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怎麽是他
十二招怎麽是他
聽他爸這麽問,童塔塔也跟着站了起來。
門口的兩人聞聲回頭,西裝男率先回應:“是,請問您……難道就是您送林太太來醫院的嗎?”
西裝男的聲音還算平靜,瞧上去一副很有眼色的模樣。
“是我沒錯,”童方臺說着猛地彎下腰,朝二人鞠躬,“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和林女士撞在一起的是我的車。”
此話一出,旁邊本就急躁不安的男人眼神一凜,兩步邁到童方臺面前,攥着領口将他一把扯了起來。
“你的車?!”
猝不及防的動作和兇狠語氣,吓得童家父子倆一顫。
童方臺接連踉跄了好幾步,還是因為被攥着領口才沒有倒在地上。
“真的很抱歉,我一定會負責到底——”
“你他媽怎麽負責?你負得起這個責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童方臺就像一只待宰的小雞崽,被男人拎着衣服說句話都要晃三晃,Beta的身高與力量在怒火攻心的Alpha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童塔塔看得膽戰心驚,只覺得男人怒目圓睜,像只剛破籠而出的猛獸,似乎每一聲咆哮都能震穿他爸的胸膛。
耳際父親戰戰兢兢的卑微道歉聲,在碰到那面怒焰澆鑄的銅牆鐵壁時被彈開,旋進耳窩撞進鼓膜深處,每一下都稀裏嘩啦,像是尊嚴被摔到地上的聲音。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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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那道青澀少年音響起的,還有□□砸到地上時,發出的沉重悶響。
童塔塔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三個男人都愣住。
只見他雙膝跪地,朝鉗制着他爸的男人爬去,一邊爬一邊不停磕頭,“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腦門撞到地面時發出咚咚的悶響,他像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一般,仍在不停地磕着。
“真的很對不起,請不要讓我爸爸坐牢!求求您了!”
磕到男人的腳下時已進無可進,怕弄髒了對方的鞋,童塔塔只好磕在腳邊,“求您不要讓我爸爸坐牢,多少錢我們都賠,我給您打工,求您不要讓我爸爸坐牢,我只有爸爸了,我真的只有爸爸了……”
似乎忘記了自己仍被攥着領口,站都站不穩,童方臺朝兒子大吼,“童塔塔,你給我站起來!”
不知是從未見過此番場景而驚訝,還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畫面而厭惡,男人瞬間撒開童方臺,連忙向後退了好幾步。
童塔塔朝着男人的方向,仍舊邊爬邊磕頭,“對不起,我給您賠禮道歉,求求您!真的求求您!”
看到老板躲到一邊,西裝男趕緊上前,“這位同學你……”話未說完便被打斷。
“童塔塔你給我起來!”被猛地撒開,童方臺整個人一趔趄,顧不得站穩就往兒子那邊撲去,拽着肩膀就要将他拉起來,“起來!”
童塔塔被拉得身子一歪,但卻并沒有聽他爸的話,跪在地上不願起來。
“我怎麽跟你說的!跪天跪地跪故逝,你的膝蓋就那麽軟嗎?!”
“可是我不要你坐牢!”
童塔塔不知道從哪上來一股勁,直接從他爸的手裏掙開,無論怎麽拉也拉不動,跟上了弦的機器一樣,朝着男人不停重複那句“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無論怎麽拉都無濟于事,童方臺突然一滴老淚從眼角蹿出來,随即砰得一聲也跪在了他旁邊。
“要跪也應該是你爹我來跪,你起來!”
“爸!”童塔塔被他爸爸吓到。
童方臺抹了一把眼角,面朝那男人說道:“對不起先生,我這不肖子做事不經大腦太沖動,您不要見怪。一人做事一人當,我不求您原諒,不管是坐牢還是賠命,是我闖的禍無論什麽代價我都承擔,但我的兒子是無辜的,請您不要牽連到他——”
“這是在幹什麽?”
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童方臺的話,糾纏在門口的四個人紛紛轉頭,朝那邊看去。
原本怒氣沖沖的男人看到來人後,面色瞬間轉變,聲音裏也帶上了幾分……無助?
“哥……”
童塔塔整個人仍處在極度的不安與驚恐之中,聽着被他磕頭的人這麽叫,下意識轉頭看去。
咔嚓——!
一道震徹心脾的大霹靂,瞬間從頭頂劈到了腳後跟。
來人眉頭緊鎖,面色極其不悅地朝那兇狠的男人發問:“系叢你是□□嗎,怎麽還要人跪着的?!”
“我沒有,是他們自己突然跪下去的,”被稱呼系叢的男人指向童家父子,“就是他們的車撞到了美淑!”
“你們快起來吧。”西裝男終于得到了說話的空隙,語氣哀求,其實剛才他就想拉童塔塔起來,結果卻童方臺岔了話,這會還害老板還被說了。
“周秘書你也是,怎麽現在處理事情也開始不着調了?這樣讓其他人看去像什麽話!”
剛自我檢讨完就挨教育了,西裝男一邊點頭哈腰一邊自我譴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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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臨城跟在他爸身後走到候診椅附近,一臉詫異地望着眼前戲劇性的場面。
一個身着普通一看就是Beta的中年男人,帶着自己那一看就是Omega的高中生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跪在兩個光鮮的Alpha面前,不停求饒。
而且從那高中生兒子身上的校服看,還是跟自己同所高中。
就在他感到非常巧合時,更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那高中生轉過頭的瞬間,他發現,他認識這個人……
這個讓他在一個午休時間內,被迫在全校甚至全網出盡洋相,被迫卷進各種毫無邏輯的流言與剪不斷理還亂的蜚語之中,被迫承受了各種無端猜忌、驚詫、訝異、獵奇的批判,被迫開始注意到周圍人的目光與審視竟然對情緒有那麽大影響的,有着聽起來奇怪又愚蠢的名字的,罪!魁!禍!首!
顯然對方也注意到了自己,盡管他迅速地轉過了頭,但那張滿是眼淚鼻涕,像喪氣包一樣的災難臉,還是被他瞧了個清楚。
不知為何,系臨城明明沒有跟這人見過幾面,但看到那副形容時,心底竟意外生出一種“他就是那樣”的強烈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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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為什麽是他……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怎麽會在這裏?!
童塔塔難以置信地在內心崩潰咆哮。
他低頭看着自己跪在地上的雙腿,甚至還套着同樣——但人家早就回家換掉——的校服。
啪嗒,臉頰上剛才沒有滑下去的淚滴,終究經受不住引力的作用,重重地掉在了地板上。
他甚至能從那光滑如鏡的理石地磚上,看清自己的輪廓,哪怕五官已經模糊,卻仍擋不住那滿臉的傻氣蠢氣和喪氣,混着眼淚鼻涕與汗水,簡直就是一張極品的災星臉。
餘光瞥到旁邊,他爸那被洗得已經褪了幾層色的舊牛仔褲,膝蓋和自己一樣,都跪在這冰涼的地磚上。
在這一刻,童塔塔感到一股難以言喻卻極其強烈的情緒從心底湧上來。
就像被突然投擲到一片人山人海的廣場中央,在他還沒有搞清楚狀況的時候,無數雙手侵襲而來,一層層地扒掉了他的外衣,直到還剩最後一層遮羞布時他才猛地驚醒過來,可是為時已晚。
他就那樣在衆目睽睽之下,抓着最後一塊遮羞布,用盡全力拼了命地東躲西藏。
卻殊不知,他越是掙紮,就露得越多,甚至他想要遮得羞,也早就被看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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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們的車撞了美淑,具體事故情況了解清楚了嗎,報案了嗎?”
系都瞥了一眼明顯情緒上頭暫時無法與之正經談事的弟弟,轉頭問向周秘書。
“具體情況還沒來——”突如其來的電話鈴聲打斷了周秘書的話。
系叢很熟悉這個鈴聲,這是他老婆的手機鈴聲。
他巡着聲源尋找,最後将目光落到了還跪在地上的童家父子倆身上。
童方臺辦完手續後就将林美淑的包遞給了兒子,此時正被其緊抱在懷裏,吵鬧的鈴聲就是從那包裏傳出來的。
只是他低頭垂目,面沖地板,整個人仿佛經受了巨大打擊,難以承受到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般,一動也不動。
見狀,童方臺內心湧出深深地愧疚,都是自己牽連了他,小小年紀跟着遭這份罪。
“兒子……”
沉浸在各種糾結複雜思緒之中的童塔塔,感覺身邊有人在不停地拉扯自己。
他順着胳膊上的手,機械般地轉頭向旁邊看去。只見他爸的嘴一張一合,卻完全聽不清在說什麽。
好一會兒,才隐約有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很模糊。
“包,把包給他們。”
看着老爸一邊拉懷裏的東西一邊說話,童塔塔跟着低頭看向懷裏。
身前除了他爸的手,還有那個很暴躁的男人的手,似乎很想要這個包。
跑遠的思緒被拉回,他霎時慌張地撒開了手。
系叢毫不客氣地将包奪去,把手機從包裏拿出來,接了電話。
系都瞥了一眼自己的弟弟,轉身對還跪着的童家父子說道:“二位,先起來吧。”
“快快你們先起來,具體情況咱們詳細了解一下。”周秘書趕緊上前。
只是還不待童方臺說話,童塔塔先一步搖了頭,“不行,你們會讓我爸坐牢的。”
“什麽坐牢?”系都皺起眉頭。
“沒有這麽說。”
周秘書趕緊否認,轉頭看向童家父子,“現在具體情況還沒查清楚,無論事故原因還是太太的手術進程都不明了,咱們總得一步步了解清楚才能決定是走什麽程序,您說是吧。”
童塔塔全程低頭不看他,周秘書只好轉移視線,看向童方臺。
“您和貴公子先起來,咱們把這個事情解決一下。”
童方臺本就是個通情理的人,這一跪是被兒子帶得有些情緒上頭,這會兒頭腦清醒,有些情況确實還是得弄明白,具體是私了還是公了也得掰扯清楚。
“塔塔咱先起來吧,這樣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我不,他們會讓你坐牢的,我不要。”童塔塔那股害怕不安的情緒湧上來,眼淚也跟着掉出來。
童方臺有些無奈,“林女士不是還沒有動完手術嗎,這醫院這麽好,醫生肯定都很厲害,她不會有事的,她沒事老爸怎麽會坐牢呢,你聽我話咱先起來,這樣确實不太好看。”
“萬,萬一……”童塔塔聽得明白老爸的意思,只是他沒辦法不去害怕。
“什麽萬一,你少在那裏說難聽的話!”系叢接完電話就聽到地上的人在胡亂假設,本來下去的火氣瞬間沖了上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說話有點不經大腦,一定不會有什麽萬一,塔塔趕緊道歉!”童方臺道完歉,用胳膊肘搗了兒子一下。
童塔塔下眼睫還挂着沒掉的淚珠子,被這麽一搗掉了下去,“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