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病
第25章 生病
周一早晨,喻良在教學樓一片背書聲裏匆匆忙忙撲進教室,班裏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了,趙洪明坐在講臺上,從她進教室開始盯了她一路,喻良提心吊膽地擡頭看了一眼,七點二十九,正正好好差十幾秒遲到。
見人已經到齊,趙洪明在教室裏巡視一圈,出門去了,假裝收拾書本的喻良松了口氣,前排的潘珊拿着本課本擋着臉,幽靈一樣平移過來,壓低聲音說:“你怎麽才來?老趙剛才臉拉那麽長……今天背政治,等會上課提問第四章 。”
“國道那邊修路,堵了半個多小時。”喻良捂着嘴悶聲咳嗽了幾聲,問,“成績出了?”
他們上周月考,隔了一個大休,考試的那點緊張感已經快要消失殆盡了,只有桌上的高高一摞試卷提醒他們期末将至,潘珊擋着臉說:“應該是出了,剛才政治老師來把前幾名叫走了,現在還沒放回來。”
“你臉色好差啊。”潘珊觀察了她一陣,憂心忡忡地問,“生病了?”
“昨晚睡覺沒關窗。”喻良悶聲悶氣地回答,“小感冒。”
剛才她進教室就發現空了幾個座位,原來還以為今天又有人遲到,但身後葉扉安的位置也空着,桌面上攤着打開的政治課本和錯題集——除了死記硬背的框架和随時變化的時事熱點,葉扉安背政治一直喜歡結合大題,昨晚她才給喻良梳理過這幾道簡答題的思路——可見這些人是來教室以後才被叫走的。
每到要出成績的時候,喻良心裏總是開始惴惴不安,上次考到30名,可以說是進步,但也屬于正常的成績波動,一次考試說明不了什麽,多少也有點運氣使然。
考得好是走運,考不好是正常,只要不是倒數就是有進步……喻良在心裏反複念叨了幾遍,韓笑笑把成績單貼在牆上的時候,她才攢夠看一眼的勇氣。
雖然幾乎所有人都在說“一次成績說明不了問題”,但真正完全不在乎成績的學生還是少數,成績單貼上的時候一圈人圍了上去,喻良扒着潘珊的肩膀,踮腳從人縫裏張望,看見葉扉安的名字還是在最頂上,班級與年紀都是“1”時小小地松了口氣,然後一路往下,看到了“33 喻良”。
喻良抽了抽鼻子,感覺鼻塞堵得她有點心悶。
潘珊拿着小本子記下自己這次考試的分數和排名,她這次總算考到了自己學號在的位次,拍着胸口謝天謝地,往下看了幾名,頗為擔憂地回頭看了喻良一眼。
“喻喻……”
“沒事,我也算進步了。”喻良飛快地搖了搖頭,朝她笑笑,“你先回去吧,我看看每科的分數。”
“對對對,你看,你年紀排名升了好多啊,我們班這次考得不錯其實,班裏排名有迷惑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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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良仔細記下自己每科的分數,她這次成績的确難以入目,垂着頭坐在位子上發呆,慢慢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字。
松懈、浮躁,她想了想,在後面加了個“分心”,然後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葉扉安空蕩蕩的座位,飛快地把最後一個詞劃掉了。
期望落空的感受并不讓人愉快,喻良擰開保溫杯用一口冷水壓下幾聲咳嗽,感覺頭暈目眩,把小本子随便一扣,趴在桌子上補覺。
她不是個抵抗力弱的人,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感冒是什麽時候了,上次有這種昏昏沉沉的感覺,還是藝術節那次宿醉後,她胡亂把外套兜帽扣在頭上,打算争分奪秒地睡一覺,上課的時候起碼有點精神。
隔着一層衣服,周圍的吵吵嚷嚷的聲音變得朦胧起來,喻良在悶熱的羽絨服下聽着自己的呼吸聲,又感覺耳邊嗡嗡的睡不着,中間好像聽見潘珊說了一句“她好像生病了”,然後帽子被掀開,一只溫熱的手輕輕覆在了她額頭上,喻良下意識眯了眯眼,看見葉扉安又擡起另一只手,試了試自己的體溫。
“有點發燒。”葉扉安試了一下溫度就松了手,俯身幫她攏了攏被汗黏在額頭的劉海,輕聲問,“帶應急的藥了嗎?”
喻良搖了搖頭。
“我這裏有,有沒有什麽過敏?”葉扉安聞言,在自己的桌肚裏翻翻找找出幾個藥盒,仔細确認了日期,“這個是退燒的,你吃了我幫你請假回宿舍休息。”
喻良:“不想回。”
“啥?”想幫忙但一直插不上手、只能圍觀的潘珊當場震驚了,“你不想回我幫你回宿舍行不行,怎麽還有人不想請假休息呢這?這這這必然是燒糊塗了啊,葉姐,你說呢?”
“今天就是講評試卷,沒什麽新課。”葉扉安大概能明白她的顧慮,說,“你要是怕落下什麽,晚上直接問我?”
喻良猶豫了。
葉扉安循循善誘:“燒退了再回來上課,你這樣也聽不進去什麽是不是?”
喻良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從來只見有人需要被督促着學習,頭一次見到有人需要被督促着休息,葉扉安有點想笑,跟老趙說了一聲,跟潘珊一起把喻良扶回了宿舍。
喻良在宿舍昏昏沉沉地睡到了中午,被樓道裏學生回宿舍的說笑聲吵起來,發現自己悶在被子裏出了一身汗,發燒加心情郁悶,她一直沒怎麽睡安穩,坐起來的時候眼一花,起床失敗。
“噓——小點聲,喻喻在睡覺。”
好像是李若水小聲提醒了一句,下體育課進門的舍友同時放輕了腳步,潘珊湊上來小心地試了試她的額頭,喻良翻了個身,自己也試了試:“好像沒那麽燒了。”
“胳膊放進去,剛出汗就吹風,不怕感冒加重啊,自己聽聽你嗓子啞成什麽樣了。”李若水一把将被子蒙在了她身上,喻良被糊了一臉,表情無比精彩,幾個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喻良跟着笑了一陣,莫名其妙地感覺胸口堵塞的那口氣通了不少,幾個舍友把打包的飯菜放在她的桌子上,又叽叽喳喳地囑咐了一通每種藥要怎麽吃,最後王璧把手裏的一本筆記本放在她床上:“葉扉安被老趙拎走了,讓我把這個給你帶回來。”
聽到“葉扉安給的”,喻良披上外套坐起來,随手翻了幾頁,筆記本裏夾着的試卷随着書頁的翻動掉在床上。
是葉扉安上午三門課的月考試卷,對照着答案修改過,稍微繞一點的題目都用紅筆按照老師的思路記得清清楚楚,旁邊用藍筆加了點記筆記的人自己的思路,明顯不是打算留給她自己看的。
這就是葉扉安的字跡,葉扉安經常被各科老師誇“字跡工整,字體好看”,但這種誇獎僅限于考試和其他要上交的作業,她自己寫給自己看的草稿、筆記、錯題本,內容除了本人以外沒人看得懂,但試卷上的字跡工整得有如印刷,透過薄薄的紙張,隐約能從另一面看見起落的筆鋒。
試卷附上了喻良自己的答題卡,大題有另外的批改痕跡,數學試卷最後用紅筆畫了一個卡通流淚小狗頭,下有與工整的筆記體格格不入的四個龍飛鳳舞的字,一看就是臨走時倉促寫上的:多喝熱水。
喻良“噗嗤”一聲,笑場了。
“這就對了,笑出來就好了嘛……”
早上短短的一段失落好像就因為舍友細微的關心和這幾張試卷一掃而空,她把這份珍貴的筆記小心翼翼地收好,蒙在被子裏,盯着和葉扉安的微信聊天界面發呆,她想了想,把備注“扉安”重新改回了“A”。
她沒加亂七八糟的微商,備注是短短一個“A”,葉扉安就在她通訊錄的第一個,和她自己的昵稱“Y”一起看,像一對情侶網名。
正盯着手機傻樂,對面突然來了條消息,喻良吓了一跳,手機差點摔到地上。
A:感覺好點了嗎?
A:別忘了吃藥。
現在午休鈴已經過了,宿舍裏很安靜,能聽見走廊上查寝老師抓違紀的聲音,上午講評完試卷,舍友都在争分奪秒地改錯題,喻良想了想,覺得還是命要緊,她躺在床上翻了個身,悶頭打字。
Y:好多了,筆記救大命了
她打完字,加了一個跪拜的表情包,對面顯示“正在輸入中”,大概輸了得有兩分鐘,喻良眼睛幾乎黏在了聊天界面上,急得心癢,幾分鐘後,葉扉安回了。
A:不要擔心成績,正常波動而已,連着兩次這個名次,說明你已經要進去前三十了。
A:哪有人一直穩的,直線上升,考第一當學霸,打臉配角,那是爽文劇情。
看過成績單,葉扉安基本上就知道她為什麽蔫了一早上,喻良把這兩行字來回看了幾遍,突然萌生了一個念頭,噼裏啪啦地打字:你不是一直都很穩嗎?
這次葉扉安秒回:我也沒有吧
Y:?
A:我也不是不能下降
這話挺正常,但喻良大概是燒糊塗了,自己腦回路不正常,話中的分辨意味被她無限放大,不知道怎麽的,就被曲解成了“誰說我不能考不好,下次掉一個給你看看”的意思,喻良一時間不能理解這種争強好勝的意義何在,回了一句:不行!你好好考!
對面詭異地沉默片刻,回複:你覺得我是那種自己找罵的人嗎?
确實……不太像。
A:我的意思是,我這個下降不是說名次,你看我這次,雖然還是第一,但分數就比上次低了十多分,差點就掉下來。
這還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她後面又補了一句“好好休息”,言語間充滿了對她發燒把腦子燒短路的關切與擔憂。
……喻良覺得自己還是燒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