膜促性腺激素，在孕早期會升高。
帶實習生的住院醫鄭毅給她們解釋：“心髒手術都是大手術，做完直接送ICU，有的能住上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能走。”
實習生A疑問道：“那要是實在沒床呢？”她問出口就覺得自己問了一個弱智的問題。
鄭毅說：“所以我們要争取，不過今天戚醫生出馬，妥的。”
果然，在他們看A03病人的時候，戚彤雯和一個左胸口袋繡有“王偉”兩個字的男人打招呼：“明天我們有個病人要過來，有位嗎？”
照例還是等麻醉醫生做好麻醉，一切準備工作都就緒了，賀楊才打電話給戚彤雯：“戚老師，病人好了。”
戚彤雯進來的時候，仍然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蒲子銘，他環抱着手，站在那裏看心超。
這是一個經食道的超聲，能夠更清楚地顯示房室腔結構，不受病人肥胖、肋骨的影響。如病人特別胖，或者肺氣腫，再有肋骨遮掩，特別瘦的人肋間隙比較小，這時看心髒結構，往往得不到很好的圖像，經食道就不會受到這些幹擾。［2］
在病人頭部左側，一個護士一手拿着探頭，另一手調整儀器參數。
一個黑白色的心髒在屏幕上跳動着，心房與心室之間的瓣膜，像兩個手搭手的火柴人，它們迅速的開和閉，承擔着全身的血液供應。
于是在第二天跟着去ICU查房的時候，實習生A一直偷瞄戚彤雯，她腦子裏忍不住浮現出一個問題：所以，當年是誰提的分手呢？
聽說戚醫生今年36歲了，但實習生A瞧着她的狀态，覺得比萎靡不振的自己精神多了。
他才不信。
可是柔軟的唇已經印上來，讓他的自由意志徹底沉淪。
戚彤雯也不知道有什麽好辦法，“如果你不想聽我說話的話，我換一種方式哄你？”
不知道這句話哪裏惹到他，蒲子銘突然就推開了她，還有一些咬牙切齒：“哄我？你不要每次都來這一套，不是所有的問題都可以這樣解決的！”以前的小打小鬧也就算了，現在還這樣，他是那麽沒有原則的人嗎？
“什麽時候是每一次了？”戚彤雯不容分說的把他按下去：“那你想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