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CHAPTER16
CHAPTER 16
最後的商讨結果是豹哥留下。
陳煜等徐巍等人走遠才回到池子邊,靳青還泡在水裏,半仰躺在潭間,臉上蓋着一片芭蕉葉,滿是惬意地曬着日光浴。
“煜哥不知道,之前在省廳裏,副院長老找我談話。”他一邊往胳膊上抹着浴鹽,一邊瞟向岸上身高肉壯的豹哥,桃花滿面,“那死老頭子總嫌我太白,說演林沖沒氣概。他說林沖是血氣方剛的梁山英雄,不是塗脂抹粉的清秀小生。”
陳煜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他深知,靳青在接演這部《白蛇》之前,最出名的就是那出《林沖夜奔》。
在戲中,他飾演男主角林沖,怒發沖冠、夜上梁山,這幕劇也成為省話劇院建院以來十大經典作之一。
“當然咯,我怎麽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皮膚白又不是我的錯,你不知道,有半年時間裏,我多渴望能曬黑一點,這樣就更能貼近林沖。”
靳青抹藥完浴鹽,在水裏又撲通了幾下,沖洗道:“但是無論我怎麽努力,就是曬不黑,最後只能靠化妝,往身上塗深色粉底。誰能想到啊,那時候一心想變黑,卻怎麽也變不黑,現在不想變黑了,結果進山沒幾天,就曬得跟塊炭一樣,青蛇都快成黑蛇了。”
陳煜忍俊不禁,旁邊的豹哥也忍不住哈哈哈了幾聲。
豹哥坐在岸邊說:“早聽聞兩位老師在北京,那可是一等一的大紅人。還聽說你們在人民大會堂做過演出,是名副其實的人民藝術家,卻沒想到私下裏也這樣和藹可親,也難怪兩位老師這樣受捧。”
陳煜揮扇道:“你快別誇他,他呀,就是個不經哄的。你說幾句好聽的,他就要死要活地當真了,別在雲深把他寵壞了,回北京擺起什麽藝術家的架子來。”
“我才不是什麽藝術家,煜哥才是藝術家,還是大家認可的那種。”靳青游到岸邊,趴在一塊鵝卵石上,懶洋洋道:“豹哥還不知道吧?煜哥出道可比我風光多了。”
“哦,還有這回事?”豹哥看向旁邊的陳煜,興致盎然地說:“我倒是聽老巍跟我說起過一些。”
“徐老師……?”某人打扇的手忽而一停,凝滞兩秒,又接着問:“他都說了我什麽?”
“他能說什麽?肯定是揀了好話說,說你是大名人,藝術家,是我們這等屁民想都不敢想的貴人,跟天上的神仙一樣。”豹哥撓了撓胸毛,敞開褂子,露出一排精壯腹肌,“老巍這人,我最了解,悶騷葫蘆一般,別看平時傻乎乎的,其實心裏跟明鏡兒似的,主意也多。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
“聽說他以前還是高考狀元?”靳青有意撇開眼不去看豹哥半露的上身,不知為何,雙臉怪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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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煜接過話茬道:“我也聽說過一些,還聽說當初他考上大學時,你們滿鎮的人都給他殺豬宰羊,政府還給他家發了十萬塊錢?”
“那可不!”豹哥一聽此話,眼中光彩煥發,聲音也不受控制地高了好幾個度,“我告訴你們,咱們雲深十多年前就是個破落地,特級貧困縣下的一個貧困鎮。每年財政上報都可以忽略不計的那種。但就因為老巍啊,考上了個好學校,南大哎,竺可桢的老窩。你們知道竺可桢嗎?嘿嘿,這還是老巍告訴我的。”
“誰是竺可桢?”靳青一臉迷惑地看向陳煜,“也是學戲劇的?”
“中科院院士……”陳煜微微一笑,收起扇敲了敲他的頭,“平時讓你多讀書不聽,連竺可桢都不知道,真是條九漏魚。”
“人家初中就出國了嘛,接受的可是純正的American education。美國的課本可沒說竺可桢是誰。”
“不管哪國教育,你都不能忘本。這是大國之士,功勳卓着,你們這些年輕人……”陳煜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你看你看,明明在說徐老師,說着說着又說起我了。”靳青忙岔開話題,沖豹哥道:“大叔,你要不要也下來跟我們一起洗洗啊?”
“我就不了吧,野慣了,下山再洗也不遲。”豹哥瞄了眼日頭,時間還早,離天黑還要很久,夠他們裏裏外外洗個透了。
陳煜打住話,到一叢灌木後脫了衣褲,一點點下到水裏。
這潭并不深,最中心的位置,也不過是沒胸口的位置。
靳青扶着他,慢慢蕩在潭裏,起初陳煜還有些拘謹,到後面,也放松了,跟靳青有來有回地戲起水來。
“你是不是胖了?我記得你以前肚子上是沒有肉的。”陳煜捏了捏他的小肚子,将頭自然而然靠在他肩上。
劉海蘸了水,垂下幾绺兒,靳青幫他別在耳後,語氣幽微道:“哼,自打進了這雲深,煜哥已經很久沒跟我這麽親近了。”
“哪有?”陳煜摟住他的肩,往他身上靠,“我倆這麽多年了,對你跟對親弟弟一樣,要不然閻老師為什麽要你演青蛇,要我演白蛇,可不就是看咱們關系好?”
“別以為你這麽說我就會不生氣。”他撅了噘嘴,故意推了陳煜一把,嬌嗔道:“你心裏只有徐老師,只有你的許仙,才看不見我呢。”
陳煜漸止住笑容。
“對了,煜哥,”靳青朝岸上眺了眼,見豹哥靠在十多米開外的石頭後補覺,沒留心這頭,方暢言道:“剛剛我聽到你們在商量讓誰留下來陪我們,為什麽不是徐老師……”
“管他呢。”陳煜微蹙起眉,在水裏悠悠轉了個身,玩着手上一片随手抓過的綠葉子,神情低喪:“不過是一夜風流,難過幾天,也就放下了。”
“一夜風流?”靳青攏身游近,一臉正經道:“難不成煜哥要跟他來真的?”
“怎麽可能?”陳煜噗嗤一笑,扔下葉子,回過頭道:“我才不要做白素貞,傻乎乎地,這麽容易就愛上一個凡人,又不計後果地付出,傻透了。倒是他,那天晚上來帳篷裏找我,說以為我是認真的,要跟他談感情,我說不是,是他多想了,然後他就一直不大理我了。”
“是不是煜哥把話說得太重了?傷到了人家?”
“重就重吧。”陳煜扯了扯笑,神色淡淡:“這種事,最忌諱拉扯不清。既出來玩,就要橫刀立絕、殺伐果斷,我不想在這種事上過于糾纏。”
“也是,咱們把戲演好才是關鍵。”靳青從後貼上陳煜的背,乖巧地将頭抵在他肩上,風采翩翩,“演好《白蛇》,才是我們這個故事的重中之重。”
“你倒是有覺悟。”陳煜點了點他鼻子,正要幫他擦洗,突然見一旁灌木叢裏閃過一道樹影。
“誰?!”
陳煜心中一緊,飛快別過身去,将靳青擋在自己身後。
“躲什麽躲,出來!”
陳煜眉頭倒豎,見那人藏在樹後,一動不動,忙舉起一塊石頭扔了過去。
“別……別……是我……”
徐巍用手擋着眼,顫顫巍巍地從暗處連滾帶爬走了出來,大氣也不敢喘。
靳青急哧道:“怎麽是你?你不是跟叔公他們走了嗎?”
陳煜将身子沒入水中,神色嚴肅,難掩愠怒。
“你一個大男人,躲在那裏偷看我們洗澡幹什麽?真是變。态!”靳青蕩到陳煜跟前,小心護住他身體,一臉怒不可遏。
陳煜不語。
只聽徐巍慌張道:“我……我沒有偷看兩位老師洗澡……真的,我發誓我沒有!”
辯駁間,他不由擡頭一望,見陳煜一雙美目怒火中燒,吓得趕緊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徐老師,你到底鬼鬼祟祟地躲在那裏幹什麽?”
陳煜盡力壓制住內心的不适,以一種盡可能理性的口吻将問題抛給徐巍。
徐巍申辯道:“我……我沒有鬼鬼祟祟啊……沒有鬼鬼祟祟……是我有個東西掉了,回來找找,沒想到正好聽到你們在說我,就多聽了一會兒。真的……我只是偷聽了一會兒,絕對沒有偷看,我沒有那麽惡趣味……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兩位老師……”
“找東西?找什麽東西?”靳青一臉狐疑,看了看不遠處還在打盹兒的豹哥,直言快語道:“不會是你們哥兩兒串通好了耍我們吧?就為了看我們洗澡?都是男人,有什麽好看的,你要看,等回帳篷我慢慢給你看。”
“靳青你瞎說什麽啊……”陳煜不忍被氣笑了,他堪堪道:“什麽叫慢慢給你看,你也不知道害臊。”
“我實話實說嘛。”靳青悄悄嘀咕着,拿肩膀頂了頂陳煜,“反正煜哥睡過了,我拿來玩一玩又沒事。男人嘛,不就是拿來玩兒的?那麽講究幹什麽。”
“真的很抱歉……讓兩位老師誤會了……我罪該萬死……”
岸上的徐巍還在不停鞠躬致歉,陳煜見他态度誠懇,也不像是裝的,也就打算不再追責。
他與靳青雙雙回到岸上,換了衣褲,拿換下來的衣服擦着頭發。徐巍紅着臉站在一邊,雙手背後,像個被罰站的熊孩子,天可憐見兒的,使人不忍呵斥。
擦頭發的空隙裏,陳煜不抱希望地問:“徐老師丢了什麽?”
他知徐巍這些天不大愛理自己,所以也沒奢求他會搭自己的話。
怎知徐巍如實道:“你見過的,就是那枚蛇佩。”
陳煜胸口“咯噔”一下,這麽一說他才注意到,徐巍的脖子光禿禿的,往日裏,他脖子上的确是有一塊用紅絲線拴着的蛇形朱佩,徐巍依稀和自己提到過,那是他母親給他的貼身之物,從小戴在身上,如影随形。
“那不然,咱們幫大叔一起找找?”
靳青這會兒又沒氣了,将毛巾甩給陳煜,笑眯眯看着徐巍。
徐巍苦澀笑笑,“怕是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