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不勾起過去的回憶,也不做對未來的期許,謝朝真小心翼翼地跟時清辭聊天。
在新年的第一天,她們說的話勝過了過去幾年。
屏幕上映出的人影揚着嘴角,還沒等謝朝真意識到,就被亮起的屏幕将倒影以及雜思一起驅逐。
謝朝真的主動得到時清辭的回應。
等到時清辭說了“去忙了”,謝朝真才将手機收起,慢慢地思索着這被情緒驅動的一天。其實可以從昨晚算起。
在聽了瞿蘭和謝昙充滿遺憾的過去後,她的心就被觸動了。
可能還心有顧忌,瞿蘭和謝昙都沒将話挑明。在她們的講述中,她們只是分別二十年的摯友,說一段關于友情的意難平。
“我們約好了上同所大學,住同一間寝室,去同一個單位,租住同一件房子。”做期許的時候,總是美好的,希望一切都能夠完美無缺。可在那個時候,謝昙忽然放棄她們共同的夢想和未來,在老家深深紮根。一個做夢都是擺脫原生家庭的人,是很難理解謝昙選擇家庭舉措的,尤其是這孩子是謝蘅的。
初一,瞿蘭還在。
謝朝真發現屋子裏到處都是瞿蘭生活的痕跡。
她不顧一切遠走的時候,是瞿蘭填補謝昙心裏的空缺。
“在想什麽”瞿蘭從房間裏走出,一眼就看到出神的謝朝真。
“想一些事。”謝朝真心平氣和地跟瞿蘭說話,她其實是最沒資格厭惡瞿蘭的人。
“我跟你媽的”瞿蘭挑眉問。
謝朝真是想了一會兒,可更多的是思考自己和時清辭的關系。她默不作聲,瞿蘭就當成默認,在謝朝真左手側的單人沙發裏坐下,跟謝朝真講謝蘅,謝昙姐妹與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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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瞿蘭的眼裏,謝蘅是一座大山,跟她要推倒的家庭一樣。
謝昙的選擇是對她的背叛。她負氣踏上未來的旅途,發誓要披荊斬棘走出一條屬于她自己的繁華路。她以為她在回頭時會看到家庭給她帶來的無盡痛苦,可最後出現在她眼裏的,是一個岔路口。謝昙抱着尚在襁褓中的謝朝真就那樣靜靜地看着,一句挽留的話也不說。
“一開始我恨她,不想再見到她,可後來經歷得多了,開始理解她的選擇。”瞿蘭睨了眼謝朝真,又說, “你跟謝蘅像又不像,她比你張揚明豔,不是悶葫蘆性子,但有一點一樣。”
瞿蘭沒說,但謝朝真知道她要講什麽。
瞿蘭想講她的心是冷的。
謝朝真思忖片刻,詢問: “後悔嗎”
瞿蘭笑了起來,很坦誠: “如果不是後悔,我不會回來。”
猶豫就對現狀的不滿,如果一切都很滿意,那人是很堅定的。
“你呢”瞿蘭反問。
謝朝真眼皮子一跳,有一瞬間以為自己被看透了內心。
瞿蘭的話指得是謝昙,可字字句句,都讓她想起時清辭。
但她們之間變數太多,她在習慣了那樣荒唐的穩定後,很難再打破現狀,承受更壞的結果。
時清辭給時衢打下手洗菜,忙完後背着手出門去溜達。
她的心情很不錯,難得地沒有跟鄰居家的老太犟嘴。
還是冬天,草木凋零。
時清辭沒什麽可拍的,鏡頭捕捉到一張野貓,她想了想,準備明天分享給謝朝真。
她以前邀請謝朝真來玩,可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機會,現在兩個人都重新有了空閑,但邀請怎麽都開不了口。
時清辭在老家待到初四晚上才走。
這天是親戚們上她家拜年的日子,她本來不想見親戚的,可又不忍心讓時衢一個人為了接待親戚忙裏忙外。表姐表妹們都結婚生子了,兩三歲大的小孩時清辭也看不出性別,她幼時跟表妹們要好,可漸行漸遠,連私人聯絡方式都沒有。像她們結婚的事情,時清辭也是聽時衢說的,反正不從她口袋裏掏份子錢,她就沒管。她秉持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态度,這會兒只能揚着一抹糊弄一切的微笑。
好在表姐妹們也知道生疏,沒有主動跟時清辭搭話,而是扭頭講自己的“育兒經”。時清辭聽着很沒趣味,她躲到廚房裏,瞧瞧給謝朝真發消息: “家裏親戚拜年,好吵。”在很早以前,時清辭就是這樣抱怨的。她爹那邊沒有姐妹兄弟,但是她外婆就有六個孩子,住得不遠,熱熱鬧鬧的。除了這些親戚外,還有以前當她媽學生的來她家裏拜年,客人還真不少。
謝朝真沒什麽親戚,或者說是沒有必須往來的親戚。老家的那些人在很多年前就淡了,謝昙除了帶她回去祭拜外,不會去任何人家裏。謝朝真在謝昙那待到初二,倒也不是謝昙,瞿蘭煩她了,而是她們臨時決定出門旅游。謝朝真一個人住着很沒意思,想着不如回雲庭小區。謝朝真回複: “過了春節就好。”
時清辭: “那也不用,馬上回市裏。”剩下的客人不會一波來,時衢應付得過來,實在不行去飯店裏請一頓得了。
謝朝真: “今天”
時清辭: “對。”
謝朝真: “那得晚上了吧。”
時清辭: “是啊。”
謝朝真: “初四,初五是上班人收假的時候,路上注意安全。”
時清辭: “嗯。”
對話在簡單中開始和結束,時清辭抱着雙臂,幻想如果她跟謝朝真在一起,那一切會是怎麽樣謝朝真會不會出來接她
“杵這兒幹什麽呢”時衢進廚房,開始看時清辭不順眼。
時清辭舉起手: “馬上就出去。”
時衢一把拉住她,理了理她的袖口,又問: “東西收拾好了”
時清辭眨眼說: “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吧。”
時衢說了聲“也是”,又嘟囔: “東西都給你寄過去了。”
想到那意外被送到謝朝真手中的箱子,時清辭抿了抿唇。
那是她跟謝朝真重逢的開端,可比起那時,她更願意将新年的第一年當作“重逢”,她們正常說話,聊天,像是舊友,少了拘謹和陌生。
時清辭是吃完晚飯後回去的,見時衢實在是喜歡貓狗,她就将客兒它們留下了。
夏槐安之前提的旅游她沒忘記,過段時間,天氣暖和起來後她就要出門走走。到時候還要把客兒它們送回來,太麻煩。
“照顧好自己,少吃點外賣。”時衢還在念叨。
時清辭連連點頭,揮了揮手就上車。
路上的确很擁堵,半個小時路程硬磨到了一個多小時。
時清辭回到家裏,先是拉開窗簾,朝着謝朝真家的方向看了眼,發現燈亮着,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正準備進行大掃除,謝朝真的消息發來,問她: “到了”
時清辭: “嗯。你也在家”其實知道,但還是要問。
謝朝真: “對。”一會兒,她又發送, “晚飯吃了嗎”
時清辭看到問句有點餓,她舔了舔唇,回複: “沒吃怎麽樣呀”消息發出去後,時清辭意識到這句話有些越界。謝朝真一直秒回她消息,大概率在玩手機,她能看見。要是撤回那就欲蓋彌彰了。時清辭心虛又緊張,她采取慣用的逃避來處理問題。
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她開始忙碌。
幾天沒在家,家具上積了一層薄薄的灰。
謝朝真的确在第一時間看到時清辭的消息,她沒有立刻回複,而是在揣摩時清辭的用意。
這樣的對話多了,她輕而易舉就代入時清辭的語調,将時間拉到過去的某個點。
高中很忙碌,尤其是高三那段時間,恨不得将所有的空閑時間都拿出來背書,刷題。早上還要晨跑,打掃班裏以及寝室的衛生,忙不過來的時候直接不去食堂的。有時候她問時清辭吃了沒,時清辭就會反問她。
——沒吃怎麽樣呀
不怎麽樣。她不會在時清辭的耳邊念叨“規律三餐”,而是幫她帶早飯。
謝朝真猶豫片刻就取出了小蛋糕。
是她自己烘焙的,在得知時清辭今晚就會回來的時候。
那些莫名的情緒被一只看不見的勺子攪拌着,她很難分辨出自己真實感觸。
收拾完的時清辭陷在沙發裏,客廳的地面全部交給掃地機器人。
她的指尖搭在手機上輕輕敲動,躊躇幾分鐘,才拿起手機。
在她發完那句話後謝朝真沒再回複了,是沒看見,還是不想繼續聊天時清辭心中忐忑,很是懊悔之前的沖動。
謝朝真想到的,她也想到了。不該讓過去破壞難得的和諧。可她們之間不提過去,就能甩開過去嗎時清辭彷徨不知所措。沒了貓狗打鬧的客廳很安靜,那股靜谧叢生的黑暗情緒宛如潮水般向着時清辭壓來,密密麻麻的,難以突破。
許久,她才動了動有些僵硬,冰冷的手指,将自己從低落的情緒裏拽出來。
她在客廳中走動,弄出點動靜,以對抗那無形的壓抑。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忽然間響了起來。
宛如樂符在時清辭的心弦跳動。
她的第一個猜想就是謝朝真。
這是她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