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來愛我吧
第40章 來愛我吧
氣氛冷卻下來,雲揚才感覺現在的場面有點滑稽,她們兩個一個一絲不挂,一個穿戴整齊,顯然不太适合聊這個話題—她拽着唐月樓的袖口,試圖從這雙眼睛裏找到一點與“驚喜”有關的情緒,但唐月樓沒有擡頭看她。
這個人一向擅長掩飾,雲揚曾經覺得她就算生氣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也能憑着條件反射裝做若無其事地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跟對方喝一頓茶,但正因如此,她的一丁點無措也格外明顯,她仿佛沒明白這句話的分量,在一瞬間眼中少見地露出幾分茫然。
沒有人說話,雲揚仿佛能聽見她胸腔裏心髒的跳動——也可能是她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在寂靜的空氣之中愈發劇烈。
“揚揚,”不知過了多久,唐月樓說,“其實你不需要做出這種承諾。”
她的聲音有點啞,像是在壓抑着什麽情緒,雲揚不依不饒地說:“可是談戀愛需要承諾。”
“我以為你了解我。”
在這種情況下,唐月樓還能維持住那份體貼細心,先給她披了一件外套,才從地上站起身,慢吞吞地坐在沙發上,伸手去拿已經涼透的水。
那杯水明明就在茶幾邊緣,她卻好像心不在焉,夠了幾次才摸到水杯,雲揚冷眼旁觀,沒接話,等着她說下去。
唐月樓緩緩摩挲着玻璃杯的外壁,她沉吟片刻,說:“我不知道歐陽君跟你說了些什麽,你好像知道我的事了。”
雲揚:“知道又怎樣?”
“你不會覺得想遠離我嗎?”唐月樓短促地笑了一下,“我記得之前對你說過,我對‘愛’的理解和正常人有些偏差。我見過許多人對于愛情的幻想,包含着欺騙、算計,還有自作多情的自我感動,既然這種感情本身就不純粹,為什麽一定要對一個幻覺這麽執着?”
“如果你說的‘正常人’是你媽媽,那我覺得這話實在有失偏頗。”雲揚沒讓她繞進去,直截了當地反駁,“在我們正常人看來,本身就建構在算計之上的不叫愛情。”
唐月樓少見地被她的邏輯繞了進去,張了張嘴,半天沒接下去。她略微皺着眉頭,雖然臉色并不好看,但還是試圖緩和氣氛:“我們可以不把這個話題聊得這麽沉重,我們都需要時間……”
“你看,你又想繞開話題。不主動、不負責、不拒絕,你怎麽能這麽混蛋呢?”雲揚太熟悉這種語氣了,她知道如果現在不繼續把話說清楚,到了明天,這大概又會成為彼此心照不宣回避的話題,然後等到她們其中一個厭煩這場暧昧不明的關系,再理所當然地一拍兩散——一場露水情緣而已,沒有人會為身邊少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而傷心。
雲揚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人到底為什麽能做到這麽決絕的?
Advertisement
“你真狠心,唐月樓。”她總結道。
“早點睡吧。”唐月樓拿着水杯,起身往卧室走,默認了這句“稱贊”,感覺太陽穴陣陣發疼,莫名有些心煩意亂。
“我再說最後一句,說完以後我立馬走人。”雲揚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水杯,“咣”一下拍在茶幾上,“你要是不想接受的話,你可以直接拒絕我,別給我留面子……也別給你自己留餘地,就這麽結束吧。”
唐月樓被她拽得一歪,撞翻了茶幾上的水杯,涼透的水沿着玻璃桌面滴落,水杯在桌面上滾了幾圈,掉在地毯上發出細微的悶響。
“你害怕了,唐老師。”
像是被戳穿了心事的慌亂,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像随着這聲不大的聲響一起顫了一下,喝下的冷水随着血液流過四肢百骸,她定定地注視着雲揚的眼睛,用了幾秒鐘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我沒有……”
“沒有什麽?說好聽點,你想給彼此留出以後反悔的餘地,說不好聽點,不就是瞻前顧後不敢承認嗎?但是為什麽我就要一直都喜歡你?”雲揚向前一步扯着她的領口,冷笑着質問,“你對你自己怎麽那麽自信啊唐老師?如果我以後哪天不喜歡你了,是不是更加證明了你那套謬論的正确性?你的邏輯可真自洽!”
唐月樓好像被她這套理論震懾住,半天沒應聲,雲揚剛才在氣頭上,冷靜下來以後覺得自己今天晚上雖然占了上風,但确實有點大言不慚,又一時抹不開面子,于是松開她的領口,哼笑了一聲:“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明明沒怎麽用力,但唐月樓卻仿佛站不穩,後退兩步扶着衣架,栽進了沙發裏。
就算再不冷靜,雲揚現在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她愣了愣,想到今晚的一些細節:溫度不正常的手,扶着額頭時明顯流露出的不舒服——還有,今晚唐月樓甚至沒給她一個吻。
雲揚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溫度燙得吓人。
“你、你……”她又氣又急,跳腳之餘覺得異常無語,“你這人是不是有病?都這樣了還不說,還能能撐着揍我一頓,服了你個二百五,趕緊回卧室躺着啊,燒死你算了!”
她嘴上這麽說,實際上連拖鞋都沒顧得上穿,只穿一件外衣跑回卧室翻箱倒櫃地找退燒藥。明明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但看着慌慌張張的身影,剛才那種翻湧不斷的情緒似乎神奇地平息了一些,唐月樓在沙發上沒動,疲憊之餘,沒來由地感覺有幾分安心。
她記得母親最後的日子,愛人編織的名為“愛情”的牢籠,讓一個溫柔明亮的人,慢慢變得陰郁、變得歇斯底裏,承諾……承諾,如果明知未來充滿不确定,大概率無法兌現,為什麽要傷人傷己?
但是為什麽不能試一試呢?她忽然心想。
雲揚拿了藥出來見她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啧”一聲,沒好氣地嫌棄:“自己回去躺着啊,指望我抱你回去嗎?這麽大個人了不知道照顧自己,大雪天的在外邊站半天,角色扮演當冰雕啊?”
唐老師可能是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如此直白地嫌棄,懵了一下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能依言回卧室躺下。雲揚沒什麽照顧病人的經驗,有點手忙腳亂,找退燒藥就找了半天,有樣學樣,回想着唐月樓照顧她的樣子倒了杯水,又翻箱倒櫃地找體溫計。
“在藥箱裏。”唐月樓提醒她,“跟退燒藥放在一起。”
“我知道。”她回來板着臉把藥跟水一遞,“把藥吃了。”
“好……嘶,”唐月樓嘴唇剛碰到水就拿開了水杯,“揚揚,水很燙。”
雲揚:“……”
“那是因為你在發燒,溫度感知不正常。”她強詞奪理,折返回去兌了點涼水又端回來。
唐月樓忍不住笑了。
“我沒覺得有什麽可笑的。”雲揚皺着眉頭,對着光看了看體溫,“三十八度五……靠,你真行,燒成這樣了還跟沒事人一樣。”
“我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唐月樓拉過她的手,閉上眼,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我去把客廳收拾一下,你先放手。”
“別去,好不好?”
“……好。”
雲揚坐在床沿,感覺到唐月樓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着她的指彎,她想把手抽出來換個姿勢,唐月樓稍微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腕,睜開眼:“揚揚?”
“我哪都不去,你好好休息。”雲揚覺得這種場景有點可愛。
在人前,唐月樓好像做什麽事都是游刃有餘的,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降低了心理防線,今晚一口氣撕掉她的“畫皮”,雲揚反而覺得她好像變得粘人了很多——比如這種無意識卻親昵的小動作,偶爾會從波瀾不驚的湖面之下探出一個頭,讓人覺得新奇又驚喜。
“我肩膀上的疤,是我媽媽燙出來的。”唐月樓忽然說。
雲揚一愣。
“她産後抑郁,患上了嚴重的躁郁症,那時候我四歲,在房間裏畫畫,她拿着倒了開水的茶壺進來倒水,忽然發病,想要殺了我,家裏的保姆反應很及時,把我搶了過來。”
唐月樓的聲音輕如嘆息,仿佛沉浸在回憶裏,目光放得缥缈又遙遠。
“她曾經是個才華斐然的藝術家,也是個不切實際的幻想家,而唐瑞天——我的父親,是個利欲熏心、高傲自大的無恥之徒,他看上了我母親家裏的財勢,想方設法地讓我母親愛上他,在得到我外公財産之後終于原形畢露。”
說到這裏,唐月樓笑了一下:“但如果不是為了我,她應該會和唐瑞天離婚,是我毀了她的人生。”
雲揚能理解她的痛苦。
她想起了夢裏童年的那個雨夜,想起了媽媽在自己耳邊的哭泣,想起了無數次的争吵……她和唐月樓交握的手緊了緊,沉默許久,說:“這句話可能有無數人對你說起過,但是這不是你的錯。”
“就像你說的那樣——人這一生何其漫長,如果你願意,總會有別的東西來填滿缺憾。”
唐月樓:“我沒有想博取你的同情。”
“怎麽?”雲揚挑眉,“心疼你還不行?你這個人可真挑剔。”
“嗯。”唐月樓把她的手臂圈在懷裏,“那就別心疼我。來愛我吧。”
————————————
您的好友直球選手已經登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