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橘子糖
第39章 橘子糖
他們果然在路上堵到了半夜,到附中時已經接近十一點,老趙匆匆囑咐了兩句讓他們好好休息,就趕緊放人回家趕元宵節的尾氣。
這是喻良第一個沒有在家過的元宵節,往年這個時候她早就在阖家團圓的尾調裏過完了寒假最後一天,應該正在梁雁絮絮叨叨的叮囑中反複檢查明天的行李,今年她卻跟同學一起在高速上堵了半宿的車,這應該是她回家最晚的一次了……怎麽說,也算多了一段新奇的人生體驗。
附中門口的馬路半夜很少這麽熱鬧,兩邊不少等孩子的家長,葉扉安拉着喻良,一下車就鎖定了對面一輛黑色商務車,跳起來朝那邊招了招手。
之前喻良見過葉扉安的媽媽一次,吳曼箐跟葉扉安的長相乍一看并不十分相似,吳曼箐眼角眉梢往上走,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淩厲且強勢,但葉扉安不一樣——直到今天見到葉峰,喻良才知道葉扉安這幅天生帶着笑意的臉是怎麽生出來的了。
葉峰這次在國外待了接近一年,葉扉安跑過去先圍着他叽叽喳喳地倒了一堆話,他直到給兩個孩子放好行李都沒空插話。喻良頭一次見到她話這麽多的一面,覺得好笑的同時還有些說不出的羨慕。
反正她面對喻宏遠時從來不敢這樣,“父母”在她家裏有時候更像“上下級”,和他們聊天,從來都是不敢放松的。
“吃飯了沒有?”葉峰總算是被她吵煩了,把車倒出停車位的時候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問,“喻良旁邊有零食,你們分着吃一點。”
從見面的一句自我介紹以後,葉峰只說了一句“扉安跟我提過你”,喻良心裏莫名有些忐忑——不知道別人在第一次見到戀人的家長時是什麽心理活動,反正她現在神經質一樣纏着自己的書包帶,坐得筆直,哪怕知道自己現在只是“葉扉安的同學”,她也緊張到幾乎不知道該說什麽。
倒是葉峰似乎沒有把她當成外人,他身上有種搞學術的人特有的平和,說話時眼角的笑紋若隐若現,估計只有此刻“心懷鬼胎”的喻良在他面前才會緊張成這樣,他沒有上來就先查一通戶口,甚至沒說半句寒暄,只是聊了兩句集訓期間的情況,說話口氣不像是對孩子,更像是和朋友聊天。
喻良搓了搓自己被書包帶勒紅的手指。
好像不是所有父母都像梁雁和喻宏遠一樣習慣對自己的孩子高高在上。
她盯着和梁雁的聊天界面,正出神,嘴裏忽然被塞了點東西,有些酸澀的橘子味在唇齒間散開,她才反應過來這是一顆糖。
“好吃嗎?”葉扉安晃了晃手裏透明包裝袋,“我一嘗就覺得你會喜歡。這是什麽味道的?”
的确是喻良會喜歡的口味,外層的酸澀褪去以後是并不膩的軟糖,她點了點頭,回答:“橘子味。”
葉扉安:“诶?我吃了個草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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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峰在前面開車,她們兩個坐在後排,看上去是各自占據一邊、并沒有多親近的“普通朋友”,但借着葉峰側頭看後視鏡的機會,葉扉安裝做拿零食,在陰影中幫喻良撩開了貼在嘴唇上的幾根發絲,拇指有意無意地掃過了她的嘴唇。
喻良垂在身旁的手悄悄勾了一下葉扉安的手指。
葉扉安側頭對她眨了眨眼,她的眼裏有窗外飛掠過的燈光,對視的那一瞬間喻良像是被她眼底的笑意燙到,睫毛輕輕一顫。
心跳是無法預測的,就像這一刻,喻良忽然很想吻她,想和葉扉安分享這個橘子味的心動。
葉峰踩下剎車等紅燈,轉頭問:“喻良是住在知春路吧?你們小區能進車嗎?”
這句話一把将喻良扯回了現實,她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連忙點頭:“能……不用,叔叔,把我放在前面那個小區門口就行,謝謝您。”
“沒事,也不遠,自己回去不安全。”葉峰笑笑,“你家在幾號樓?”
“我……”喻良咬着下唇,遠遠看見了等在小區門口的梁雁,“不用送了,叔叔,我媽在門口等我了。”
——可惜時間不會為她們停滞,某些暧昧和心跳注定只能被藏在昏暗的角落。
梁雁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路上她們甚至沒聊天,回家以後,喻良發現家裏人都還沒有睡。
她家的作息一直很規律,喻宏遠有時候會晚歸,但十點以前一定會關燈睡覺,除非發生什麽意外——喻良放下行李,察覺到氣氛不太正常,喻陽房間散了一地的書本,他在埋頭補作業,喻宏遠坐在他旁邊,兩人都是一言不發。
剛才在路上的旖旎心思頓時被沖得一幹二淨,喻良心裏咯噔一下:“媽……”
“你快去睡覺,明天還要早起。”梁雁把她推開,“不用管他們。”
不用猜,絕對是喻陽又跟他們吵架了。
從前梁雁和喻宏遠很少吵架,兩人從來都是各種意義上的“模範夫妻”,但從喻陽到叛逆期開始,大概是有喻良的先例,喻宏遠總是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什麽會教出一個這麽叛逆的兒子。他跟梁雁兩個人互相覺得對方有問題,喻陽成了家裏的矛盾中心。
“媽,你沒事吧?”喻良給梁雁倒了杯水,擔憂地問。
“我沒事,我能有什麽事。”梁雁端水的手微微顫抖,她眼眶發紅,朝喻陽房間瞥了一眼,還是氣不過,揚聲道,“什麽都是我的錯是不是?!我不用工作了?我天天在家閑着沒事幹?你要是覺得自己教得好,自己怎麽不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守着他!”
喻宏遠沒答話,“咣”一聲甩上了門。
喻良吓了一跳,順了順梁雁的後背,低聲安慰:“媽,別生氣了,我爸也是着急……”
哪怕是吵架,他們也從不像其他人一樣摔盤子摔碗,永遠是冷戰,梁雁強勢慣了,如果沒有人主動向她低頭,家裏能一聲不吭地冷一個月。一個家往往能分成四個陣營,喻宏遠和梁雁各占一邊,矛盾中心喻陽毫不在意地照樣混蛋,剩下一個喻良無端被牽連,只能小心翼翼地在其中調和,只有這時她才會想上學……有時候喻良自己覺得自己值一個諾貝爾和平獎,也算是為世界和平做出了貢獻。
梁雁眼圈發紅,反複強調自己沒事,抹了把臉催她去睡覺,喻良實在放心不下,又去喻陽房間裏看了一眼。
折騰了半天,躺在床上的時候已經淩晨一點了,隔壁房間隐約傳來喻宏遠的訓斥聲,她盯着天花板上的一塊污漬,突然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疲倦。
元宵節已經過了,竟然是一場争吵,給這個阖家團圓的節日畫上了句號。
喻良能預見到明天早上的場景,甚至還能提前感覺到兩周後回家的窒息感。
這才是她的現實,車上那陣橘子味的心跳才更像一場夢,就好像糖果的甜味終于會被辛辣的牙膏沖淡,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葉扉安其實離自己很遠。
沉溺在戀愛中的人永遠無法清醒地意識到某些事,但葉扉安倚着車床的側臉像是投在她心上的一個影子,有時可以用遮掩住某些她不願意面對的恐懼,然而在幾個險些被察覺的瞬間、在偶爾意識到一些差距的時候,這種恐懼還是會冒出一個尖。
手機“嗡”一聲,是葉扉安發了一條微信。
從一回家就被卷進這場争吵裏,喻良這才想起來,她回家後的這一個多小時,只給葉扉安回了一句“我到了”報平安。
果然,葉扉安連續給她發了一串消息,先是分享了今天給她吃的那顆糖的牌子,又發了被她媽媽煮成芝麻湯的湯圓的照片,最後一條是“晚安,明天見”,大概是沒有等到回複,以為她已經睡了。
喻良把手機貼在自己心口,試圖通過這個動作離葉扉安近一點,好像隔着屏幕,可以從對方手心汲取到溫暖。
未來某一天,她可以毫無顧忌地和葉扉安站在一起……會嗎?
Y:好想你啊
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但喻良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文字,對面發來一條語音。
“我也想你。”
葉扉安的聲音從手機裏傳出來的時候,直白的想念忽然像是要把她淹沒,喻良抽了抽鼻子,語音回複了一句:“還好明天就能見到了。”
葉扉安:“怎麽辦,我現在就想開學了。”
“怎麽還有學生想開學呢,我不會是學傻了吧?”
喻良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Y:那我應該也學傻了。
A:這我不知道,但是你再不睡覺,可能真的要傻了。
Y:好吧
葉扉安回了一句語音:“晚安。”
喻良把這幾句語音反複聽了幾遍,葉扉安的聲音很輕,像一根羽毛輕輕在她心尖掃過,喻良暗滅手機,翻了個身,把臉埋在了玩具熊裏。
——就算抓不住,她也想把這點溫柔刻在自己心上。
哪怕是有期限的也好。
喻良自言自語一樣輕聲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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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應該是最長的一卷,後期會有一點小虐,一點點。
這篇文已經過半啦,橘枳完了以後就回到現實時間線了,這個月事有點多,但是我會爬上來更新的(;)=З=З=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