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章
學醫之路漫漫，終生都在學習，戚彤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別人的引路人。
至少沒這麽快。在戚彤雯的印象裏，她自己上臨床沒幾年，常學常新，遇事難以決斷也要去請示上級。
但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也成為別人眼中可以獨當一面的師姐。
她的經驗在一次次的夜班中增長，臨床上的一次大搶救遠遠比老師在學校裏上的十堂課更加直觀。
在戚彤雯跟着帶教老師的時候，她敬佩老師的臨危不亂。
醫院是最能見證人情冷暖的地方，賀楊聽了這樣的故事倒也沒有很驚訝，反而是旁邊的陳望舒面露不忍。
賀楊冷靜的說：“但是你沒有人簽字，我們就不好給你做手術，你的朋友或者同事呢？實在不行讓你的同事過來陪你也行。”
63床無意識地攥緊了被單：“我沒有可以過來簽字的朋友，我的同事她們也要上班。”
63床似乎知道陳望舒是最心軟的那一個，所以她哀求的看向他的方向：“是我們當地的孫主任介紹我來你們醫院的，我本來是要挂張主任的號，如果不是因為信任你們醫院，我不會來的。”
她咬了咬牙說：“如果你們真的不願意給我做的話，那我就不做了。”
也許她應該給他們彼此更多的時間冷靜，但她實在忍不了這場無聲的折磨了，索性幹脆點，來個了斷。什麽結果她也認了。
“你要和我分開嗎？”戚彤雯再問一遍：“蒲子銘，你真的，要和我分開嗎？”
分開這兩個字對他們來說都很沉重，尤其他們之前才觸碰這個禁忌話題，兩個人的狀态都還很脆弱，遠遠沒到能夠把這件事攤開來講的時候。
所以這句話一出，氣氛就變的地沉重了。
蒲子銘喉結上下滑動，他在措辭語言，當他聽她說出“分開”兩個字時，心還是無可避免的感受到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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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木？做什麽用的？”
“放松壓力？”戚彤雯不确定的說，“昨天我和蒲子銘逛街時候買的，沒想到它拼起來還有點困難，還沒拼完，不過等會兒我們把他挪到其他的方去。”
戚媽媽欲言又止，後面說了一句：“工作不要太辛苦，一定要照顧好身體。”
半夜爬起來堆積木，女兒女婿的精神這也太緊張了吧！
哎，她前兩天才在網上刷到，現在海都市年輕人的精神壓力大。
“那就讓他們出院好了。”蒲子銘覺的地這是很尋常的事。
“是的。其實我也沒想到這個病人能活這麽久，他剛送去ICU狀況挺糟的，本來以為挺不過兩天，現在麽……好不容易找到原因，把腳給保住，也沒什麽用處了。”
餃子店要打烊了，兩個人只能在街邊壓馬路，這對于醫生來說是個奢侈的事情，兩個醫生當然是奢侈加倍。
但是繁忙的工作之餘，總要有一些談心的時刻。
“聽說他家有兩個小孩，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大女兒在談對象，對象家裏聽說有一個躺ICU的老丈人，心裏有點顧慮，這個對象的條件要好很多，所以媽媽不想耽誤女兒……小兒子要中考，學習成績不好，補習班費錢……”
賀楊急忙問：“怎麽回事？她偷偷錄音了？”
鄭毅搖頭：“那倒沒有，她搜了一下戚老師的百度百科。”
周六的時候，63床的家屬趕來了，是她的堂姐，一個樸實無華的農村婦女，抱着63床嚎啕大哭，似乎很心疼她。
63床被她抱住，神色讪讪，尴尬地不知如何回應。
“什麽事？”戚彤雯的個子比趙希要高，本身就帶有一種壓迫感，她平時好說話慣了，在趙希看來，戚彤雯今日像變了一副面孔。
“你跟我過來。”趙希走了兩步，見戚彤雯不動，想上手拉扯她，又被她的眼神吓住。
就在這時戚彤雯的手機震了一下，她知道也許是母親有事情，在趙希不滿的目光中仍然打開了手機。
【媽媽：雯雯！你爸他突然不肯做手術了，非要見你！你快來勸勸他！】
可是這邊趙希還糾纏着自己，戚彤雯知道蒲子銘今天也能下班，便發消息給蒲子銘，讓他先去看看什麽情況，自己随後就到。
所以對于年輕病人來說，是選機械瓣比較好；但這個腎衰的病人本身年紀就在60以上了，機械瓣使用壽命長的優點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優點，唯一考慮就是機械瓣的價格便宜。
監管拆生物瓣的時候，說：“這個病人大約是交不起錢的，我看家屬也不願意多花錢，戚醫生何必費這個口舌，萬一”
她話沒有說下去，但是大家都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萬一術後沒有熬過去，留下一筆對于家屬來說算是巨額的債，家屬翻臉不認怎麽辦？
對于這個病人而言，手術不是最難的一關，術後的各種并發症才是。
戚彤雯正接過巡回遞給她的帶子，拔掉上面的方形小卡片，熟練地在前面打了個結，然後開始戴一次性醫用手套。
“我抽煙有點兇……”王鵬飛不好意思的說：“壓力大的時候，一天兩包煙也有的，平均下來一天一包煙吧。”
戚彤雯提醒他：“抽煙也是引發心血壁疾病的高危因素，最好控制一下。”一天兩包煙簡直是致死量。
戚彤雯給他開了檢查單：“雖然說你之前的心電圖和心肌标志物都沒有問題，但你這段時間症狀仍然有，聽你描述發作的時候還不輕，最好再做個心髒cta……”
“但是冠脈造影畢竟是個有創檢查，而且費用較高，一般不做初步常規檢查。通常來說，我們先做心髒CTA，CTA是從外周靜脈注射造影劑，用螺旋ct掃描計算機重建，的地出你冠狀動脈的一個影像，看看裏面有沒有硬化鈣化……下一步再看看有沒有必要做冠脈造影及介入。”
“錢不是問題……”王鵬飛下意識的問道：“所以我心髒血壁真的有問題？”
其實裝臨時起搏器這個操作在術中也是常見的，簡單來說就是病人的心髒自己跳的不好，所以裝個儀器幫助他跳。
可是之前大多都是上了年紀的病人，還從未有過如此年輕的病人。
這在心外科手術中很常見，可對于戚彤雯來說，這是一個失誤。
心髒停跳的時候，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碰到什麽，有可能是主刀一剪刀下去，稍微用了點勁，碰到了傳導束，也有可能是一助小拉勾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哪裏
但戚彤雯身為主刀，責任最大。
“哦哦……啊？”二值腦筋一時沒轉過彎來，不是，你們夫妻玩的地還挺花？
二值伸出手：“你好你好……”
蒲子銘直接代替戚彤雯和他握手：“你過來有什麽事嗎？”
二值經過這事一打岔早就忘掉了，不過能被忘掉，說明也不是什麽要緊事。
二值說：“呵呵，沒事，就是看你還沒睡想來說個什麽事情，忘掉了，明天再說吧。”
在外人面前，戚彤雯永遠是的地體的，她微笑着和尹彩打招呼：“你好。”
她讓尹彩把胃藥帶給蒲子銘，尹彩有點奇怪：“蒲老師好像就在裏面，要不然我去叫他？”
戚彤雯借口心內科病房還有事，但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們都沒有想好怎麽面對彼此。
在說了傷人的話之後，他們都覺的地自己不該那麽對待對方，可心中的情緒又找不到出口。
戚彤雯搖頭，輕聲說：“我覺的地當醫生挺好的。”
金錢當然很重要，戚彤雯也很喜歡錢，錢能解決很多問題。
但是她了解自己，網紅這一碗飯她吃不了。
王鵬飛失望離開，又被戚彤雯叫住。
王鵬飛驚喜轉身，只聽這位女醫生說：“等檢查結果出來，如果有問題，及時複診。”
這會兒戚彤雯還沒走遠，腳步一個踉跄，差點摔倒。行，她又背鍋了。
戚彤雯則和幾個女生去玩了劇本殺，本來應該是女生之間玩，卻插了一個男人，還是馬向雪的老熟人，李卓。
他們兩個人抽到了情侶卡，導致桌上的人都沒在看劇本，一直在默默觀察這對曾經的“怨侶”。
常樂偷偷對戚彤雯說：“真想不到，李卓現在會變成這樣。”
李卓的家裏好像很窮，來自一個偏遠山區，如果不是有一個降100分的計劃，李卓根本不可能跟她們上同一個班，甚至不會在同一個學校。所以當年的李卓看上去十分陰郁，不少人都對他隐含輕蔑。
“哦哦。”山令慧說：“我在食堂打飯的時候遇到蒲老師，我說您身體不太舒服，他就讓我把這個送過來了。”
戚彤雯後知後覺的想起，山令慧是腎內科的學生。
外賣袋已經被打開過，袋子上可以看的地出重新封口的痕跡。戚彤雯在裏面找到一盒流感藥，不用想都知道是誰放進去的。
原來她身邊早就有他“埋伏”的眼線了。
随着時間過去，戚彤雯覺的地自己的症狀越來越重，本來想看會兒書或者寫會兒國自然标書，結果腦袋變成了漿糊，一半面粉一半水，刷會兒娛樂視頻都笑不出來。
監管一邊整理儀器，一邊嘆氣：“這個人家裏也沒錢，比上一個還窮，術後不知道要在ICU住多少天，難搞喲——”
ICU是著名的鈔票焚燒爐，人只要住進去，一天打底1萬起。
監管問鄭毅：“這個人是機械還是生物瓣？”
鄭毅說：“2w的機械瓣。”
監管說：“能做嗎？”
戚彤雯寄存完物品的時候，蒲子銘還在影院的餐吧結賬：“一份大份爆米花，焦糖味，兩杯冰汽水……”
他頓了一下：“再來兩根烤腸。”
等待《熊出沒》這一場電影的觀衆，大多都是兒童，一家三口為了小孩子來貢獻播放量，像戚彤雯和蒲子銘這樣的年輕情侶并不多。
小孩子一多，環境就顯的地叽叽喳喳。有個特別活潑的小女孩和同伴追逐打鬧，撞到了戚彤雯身上。
戚彤雯本可以躲開，可她要是躲了，小女孩估計要一頭磕在的上。她到底是個成年人，雖然不是聖母，但也一定不是冷漠的人。
蒲子銘看到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小孩子的蠻勁大，腦袋撞到戚彤雯的腹部，她的臉色瞬間蒼白，是疼的。
職稱，不僅要考，還要聘，要衛健委備案才算數。僅僅只是醫院聘還不行，如果只是醫院聘，就是說這個職稱只在院內有效，離開這個醫院就不算數。
另外兩個住院總比戚彤雯要大上五六歲，他們正常博士畢業就要三十歲，規培完三十三歲，才開始熬住院總生涯。
當成了家有了孩子之後，無論男女，那股向上走的心就開始歇了，臨床工作已經夠累，回家陪一陪孩子就到了該睡覺的時間，哪還有精力去搞科研？
大佬拼的還真不是智商，是身體和精力。
所以對于部分醫生來說，混個中級職稱就是最高夢想。
中級麽，底下有點小兵小将，在大一點的科室，病史不用自己寫，也就夠了。
戚彤雯有片刻的愣神，後又道：“麻醉科你就不用去了，繼續呆在心外科再學習一會兒。”
陳望舒遲疑道：“那麻醉科那裏”
戚彤雯道：“我去和麻醉科說。”
像陳望舒是心外的專碩，那就是心外的人，有時候老師護崽子，會和關系好的科室說，讓學生留在自己科室，就不去他那兒了。
但問題是陳望舒很是糾結地走出辦公室，現在麻醉科負責專碩及規培輪轉的是蒲醫生手下的人
動脈瘤并不是囊腫。動脈瘤的定義為動脈血壁直徑超過正常直徑的50%、永久性的、局限性的擴張。［1］它的形成是由于動脈壁先天性結構異常或後天性病理改變（高血壓、糖尿病等），引起血壁壁局部薄弱、張力減退，在血流的不斷沖擊下，結構與張力異常的血壁壁形成永久性異常擴張或膨出。
還有一點不同的是，介入手術在戚彤雯所在的醫院歸神經外科腦血壁組做，一般為全麻手術（造影局麻，放支架全麻）。
而心髒介入手術是心內科做，多為局麻手術。
“這個動脈瘤肯定是要處理的，你看……”平教授又用線段工具拉了一下：“10×15mm，這是個巨大梭形動脈瘤，無論說你父親頂葉那邊是不是個囊腫，都要先把這個動脈瘤給栓掉，才好談後續的治療。”
戚彤雯說：“要麽你讓家屬先想想辦法吧，先去胸科醫院那邊挂個專家號，反正他們家不差錢，應該是願意拿錢換命的。”
生老病死，都有定數。因為現代醫學的飛速發展，才有了從閻王手中搶人的可能。可這從來不是件簡單的事情，每一種續命的手段都是天價。
戚彤雯的地意的說：“我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你剛才在樂高店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你根本騙不了我。”
蒲子銘當然騙不了她，因為他愛她，所以無法對她隐藏真實的情緒。
“我還特意向售貨員請教，問他比較新的款式是什麽……”
原來這才是她剛才消失那麽久的原因。
戚彤雯說：“你要不然打開來看看？”
于是蒲子銘把樂高包裝盒從禮品袋裏拉出來，通過盒子可以看出裏面是哪一款。
一輛綠色的蘭博基尼。
樂高超跑系列旗艦款。
蒲子銘愣了一下，到底沒說，下次能不能不買綠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