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秘密
第5章 秘密
喻良:“跟誰啊?”
“嘶……這個我還真沒弄明白,”潘珊撓了撓頭,“好像是隔壁一班的,沒聽見叫什麽。”
說完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你看看,不都說談戀愛影響成績嗎,人家不還是照樣考第一,可見成績下降是個人原因。”
喻良深以為然,但她手裏拿着葉扉安的答題紙,隐隐覺得背後議論人有點不禮貌,她遞了個眼神,悄聲說:“快轉過去吧,祝姐剛才在點人講題呢。”
“啥?你不早說,我靠,她講到哪了……”
潘珊連忙轉回去翻試卷對答案,喻良把答題紙放回葉扉安的一摞試卷裏,飛快地說了句“謝謝”,葉扉安埋頭于政治一寫一整頁的主觀題,随口應了一聲,鬼使神差地,喻良感覺有點心虛。
就好像忽然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秘密一樣。
平心而論,葉扉安會早戀也是正常事。
她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在人潮中第一眼就能抓住人目光,愛說愛笑,跟誰都能說上話,朋友滿學校都是,名字常年挂在學校表白牆上,生日和各種節日收到的禮物能塞滿書包,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們春心萌動,誰會不喜歡這種女孩呢。
但早戀對象但凡跟“成績很好”沾上邊,就好像有點變味,本來正常的事也顯得令人震驚起來,就好像“好學生”本來就該清心寡欲似的,也不知道是誰留下的刻板印象。
八卦主要停留時間與當事人的在意程度成正相關,葉扉安明顯屬于對這個絲毫不在意的類型,八卦傳得快去得也快,下了早自習,祝姐發了兩大張正反面的閱讀理解專項訓練作為今天的課後作業之一,班裏氣氛立刻又低了八度,強打起精神來對付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試圖在上課前能趕幾道是幾道。
早自習之後是打掃衛生的半小時大課間,不少老師尤其喜歡在這個時段抽人背書,喻良昨天歷史課提問沒背上來,不得不抽空去了趟歷史辦公室。
這次二班歷史考得十分慘烈,最高分是葉扉安的92,年級最高分,全班均分78,差兩分被主任陳殿勝帶的三班趕上,歷史老師是個姓孫的中年男人,平時頗為疾世憤俗,講課語氣抑揚頓挫,二班人稱“孫憤青”。喻良這次歷史62,不多不少比最高分差了三十分,卡在及格線上搖搖欲墜,排班級倒一,被慷慨激昂地教育了二十分鐘,孫憤青提問完又把她答題紙重新批了一遍,看着一片紅的答題紙,喻良感覺自己心又涼了半截。
“你現在後排就是葉扉安,近水樓臺先得月,知道嗎?”孫憤青訓完了人,語重心長地說,“女生啊,不要太內向,不懂就問,覺得和老師距離太遠的話,可以問同學啊,這麽好的資源,不用白不用,是不是?”
喻良下意識來回卷着手裏試卷的一個角,小聲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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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點回去吧,啊,別耽誤上課……對了,讓潘珊課間操來找我。”
“好,謝謝老師。”喻良在心裏幫潘珊捏了把汗,飛快地一鞠躬,“老師再見。”
她閃出辦公室,拍了拍胸口,感覺自己快要呼吸不暢了。
當時考來重點班時,每個人都是自己初中的尖子生,來了以後才知道什麽叫人外有人——總有人不僅背書背得比你快,理解能力還比你強,邏輯思維也比你好,但是很少有人糾結這點落差感,畢竟重點班進度快,稍微落下一點,沒人等着你撿起來。
每次考完試,喻良都會懷疑一遍“我真的适合待在二班嗎”,眼看着班裏的人從45個減少到了40個,她在最後一排,有點坐立不安。
從辦公樓回去的路上,她腦子裏一直回想着這句“近水樓臺先得月”,剛從樓梯上下來,忽然聽到樓梯口有動靜,好像是有人發生了争執。
附中知行樓是個四四方方的中空建築,中間地面上是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圖,高一高二各占一邊,互不幹擾。一樓除了文理重點班以外都是多媒體室和會議室,辦公樓下到一樓的這個樓梯十分偏僻,離教室又遠,平時很少有人往這邊走,連值日生都不打掃這個樓梯,喻良有點納悶,誰會在這裏吵架?
争吵聲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喻良一時間進退維谷,剛想上樓繞路換一個樓梯下去,忽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葉扉安?
她扒着扶手往下看了一眼,還真的是葉扉安,被一個女孩子拽着校服袖口,她皺着眉頭在說着什麽,想把袖子從他手裏抽出來,女生蹬鼻子上臉地去拉她的手,葉扉安好像有點生氣,她隐忍再三,把女生的手從自己手腕上掰了下來。
“你不是喜歡女生嗎?為什麽不能和我試試呢!”
喻良吓了一跳,後退一步,手裏的試卷掉在了地上。
“誰?!”
女生匆忙出來看,只聽見一陣慌亂的腳步聲,轉頭一看,葉扉安已經走了。
……
喻良急急忙忙地從另一個樓梯回了教室,還有一分鐘打上課鈴,第一節 是老趙的地理課,她一拉開後門,跟坐在位置上的葉扉安目光相接。
不小心撞破了一個秘密,喻良做賊心虛,低着頭不敢看她,悄悄回了自己的位置,心裏不由自主地給剛才的一幕做了無數個猜測。
什麽叫“你不是喜歡女生嗎”……喻良心想,那是葉扉安的朋友……難道是女朋友?她心驚肉跳地想,兩個人還鬧矛盾了?
喻良生活在一個傳統得不能再傳統的家庭環境裏,“同性戀”這個群體,她只在文學作品裏看見過,在她生活的那個環境中人的印象裏,“同性戀”跟“牛鬼蛇神”基本是同義詞,她都沒想過自己身邊也會有“同性戀”的存在。
而且這個人還是葉扉安。
她從來沒見葉扉安生過氣。二班男女比例約為五比一,女生多,而且臉皮沒有太厚的,這種班裏一般不會有什麽大矛盾,雖然聽說過有幾個普通班拉幫結派的風氣,但這種事在成績至上的重點班基本沒有,班裏平日裏小打小鬧,雖說有時候難免動氣,多半今天互不理睬,明天就好了,但葉扉安不一樣,她對誰都笑眯眯的,脾氣出了名的好,從來沒這麽冷着臉跟人說話。
喻良的臉蒼白一片。
趙洪明簡單提了兩句這次考試地理的情況,讓他們先自己讨論錯題,喻良抓了兩把頭發,發現葉扉安怎樣,好像也不是她應該考慮的問題,她下意識咬着筆帽,照着答案開始修改主觀題,忽然一僵——葉扉安戳了戳她的後背。
完了,喻良心想,她可能要被“滅口”了。
“喻良,”葉扉安指着一道選擇題,“選擇第十題怎麽做?”
喻良一愣:“啊?”
葉扉安:“我地理不太好。”
“哦哦哦哦哦,這個題……呃,我看一下……”
喻良心裏七上八下的——葉扉安只有地理這一科偏弱,“偏弱”當然是相對于她其他科目來說的。喻良這次地理考了全班最高分,比葉扉安高了四分,多對了兩道選擇題。但地理這種科目,思路稍微一偏,一錯就是一個題組,考最高分多少也可以說是運氣使然。很少有人向她請教問題,喻良感到緊張,她只有在地理這一科上能找到點自信,看了好幾遍題幹才敢把自己的思路講出來,講得磕磕絆絆。
“呃,就是這樣,”喻良說完,慫慫地加了一句,“我是這麽想的,也不太确定到底對不對……”
葉扉安把筆在指尖轉了幾圈,若有所思地圈了個關鍵詞:“你說得對,這個詞原來是這麽用的。”她擡頭一笑,“謝謝你。”
喻良有點不好意思:“沒事,不用謝。”
葉扉安忽然擡起眼來,認真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喻良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早上在樓梯口的事一直在腦子裏回放,本來想當做沒看見,可現在被她一看,才發現想忘也忘不了,葉扉安才想張了張嘴,講臺上趙洪明敲敲黑板,全班斷斷續續地安靜了下來。
喻良趁機轉回去坐好,如釋重負,有點慶幸——可能她真的沒發現?
“來看試卷,這次選擇題第十題錯誤率最高,百分之八十,我們來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難題……”
喻良翻出眼鏡戴上,老老實實攤開卷子聽課,忽然感覺後背又被人戳了戳,她低頭一看,葉扉安從靠牆的一邊遞過來一張便簽紙。
附中不強制要求住校,但為了方便,還是不少學生選擇住在宿舍,住宿生為了聯系家裏多半帶會手機,走讀生肆無忌憚,更不用說了,但在陳殿盛的“高壓統治”下,基本上沒人白天敢掏手機出來,所以學生間的交流方式還是停留在最原始的那種——傳小紙條。
喻良小心地擡頭看了眼老趙,接過紙條,葉扉安在紙條上寫着:早上的事不要說出去,謝謝啦。
喻良倒抽了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