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醉酒
第2章 醉酒
“葉扉安回來了啊!葉扉安!”白詩雲舉着杯啤酒,忽然想起來,問,“學姐,你是不是之前跟葉扉安一個班的?”
白詩雲是喻良回青城以後才認識的,她幾年前進了十五中工作,不想再和父母住在一起,可青城的房價這些年水漲船高,作為一個普通工薪階層,買房着實任重道遠,介于一直住教師宿舍也不太方便,幹脆在附近的小區租了套房子,這麽着,她和白詩雲成了舍友。
女生之間的友誼真的很簡單,一起打卡幾家網紅店就建立起來了,認識以後才發現,白詩雲竟然也是附中畢業的,是比她晚一屆的理科生,在附近的公司上班。今天是周六,高一下周一才回校軍訓,抓住最後兩晚的放縱,她們穿過大半個青城,去了一家網紅音樂餐廳。
喻良人比較安靜,偏偏認識的人一個兩個都是話唠。華燈初上,駐唱今晚的歌單頗為抒情,氣氛剛好,自從昨天見了葉扉安一面以後,喻良總感覺心裏悶悶的,白詩雲聽說過葉扉安,卻不知道她倆關系的細節,喻良含混地應了一聲,有點納悶:“你知道葉……她啊?”
“當然知道了!我們那一屆都知道,高三的時候班主任老是提她!”白詩雲興致勃勃地繼續說,“我聽學姐說她在大學也特別大佬,倒是不知道為什麽沒出國……可能是因為保了她本校的研究生吧,而且人家才畢業就拿到了紅圈所的offer,還過了國考!據說她最後選了律所,前不久還辭職了。”
喻良默默低着頭,聽着旁人口中這些年自己早已經爛熟于心的、葉扉安的現狀,試圖從不同的角度填補上自己這些年的空白。可能是有點醉了,聽到最後一句,她居然立刻就緊張起來,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為什麽辭職了?”
“大佬的想法,我們怎麽能知道。”白詩雲嘆道,“肯定是有了更好的去處啊,不像我們,從來只有被工作選,什麽時候還選過工作……反正我們只能眼饞一下了,唉——真不知道她以後會找個什麽樣的男朋友……性別能不能別卡太死啊,我也不是不行。”
喻良一愣,然後覺得有點好笑。
因為她意識到白詩雲說得對,她跟葉扉安早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她這種人,如果不出意外,人生一眼就能望到邊,可葉扉安金光閃閃,前方一片坦途,不可限量。
白詩雲說着說着,忽然意識到喻良已經很久沒回應了,她閉了嘴,後知後覺喻良今天不太對勁。
“喻喻?”
她倆都不是酒量好的人,配合氣氛就點了一紮啤酒,白詩雲一小杯都沒喝完,那一紮已經快見底了——白詩雲一拍腦門,這才想到,高中同班同學,如果關系好,葉扉安回青城的消息就不該是她跟喻良提起了。白詩雲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趟了個雷,尴尬地笑了笑,試圖岔開話題:“這個魚火候有點過了啊,快糊了都,不太好吃,網紅店果然不值哈。”
喻良沒聽見她說話似的,又給自己倒了杯啤酒。
她好像真的有點醉了,耳畔的音樂聲變得模模糊糊,她朦朦胧胧間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自己像是坐在十幾年前那家燒烤店裏,身邊同學玩游戲的笑鬧聲充斥着一整個包間,每每有朋友撺掇她喝一杯,身邊的人都會伸手攔她一下,同學們起哄,那人就說她感冒了,在吃頭孢,這個借口來來回回用了兩年。
喻良抽了抽鼻子,眼一閉,直接趴在了桌子上,玻璃杯“當啷一聲倒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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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喻良?”
這也不像仇人啊,白詩雲心裏納悶,老情人重逢才能讓人喝醉吧?
白詩雲悔不當初,沒想到自己幾句話能讓喻良喝成這樣,她連忙抽出紙巾,幫她擦灑在身上的酒,她感覺喻良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模模糊糊地嘟囔了幾句話。
“什麽東西?”
“……一會兒去操場散步,”喻良嘟嘟哝哝地說,“扉安……”
這語氣,難道真是老情人……白詩雲整個呆住了,震驚過後,她反應過來自己這是撞破了個大秘密,喻良醒了以後估計得把她暗殺。
她只好裝做自己聾了,眼觀鼻鼻觀口地充耳不聞,結了賬,盤算怎麽把醉鬼送回去,她才想叫個出租車,忽然被一只手攔住了。
“嗨,你是喻良的朋友嗎?”
“啊?哎呀我c……”白詩雲回過頭,吓了一跳——她認出來這個笑眯眯地跟她打招呼的美女是葉扉安,實在沒想到剛才她們讨論的人本尊就在附近。
什麽情況?老情人破鏡重圓了嗎?
她一咬舌尖把一句國罵憋了回去,尴尬地回答,“是、是啊,你、你……”
“我叫葉扉安,是喻良的朋友,”葉扉安朝她禮貌地一笑,“我今晚跟喻良有約了,我現在能接她走嗎?”
……
葉扉安記得上一次喻良喝醉的情景,拖着她非要跟理科班的男生動手,揚言有自己在沒人能騷擾她。葉扉安把車開出停車場,瞥了一眼喻良沉睡時的側臉——當年她總喜歡拿這個調侃,可如今再回想起來,卻不怎麽笑得出來了。
畢竟那是她們無疾而終的當年。
誰料轉眼過了十年,喻良酒量不見長,酒品倒是好了不少。
她才回青城,沒想到會這麽突然地見到喻良,快到她沒做一點心理準備。在走廊上對視的那一眼,她想問的東西太多太多——這幾年過得怎麽樣?身邊有別的愛人了嗎?還在跟父母生氣嗎……
還有,偶爾也會想起我嗎?
可她不敢問。
“……扉安。”
喻良閉着眼,好像在說着什麽,葉扉安感覺自己高考做英語聽力也沒像現在這樣認真過,她把車停在酒店的停車場,甚至放輕了自己的呼吸,努力想要從她的喃喃自語中辨別出什麽。
然後她聽見喻良在夢呓中叫了她的名字。
“我想你了……”
喻良睫毛微微顫抖,窗外燈影斑駁,不知是不是錯覺,葉扉安看見她臉頰滑下了一滴淚。
在這一瞬間,葉扉安感覺自己的心髒猛地一縮,像是被針紮過,細細密密地疼,喻良沒有忘記她,她該感到驚喜的,可不知為何,她像是被某種落不到實處的苦澀包圍了起來。
葉扉安從大學開始就罷自己的生活過得很滿,學習、社團、各類比賽、不同類型的實習……她拿了各種自己曾經不屑一顧的榮譽,嘗遍了各種曾以為無足輕重的歧視和冷眼,終于在陌生的城市靠自己争取到了一席之地,本以為自己已經長大,可以忘記短暫地出現在自己青春裏的那個人,可喻良的一句無意識的呓語,一把将她拉回了十年前在附中的日日夜夜。
喻良在睡得并不安穩,葉扉安眨了眨眼,不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模糊,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擦去了喻良臉上的淚水。
——我也想你。
……
喻良做了個颠三倒四的夢,夢到了高三的一模考試,在考試結束的鈴聲中醒來,昏昏沉沉地只感覺到了頭疼,她條件反射地摸手機想看看有沒有學生家長的消息,看了眼鎖屏才意識到今天是周末,明天才開學呢。
昨天就不該跟白詩雲出去喝酒,喻良拿枕頭蒙在頭上,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忽然覺得這床觸感不太對,她猛地睜開眼,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救命。
喻良第一反應是大事不好,她心中警鈴大作,把自己從頭摸到腳,确認身上衣物完整,只脫了外套,大概不是喝醉被撿屍了,她坐起來,警惕地環視四周,看裝潢,這應該是個酒店,喻良不敢放下戒心,重新拿起手機,納悶地發現有幾十條未讀消息。
幾十條未讀消息幾乎都是白詩雲發的,喻良本來就頭疼,點開看了幾眼,只感覺大腦“轟”的一聲,炸了。
白詩雲:卧槽你跟葉扉安什麽情況?
白詩雲:舊情複燃?!
白詩雲:一臉懵逼.jpg
白詩雲:你昨天怎麽不早跟我說你倆有約了啊,她帶你走的時候,小醜竟是我自己
還有很多,都在控訴她的“無情無義”,喻良一個頭兩個大,先從這些廢話裏提煉出了關鍵信息——葉扉安昨天來找她了,還把她帶走了。
那麽是葉扉安把她帶到酒店的。
真是要了命了,喻良無暇顧及哀嚎的白詩雲,竭盡全力試圖回想起昨晚她喝醉以後有沒有做什麽無法挽回的醜事,結論是,她喝了不到一紮啤酒,就把自己喝斷片了。
喻良自暴自棄地重新躺了回去。
……她以前喝醉也不斷片啊……難道真就上了年紀了?
她原本以為自己和葉扉安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了,可昨晚葉扉安來找她,做了什麽讓白詩雲以為她倆“舊情複燃”的事?她把白詩雲這幾句話來來回回看了幾遍,試圖咀嚼出點別的可能性,然後她忽然發現在這幾十條消息旁邊還有個紅點。
是條好友申請。
喻良下意識緊張起來,點開這條申請,看到那句“我是葉扉安”時,手一抖,手機掉在了床上。
她先是感覺自己一顆心稍稍放了下去,起碼這說明葉扉安沒有删除她的聯系方式,只是換了新的號碼。
喻良深吸一口氣,通過了好友申請。
葉扉安微信昵稱是簡簡單單一個“A”,跟十年前一樣,頭像也還是一張影子的照片,只不過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孤零零的身影。不知道為什麽,喻良盯着這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感覺心髒像是被人狠狠一抓,她幾乎要掉下眼淚來。
加了葉扉安的微信,她卻不知道要聊些什麽,明明是“失而複得”,她卻感覺心裏像是缺了一塊,不知該用什麽填補,只能空落落地放着。
她想見葉扉安。
可她茫然地心想:葉扉安還想見到我嗎?
但是手動得比腦子快,她剛有了個念頭,消息已經發了出去。
Y:謝謝你送我到酒店,我把房費轉給你吧。
Y:最近有空嗎?我想當面謝謝你。
消息發出去以後,喻良抱着手機,忐忑地盯着聊天框,她總感覺發出消息後看到的是“對方正在輸入”,可葉扉安似乎很忙,過了好幾分鐘,也沒有回複。
她想撤回,可惜為時已晚了。喻良看着酒店陌生的天花板,慢慢閉上了眼。
哪有人會把一個無關緊要的消息放在第一時間回複,她好像醉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