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陰影
第53章 陰影
“高考必下雨”這個魔咒今年又在青城靈驗了,今年高考第一天從上午就開始下雨,一整天都是陰雲密布。
附中每年高考前後學習氣氛都是一年當中的峰值,知行樓被征用作高考考場,普通班提前兩天就放了假,二班前幾天收拾考場的時候就搬進了篤學樓文科棟繼續上了兩天課,提前感受到了高三的緊張氛圍——他們教室旁邊有個空教室,被趙洪明收拾成了辦公室。
被迫跟班主任成了鄰居,連課間稍微吵鬧一點隔壁都能聽見,他們預感到了未來每天都會處于監視中的事實。
這幾天高考連着中考,一連放十幾天假,因為要準備理化生的會考,主科也沒布置太多作業。喻良在書桌前寫英語,對着完形填空心不在焉——高二每年這個時候都有幾個尖子生跟高三一起參加高考,二班今年去了五個,葉扉安就在其中。
好不容易放個長假,這幾個還得考試,不能說不慘,葉扉安本人倒是沒什麽意見,畢竟這種以摸底為主的練兵對他們基本沒什麽影響,畢竟就算成績不錯,也得留下來再複習一年,但喻良這個“局外人”反倒莫名其妙有點緊張,就好像今天坐在考場上的是她自己一樣。
喻良學不下去,刷了會手機,朋友圈裏已經被高考祈福刷了屏,想到明年這個時候就輪到他們收拾心情上考場,她總有種不真實感。
從前總覺得上高中以來的生活度日如年,突然回望發現進度條已經加載到一多半,才發現時間快起來原來從不會給人留餘地,她才剛剛開始試着感受到高中生活的一點快樂,就要準備面對即将到來的畢業和離別了。
喻宏遠今天上夜班,中午在家吃的飯。他在家的時候家裏氣氛總是安靜又小心翼翼,飯桌上幾乎沒人說話,但今天氣氛還好,閑聊的時候喻陽提到他們剛剛換了數學老師,梁雁開口打斷他,讓他好好學習,少操心這些亂七八糟的閑事。
喻良感覺莫名其妙:“你們老師不是前幾年剛來的嗎,我上初中那會就聽說他水平挺高的,為什麽突然換了,生病了嗎?”
“沒生病,”喻陽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麽被辭了。”
“他怎麽能知道,我聽張旭媽媽說,那個老師生活作風有問題,讓人給舉報了。”梁雁說,“有個家長看見他跟個男的,兩個人搞同性戀。”
她說這話的時候壓低了嗓子,最後幾個字朝喻良比了個口型,刻意沒讓喻陽看見,也像避諱着什麽似的,“同性戀”三個字明明是無聲的,但喻良卻感覺頭腦中“嗡”的一下,她拿筷子的手僵在原地,一時間竟不知該做出什麽反應。
直到聽見喻宏遠手中的碗和桌面碰撞發出一聲輕響,他說:“就應該直接開除,這種人當什麽老師,心理不正常,帶壞了孩子,學校責任就大了。”
“這年紀輕輕的,學歷也不低,可惜了……”
“這……這老師也沒做錯什麽吧,”喻良用力掐了一下指尖,她知道這種情況下不該多說話,但只是想要争辯幾句,“他正常講課,沒犯罪,一直都是個好老師,我上初中那時候就聽說過……”
怎麽就會“帶壞孩子”了?他們躲在不為人所知的角落裏小心翼翼,難道就連存在也是一種錯誤嗎?
喻陽不明所以,還在追問“什麽個人生活問題”,喻宏遠警告他小孩子少打聽這種事,梁雁說:“怎麽沒做錯,男的跟男的,挺變态的。”
“但是……”
“你怎麽這麽着急,”梁雁神色怪異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是‘那個’吧?”
喻良一僵。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靜止了,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梁雁的聲音在耳邊回放了無數遍,不知過了多久,她聽見了自己蒼白的辯白:“我不是……”
“那不就行了。快別說這個了,吃晚飯趕緊回去學習,明年你就高考了……”
剩下的長篇大論喻良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感覺雨天濕且悶的空氣從四面八方包裹住了自己的感官,像一堵高牆,嚴絲合縫地隔斷了她和飯桌上其他三個人的聯系。
雖然她一直都知道父母對同性戀的态度,但從隐晦的只言片語中拼湊,和惡意直觀地表達出來,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如果說曾經抱有一絲僥幸,此刻梁雁的話就像一顆炸在深水中的驚雷,讓她不得不直面自己始終在逃避的現實,她在這一刻忽然感覺到了無限的恐慌,只感覺自己的手心濕黏一片。
如果父母知道了她和葉扉安的關系……
喻良控制不住地去回憶自己在人前和葉扉安相處時的每一個細節,反複确認她們的關系是否有被梁雁發現端倪的可能,卻不敢停下機械般往嘴裏塞飯的動作,直到梁雁叫了她的名字,喻良端着碗的手一抖,立刻應聲,是梁雁讓她幫忙盛一碗米飯。
梁雁接過碗,随口問:“你什麽時候開始練畫畫了?”
喻良一時間沒聽明白她的意思,下意識回答:“什麽畫畫?我沒有啊。”
“你抽屜裏那本東西,不是你畫的?”
喻良這才反應過來,梁雁說的是葉扉安送的立體書。
她的臉色頓時煞白一片。
原本是不應該把立體書拿回家的,梁雁翻她的抽屜和書包這種行為也不是一兩次了,多出一本閑書都會被盤問半天,但放在教室跟宿舍又太明顯,前幾天搬教室,她不得已把東西帶回了家,小心翼翼地藏在抽屜的最下層。
想不到還是被發現了。
喻良深呼吸了一下,裝做若無其事地放下筷子,喝了口水,強行冷靜下來:“那是我朋友送我的生日禮物,你們都認識,就是葉扉安送的。”
“哦,我還以為你畫畫那麽好呢。”梁雁點了點頭,“挺好的,你也多交點朋友,你們班上的人以後肯定都是精英,這都是人脈……”
“我們關系都挺好的。”喻良慌亂之下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你今天怎麽了?你媽說話,你老是插嘴。”喻宏遠擱下筷子,擰着眉頭,“知不知道什麽叫忠言逆耳,說你兩句就聽不進去了?”
“我……”喻良咬着自己的下唇,片刻,低聲說,“我知道,對不起。”
……
十幾天的假期對高中生來說珍貴又轉瞬即逝,喻良卻感覺在家的每分每秒都像是煎熬。
“父母是不是察覺到什麽蛛絲馬跡了”,這種懷疑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擾亂她的大腦,包括吃飯的時候、做作業的時候、和葉扉安聊微信的時候,任何有關“葉扉安”的話題都會讓她的神經緊緊繃起。
恐懼和疑慮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侵入了她在家裏的生活,直到再次回到學校,她才短暫地從壓抑的空氣中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自從高二全體搬到篤學樓,就又開始了所謂的“班級文化”建設,老趙把班級內外所有能貼東西的地方塞滿了标語,唯一的白牆被他貼了“明日之星”榜,用的貼紙依然是紅澄澄的愛心,兩相對比,有種古怪的喜感。
這兩天大部分時間都是自習,埋頭于試卷時,桌角被人一敲,喻良疑惑地擡起頭,見葉扉安對她比了個手勢,她做題做得正心不在焉,見狀沒有猶豫,跟對方一起出了門。
可能是因為兩天後的會考,也可能是因為老趙就在隔壁,他們班今天的氣氛有點過于端正,課間基本都沒人說笑,篤學樓文科棟一樓只有他們一個班,聽不見同樓層的喧鬧,四周是空落落的安靜。
她從廁所的隔間出來時,葉扉安已經在洗手臺前洗手了,喻良扳開水龍頭,不小心擰到了熱水,她驚呼着被燙得一縮,葉扉安對她發出了無情的嘲笑。
“讓你笑!”喻良惱羞成怒,把水甩在她的校服上。
“我這周就帶了一身校服啊,髒了你給我洗。”葉扉安捂着校服前襟警告。
“嗯?我覺得挺幹淨的啊,不信你再讓我抹兩下……”
她作勢要撲上去,葉扉安也沒躲,大大方方地朝她張開手臂,喻良只糾結了半秒,湊過去啄了一下她的嘴唇。
兩個人十幾天沒見,吻得都有點亂,喻良抵着隔間的門,磕在把手上有些難受,她輕哼一聲,感覺葉扉安的手環過來,墊在了她和門把手之間。
有人在隔間外洗手,她們貼着彼此,感受着對方克制又淩亂的呼吸,等到鈴聲後門外歸于安靜,葉扉安抵着喻良的額頭,問:“現在有開心一點嗎?”
果然還是被看出來心情不好了,喻良把臉靠在她的肩膀上,慢吞吞地點了點頭。
“扉安。”
“嗯?”
“我們如果被發現了……怎麽辦?”
對方沉默了片刻。
“不會的。”葉扉安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們小心一點。”
“還有一年。”喻良深吸一口氣,“我一定要跟你考去一個城市。”
等到她能從父母無孔不入的監視裏松一口氣,就可以無所顧忌地牽葉扉安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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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啦!今晚跨年,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呀!
(另外關于會考的時間問題Orz,我記憶裏一直是高二夏天會考,今天問了寝室的同學,好像各個省份時間不一樣,而且選科制實行以後跟以前好像也不一樣……當然也不排除是我記錯了,反正,大家就将就看吧,就當這個時空是夏天會考的吧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