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事後清晨
第2章 事後清晨
“原來真的是你……”莊知魚喃喃重複。
穆玖伏頗有些驚訝,她沉默了一瞬,又甩開了她的手,逃了。那動作,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
莊知魚愣在原地,不由得開始懷疑自己。淋浴的水噼裏啪啦地打在她頭上,她突然覺得自己很像偶像劇裏的女主角,如果她能在這個時候哭出來就更像了。
可是,畢竟身處北方大澡堂,即使沒有人,她還是想給自己留點臉面。她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随手抹了沐浴露又匆匆沖掉,拎着自己的小籃子走出了浴室。
莽撞了,她不斷地複盤,不該直接沖上去相認。怎麽上頭到失去理智了?萬一認錯了人,不就尴尬了?
雖然,她肯定自己沒有認錯。
她永遠都記得她的第一次,不,更準确地說,她永遠都記得第一次的事後。那天清晨,當她頂着宿醉的頭疼醒來之後,她便看見了穆玖伏。彼時穿着浴袍的穆玖伏正背對着她、坐在床邊,身上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藥香。長發順着她肩膀垂了下來,有一部分頭發被浴袍壓住。似乎是頭發被壓住不太舒服,穆玖伏擡手理了一下,清晨的柔光便在她的長發上流動着,很是好看。
“你醒了?”穆玖伏回頭問着,把浴袍穿上了。
莊知魚愣了一下,猛然驚醒,這才意識到她竟然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而面前的這個只穿着浴袍的人,正是她昨夜在拉吧看到的美女。那麽……
莊知魚不敢細想了。事實上,她也根本想不起來。她只是望着穆玖伏的側顏,紅了臉,又猛然将被子蒙過頭頂,期待這只是一場宿醉之後的夢……她竟然和人一夜情了!
還是和一個女人!救命!
“如果是夢,我希望是真的,”莊知魚想,“但如果是真的,我想死。”
可那人清冽的聲音分明在提醒她,一切都不是夢。“害怕了?”穆玖伏問,“你昨天晚上逞能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害怕?”
逞能……莊知魚連忙摸了摸身上,嗯,衣服還在。那麽……不是吧!她不會是做1了吧!
然後,莊知魚就意識到了一個更嚴肅的問題:她有沒有用指套?然而,這話怎麽好意思問出口呢?
“你放心,我不會追究你的責任,”穆玖伏說着,拉開了蒙着莊知魚面孔的被子,她頓了一秒,似乎是在端詳她,又迅速挪開了目光,“我可以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看來,是真的發生過。
莊知魚接受不了現實,又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大腦在那一刻宕機,她本能地選擇回避問題——她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于是,她眼睛一閉,開始裝死。
“對了,開房的錢我會付,你不用擔心,”穆玖伏聽起來十分冷靜,“你昨晚在酒吧門口,醉到神志不清,倒在我身上。我擔心你遇到壞人,就帶你來了酒店,給你訂了一間房。不過,你對我很好,我也不算虧。雖然被你折騰得有些累,但是,你讓我很開心,謝謝你。”
不算虧、被折騰、很開心……莊知魚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她似乎該為自己的自學成才感到開心,可這件事早已超出了她的接受範圍,她只好繼續沉默。
只聽那人又提醒她:“下次出來玩,就不能這樣放松大意了,一定要注意安全。這次你遇到了我,下次又會遇到誰呢?”
莊知魚悶悶地應了一聲,然後,她又聽到了穆玖伏起身去洗手間的聲音。“你的身份證就在床頭,你可以檢查一下你的随身物品有沒有遺失。我就在這裏,如果有問題,你可以報警,我不會跑。如果沒有問題,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她說着,花灑的聲音也随之響起。哦,原來她要去洗澡了。
莊知魚已經不記得,那天早晨,她是如何離開酒店的了。她匆匆檢查了一下東西之後,留了張字條,就在穆玖伏洗澡的時候倉皇逃離。
“一時醉酒,無意419,如有冒犯,還請見諒。”字條如是寫着。
不過,當時的莊知魚還是有些慶幸的。還好,已經放假了,宿舍早已空無一人,只是她還沒有離校而已。如果是平常,她夜不歸宿,手機一定被打爆了,只怕還要被輔導員挂在年級大群裏批評……還好,還好,她的荒唐事,沒人知道。
如今,莊知魚站在儲物櫃前,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匆匆穿了衣服。不遠處澡堂裏的水聲,像極了那日清晨浴室裏的聲音。只是,這一次,倉皇逃離的是穆玖伏。
沒想到,她也是個術士。
穿了衣服,莊知魚就回了宿舍。所幸那大澡堂和宿舍樓相連,她沒走幾步就到了宿舍。關上門,放下東西,她拿起吹風機對着自己一陣猛吹。她不知道自己吹了多久,總之再收起吹風機時,她的頭發似乎都要被烤卷了。
“我回來啦!”莊知魚剛放下吹風機,門就被打開了。如今回來的人,正是她的新室友,揚清兒。
不周山書院學生少,宿舍床位也很富裕,這還是莊知魚求學多年,第一次住到兩人間的宿舍,格局像是酒店的雙人标間。莊知魚比較注重隐私,還是執拗地支起了床簾。雖然看起來有些奇怪,但她很安心。
只是很可惜,房間裏雖然有獨衛,但是沒有淋浴,因此洗澡時還是要去大澡堂……不然,她也不會再遇見穆玖伏了。
“你做實驗這麽晚呀,”莊知魚看了眼時間,都快十二點了,“好辛苦。”
早上她來報到時,已經和揚清兒見過面了。揚清兒個子不算高,長得可可愛愛,穿得也可可愛愛,甚至頭發都染得粉粉嫩嫩、可可愛愛。她是和莊知魚同級的藥學研究生,本科也是不周山書院的。當然,藥學也僅僅是個糊弄外人的幌子,據揚清兒自己介紹,她家是練蠱的。
嗯……莊知魚已經見怪不怪了。
“嗐,”揚清兒嘆了口氣,把書包放在椅子上,又連忙收拾洗漱用品,“無論是凡人還是術士,實驗室的燈總是要亮到十二點的。我還好啦,做完今晚的任務,就回來了。我有個博士師姐,博二了,那是真卷王。我每天回來的時候,她還沒離開,我早上去的時候,她人又在那了。有時候我都懷疑,她是不是住在實驗室。”
“對啦,”揚清兒很熱情,話很多,“那個澡堂,你用着還習慣嗎?”
“還好啦,”莊知魚說,“我北方人。”
“那就好,”揚清兒說,“咱們學校,用的是以前一個職高的校區,有些設施比較老舊,不過這些年已經在改建了。聽說,明年就要把所有宿舍改造成有獨立衛浴的,那個大澡堂也要改建,另作他用。”
“術士會那麽多術法,不能直接變麽?怎麽還要和凡人一樣,一點一點改建?”莊知魚不解。
“唉,要審批呀,”揚清兒嘆了口氣,“唉,術管部那群人,你都不知道他們有多難纏!凡人要改建一棟樓根本沒那麽難,但術士改建,他們就要問東問西,上到建築用途,下到建築格局,都要問個好幾遍。明明他們也是術士,但把所有術士都當成什麽不穩定因素管着。要找他們辦事的時候,很難找到人,但你要是犯了事,他們上門上得可快了。”
“原來如此。”莊知魚說着,又陷入了沉思。
“清兒,”莊知魚忽然開口,擡頭問她,“你認識穆玖伏嗎?”
“穆玖伏?”揚清兒正要出門,聽見這個名字,又回頭看向莊知魚,“當然知道啦!這就是我那個同門的卷王師姐!你聽說過她?”
莊知魚垂下眼來:“是啊,聽說過。”
“是不是她自帶國家級課題進校的事!”揚清兒興奮起來。
“啊?啊……”莊知魚愣了愣,又連忙點頭,“有聽說過一些啦。”
“唉,可惜我不知道她的課題是什麽,我導也沒有提起過,好像,師姐不太想讓我們知道的樣子,”揚清兒立在門口,“我還想着蹭一蹭她的課題,發幾篇論文呢。不過她這個人不愛說話,又有一點生人勿近的氣場。我到現在,都還不敢和她微信聊天。蹭課題什麽的,也只是想想。”
生人勿近?莊知魚只覺得可笑。當初,穆玖伏還不是接納了自己這個“生人”。
“那,她擅長的術法是什麽?”莊知魚問。
“回春術,”揚清兒還是知道一些的,“就是治病救人的法術,其實并不難學,可惜十分消耗靈力。我想,她的課題或許也就是回春術相關吧。”揚清兒說着,擺了擺手:“好了不說了,我真的要去洗澡了。”
“好,謝謝啦。”莊知魚十分客氣。
揚清兒點了點頭,剛要開門出去,卻忽然尖叫了一聲。“怎麽了?”莊知魚連忙過去看,原來,一只大蜘蛛就匍匐在門邊,而揚清兒已經吓得臉色發白了。
莊知魚覺得好笑,她本以為揚清兒一個練蠱的,不會怕這些蟲子。但她什麽也沒說,只是默默拿了笤帚使勁一拍,将蜘蛛掃進簸箕,又送到了樓道的垃圾桶裏,這才回來。
“好啦,”莊知魚笑了笑,“解決啦。”
揚清兒驚魂未定:“你真厲害,我實在是很怕這些小東西,腿那麽長、還那麽多……噫!”她說着,打了個哆嗦,又看了一眼莊知魚,連忙心虛地補了一句:“但我的蠱蟲不一樣,它們很可愛!”
“嗯,我懂,”莊知魚說,“那可是蜘蛛,誰不怕呀!”
其實,她根本不害怕,但她已經習慣了順着別人說些假話。比起蟲子,她更怕自己說錯話,因此,她總是戴着一副微笑的面具,做出随和溫順的模樣——這樣肯定不會錯的。
可是,在遇到穆玖伏的時候,她就什麽都顧不得了。她變得歇斯底裏,變得瘋狂偏激,仿佛失去了一切理智。幾年前是這樣,幾年之後,她還是這樣。
“是吧!是很可怕的,”揚清兒說着,終于出了門,“我去洗澡了。”
莊知魚順手關上了門,終于掀開了床簾爬上了床。宿舍只有她一個人,她也是時候發洩一下了。她謹慎地在眼皮上蓋了抽紙,這才敢放肆地流淚——如果哭濕了枕頭,睡覺也不舒服。
“穆玖伏,”她開始想,“為什麽每當我的生活變得一團亂麻,你就會出現?”
“穆玖伏,”她又想,“既然你已經消失了,為什麽不消失得徹底一點?”
“穆玖伏,”她想,“明明,我都快忘記你了。”
想及此處,莊知魚不禁吸了吸鼻子,又頂着這兩片打濕的抽紙,猛然坐起身來。“不行,太矯情了,”她憤怒地揭開兩張紙,露出了自己哭紅了的眼睛,“多大人了還戀愛腦,真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