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51章 【re】

第 51 章 【re】

“我看這和尚像是起了赴死的念頭。”方肆悠悠說道。

“确實。”沈紅也看了出來。

既然千葉蓮願意歸位，妖僧的心願也實現在望，剩下這半條命他似乎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約莫是要盡最後一點力氣來超度東剝人。

說話間，千葉蓮和妖僧已經到了東剝人面前，東剝人的族長看着他們步步走近，問道， “你是來悔過的”

千葉蓮哼笑一下， “我也不知道。”

他這幅輕佻的态度更是激得東剝人怒火中燒，族長不再多言，在他的示意下，所有的東剝人一擁而上，朝着千葉蓮和妖僧襲去。

千葉蓮沒多少保命的本事，面對這種架勢幾乎是毫無招架之力，只能靠妖僧獨自接下所有的攻擊。

妖僧沒有保留，将周身的佛光催到最盛，罩着千葉蓮向鏡湖慢慢挪動。

漫天的厲鬼飛舞嘶吼，這次東剝人攻勢兇猛，不管不顧，妖僧的佛光被一寸一寸壓下，這麽短短一截距離，他的佛光便已經被蠶食得厲害，微弱得只夠蓋住千葉蓮。

妖僧知道自己沒法完好撐到陣眼邊緣，便将千葉蓮本體握在手中，讓千葉蓮俯身其上，用僅剩的佛光将他裹住，用盡全身的力氣将千葉蓮抛向鏡湖。

他這邊手都還沒落下，立刻便有數只厲鬼追随而去搶奪千葉蓮，但都被佛光灼燒，瞬間就沒了大半邊身子。

将千葉蓮抛出之後，沒了佛光的妖僧頃刻間便被厲鬼吞沒，他沒有費心去看千葉蓮如何，而是合上眼開始念起經文，聲音平緩，仿佛他只是在山間寺院清修。

幾息之後，念誦經文的聲音突然被掐斷，而與此同時，千葉蓮也将将落進了鏡湖之中。陣眼就在墓穴之中，上次沈紅和方肆下鏡湖時引來三千雷陣将墓室劈塌，原本的機關阻攔都不複存在，現在也正好方便了千葉蓮可以暢通無阻。

陣眼歸位，形勢再無可逆轉，就是他們将妖僧的身體撕扯成碎片也無濟于事。剩下的東剝人們面面相觑，幾息之後，有幾個猛地朝沈紅和方肆撲來，想将這口憋屈發洩在他們身上，可還沒等他們靠近，就先一步被族長攔下。

族長目光不離鏡湖， “沒必要了。”

鏡湖原本清澈透底的水已經染成了濃郁的黑意，湖水不斷地翻滾，縷縷黑霧被逼了出來，飄散向天際。

陣眼歸位，作為鸠占鵲巢的東剝人自然會被驅逐出去，他們早已與陣法黏為一體，如今被迫離開，等待他們的也只有魂飛魄散一條路而已。

東剝人對此都心知肚明，到這個關頭，族長的話也少了幾分威懾力，他們憤憤不平，可奈何妖僧和千葉蓮都沒了蹤跡，只能怒瞪着沈紅和方肆。片刻之後，到底還是有些氣性大的沒能忍住，越過族長朝他們撕咬過來。

鬼邪的招式奈何不了沈紅，他先前一步，默不作聲橫劍護在方肆面前，但有人更快一步!

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威壓自他們的後方撲來，越過沈紅直指東剝人，将這些撲上來的厲鬼震得倒退數步，沒法繼續向前。

而這股氣息沈紅并不陌生，正是君又攜的長離劍。

回頭一看，一群天尤門的弟子正禦劍飛來，不多時就到了他們附近。

這次天尤門來得人很多，還有不少上了年紀的大能，就連君又攜都只能站在後面跟随。沈紅不認識這些面孔，不過他之前就有所察覺，無聲草原還有別的人。

雙方碰面，沉默了幾息，天尤門有人出來對着沈紅和方肆作揖，這人視線轉了幾圈，這才道， “方長老，久別了。”

如今方肆換回原身，氣息徹底變了，但凡與他打過交道的都能認出他就是方不殊。

方肆頓了會才認出眼前之人， “原來是你，如今都做了門主。”

“幼時曾受過方長老指點劍法，晚輩沒齒難忘，這些年天尤門也一直在探尋長老的下落……”

方肆擡手打斷門主的話， “你們現在想做什麽”

千葉蓮已經歸位，鬼陣即将重新化為神陣，天尤門已經沒了破釜沉舟的必要，他們此時竄出來的目的不好說。

門主倒也不含糊其辭，直言道， “天尤門如今是為了踐行約定而來……先前我們确實準備毀去鬼陣，但剛剛越過黑淵就遇着了個僧人，那時他就已經朝不保夕，卻還敢來請我們暫緩幾步，他說他正在勸說東剝人自願解開鬼陣，也好免了一番殺戮征伐。”

“當時晚輩并不肯相信，這僧人也不惱怒，見我們不肯答應，便退了一步說，若是他能勸服東剝人，也請天尤門手下留情，超度東剝人。”

說到這裏，門主停了一下， “雖然到最後他也沒能說服東剝人，可鬼陣到底還是化解了，天尤門不會不認，如今趕來只是為了超度東剝人。”

超度費時費力，按照天尤門以往的作風，他們更願意直接斬盡殺絕，如今肯改了主意也是極為難得。

事已至此，天尤門也沒有說謊的必要，方肆與沈紅對視一眼，沈紅微微搖頭，示意他沒有異議，方肆這才對天尤門門主許諾，他們不會橫加幹預，若要超度還請自便。

得了方肆首肯，門主這才招呼一聲，帶着身後的各路弟子操起家當排開，齊心協力超度厲鬼。

君又攜落後半步，在經過方肆時将八荒劍抛了過來， “謝過前輩。”

方肆收下劍，沒說什麽，帶着沈紅退後幾步，給他們讓出場地來。

天尤門人數衆多，配合默契，所剩無幾的東剝人根本反抗不了，身上的陰煞戾氣在掙紮之間一點點散去。

沒了戾氣，尋常的鬼魂也存續不了，就這樣一個接一個消失在原地。

沈紅一直盯着他們，眼看着東剝人逐個被超度之後才對方肆道， “走吧。”

無聲草原已經覆滅過一次，因為東剝人自願成為陣眼的緣故，陣法才得以保留下來，如今千葉蓮重新歸位，卻也難以保證草原還能恢複到往日興盛的模樣，即便能夠恢複，一千二百年前在草原來來往往的所有生靈都已不複存在。

他們沉默着離開草原，在渡過黑淵時，方肆突然問道， “直至如今，當年為黑淵殉道的大能依然受人崇敬，而你卻不為人知，可會有不甘”

沈紅回頭看他，神色像是有些不解，過了幾息才說， “不會。”

果然……方肆在心中輕嘆，對沈紅而言，這些俗世枷鎖只怕是泛不起絲毫漣漪，想要讓沈紅将牽絆放到自己身上簡直是難上加難。

這個念頭只在方肆的心頭淺淺撥了一下，他面色如常，正準備問沈紅接下來去哪，卻不想沈紅又開了口——

“你不是知道嗎。”

方肆一怔，下意識脫口而出， “我知道就夠了”

“嗯。”沈紅對他笑笑。

方肆頓了片刻才問， “為什麽”

“你不一樣。”

方肆扣住沈紅的手腕，有些止不住的顫意，緩了幾息才平複下來。他開口，語氣平靜得自己都意外， “下次再這麽說，我不會就這麽算了。”

“是嗎。”與方肆相比，沈紅的聲音甚至有些輕快。

方肆拿沈紅沒轍，只能說， “你還不懂……”

但我會慢慢告訴你，方肆在心裏将剩下的半句話緩緩補上。

眼看着他們已經渡過了黑淵，落地之後沈紅才說， “千葉蓮說你想拉我進紅塵，我也願意……我以為我已經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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