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楚昭要剪的其實不是什麽衆人皆知的隐晦愛意， 也不是什麽高朋滿座中将愛說到盡興，她想做的只是給be世界線裏的嬴裴一個結局。
一個她看來說，不能算最好，但也是結局的結局。
袅袅生煙在初篩一輪後又更新了一則短視頻。不過不是像之前那樣音畫素材都極度豐富， 沉浸進去甚至能讓好幾百個觀衆忘記出來的剪輯視頻。
這是一個後記。
登上去中央星系飛艦的時候視頻剛好定時發布， 楚昭打開光腦， 戴上一個與衆不同的“古典”拟态耳機，其實就是二十一世紀的無線耳機。
然後轉頭去看星空。
對于其他旅客來說， 宇宙再怎麽廣袤星星也是常見的， 就如同人熟悉空氣，但楚昭還是聽着bgm看了很久很久。
然後感慨， 人的xp果然從一而終，要是讓她把嬴裴剪分開，還不如be到底呢。
獨白響起來了：【西北又下雪了。】
這其實是受零的啓發。
上次她的評論用了人聲，楚昭怎麽琢磨着都覺得人聲比機械音還有那些剪輯出來的僵硬對話有感覺多了。
而且這本來就是後記。衆所周知， 後記長嘴。
視頻裏的是一只手，很陌生， 寫着秀氣的字，和說話的人聲音倒是相配：
【元帥總是一個人去那座白塔， 其實西域的地面最高建築早就超過那座白塔了，去那裏又有什麽意義呢？】
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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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今年東西域的關系能夠相對平和一些。】
畫面晃了晃，像是從茫茫白雪裏睜開了眼， 緊接着披風委地。
在一片蒼茫中，黑金色的軍裝以及制服金線，像是桎梏這片大地的鎖鏈。
聲音的主人站在裴元帥的身邊， 只有一個側影。
西域的西北星系真冷啊，白塔已經搭設了最新的全智能升溫系統， 隔着屏幕仍然能看見模糊的白霜。
“東域的結果出來了？”
“嗯，”聲音的主人斟酌着措辭，“祝元帥的上任比較溫和，應該是嬴元帥走之前做過一些交代.”
他忽然噤聲。
裴時蘊有很久沒有見過這樣大的雪了。
星域有自己的生态系統，這種不被幹擾純自然的雪，不再是一種美麗的景色，因為人人都能模拟。
他們也不會對這樣的雪着迷。
哪怕在十幾年前，軍校生在寒冬夜裏頂着雪駕駛機甲比賽還是保留節目。
“元帥？”
裴時蘊：“我想帶一捧雪回去。”
他的話像是薄薄的霧氣融化在隔窗的雪裏，連副官都有些聽不明，他便重複了一遍：“精衛，你有沒有什麽好辦法？”
“計算中，請問您攜帶水結晶回去的目的是？”
裴時蘊站了很久。一動不動。
半晌，他才擡起眼：“我想讓她看一看。”
西北，曾經是十三軍無法涉足的領地，但是今天東域的停泊港及雲艙大開，來往的飛船艦艇肅穆，沒有一個人對西域的飛艦有任何異議。
裴時蘊的身影在數個模糊的同僚裏，只是水墨畫中即将淡去，因而才顯得分外清晰的最後一筆。他沒能進去。
這顯然是軍域的慣例，裴時蘊和副官都沒有說什麽，但看到窗外全息投影的時候，聲音還是一愣。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嬴楹元帥和東域指揮艦的全貌。氣勢磅礴，黑雲壓陣。
我想，我忽然明白了元帥這幾天的沉默。一個帥星的逝去，對于對手來說或許不全然是好消息。】
【他們彼此之間也會惺惺相惜。】
嬴楹元帥的副官邀請他們過去，說是雖然不能見到冰棺，但是有一些額外的東西，可以給他們看一看。
旁白滿臉茫然，第一次感到疑惑：
【給元帥？東西兩域糾纏多年，有什麽東西是可給元帥看的？他來找元帥，無非是軍域之間的交往需要裴元帥把關，新上任的祝元帥或許有望改善兩星域的關系——】
旁白戛然而止。
副官拿出來的是一枝莎蘭花。
精衛的标本保存技術很完善，可或許還不如它的“氤氲”完善。
這項保存動植物的完整活性，只是暫時封鎖了他們的時間，使得他們從機械匣裏拿出來時，還是如同剛保存一樣的技術，是嬴楹命名的。
聽說她對這項技術并不太關注，但還是給予了科學院足夠的支持，原因是：“當時會議庭都對能不能收回東西持悲觀态度。”
很多民衆哪怕處在炮火之中，也不懼危險地連接星網上傳數據希望家鄉的人，物，一草一木得以保存。
是因為勝利，因為犧牲，他們才得以使得家園重建。
所以那時候嬴楹說，如果有機會，請他去東域的原始地看一看。那裏被污染嚴重，但還有最後一種非人工培育的植物。只在春天綻放。
花很少。但很堅強。
那一刻旁白拿着那個裝着晶瑩的水結晶的名字，忽然明白“雪”的含義。又或許元帥想留下的并不是這一天這一次的雪。他只是想讓她看看西域的冬天。
裴時蘊看着那個機械匣。
副官：“元帥不收嗎？”
裴時蘊：“她說了什麽？”
副官：“沒說什麽。”
西域的雪好像刮到了東域。裴時蘊說：“她在的時候，從來沒有邀請我看過。”
副官安靜地看着他。然後在誰都沒有說話的時候，高塔刮起了大風。無數雪籽迎面吹來。
副官的聲音在大雪裏變成遙遠的回音了：
【就像裴元帥來看了昏迷的元帥這麽多次，也一次都沒有告訴她一樣。】
西域和東域，有完全不同的時差。
要走的時候裴時蘊回頭去看抱着機械匣的副官。那裏面是西域經年累月無人過問晶瑩的雪。
旁白聲音自己手裏也抱着那枝莎蘭花。
副官平靜道：“元帥已經完成了她的賭約，裴元帥，您回去吧。東域會一直注視着西域。”
裴時蘊走上舷梯。就是那一瞬間。呼嘯的風雪猛然刮過一切，掩埋披風掩埋高塔，掩埋街道也掩埋城邦。
“一直到您也理想實現的那一天。”
理想實現。
可是那一天，那一天在哪裏呢？
裴時蘊開始時常看見嬴楹和他在一起。
有時是他翻開書時，有時是他只是看着窗外的落日。
後來越來越多，有時最高會議上，她也會坐在他身邊那個位置，按着她的手指，間或擡起眼睛來，打量說話的人。
等祝元帥出聲，他才回聲，想起，東域的最高指揮已經換人了。
祝元帥還是和他走在一起，東西兩域關系還是模棱兩可。
但是嬴楹漸漸年輕。
她褪去了元帥的光環，坐在椅子上會往後靠，不守規矩地交叉按自己的手指，會研究他的手套是不是影響作戰效率，會.
【元帥。】
裴時蘊擡起頭，其他星域的元帥看着他：“你怎麽了？心不在焉。”
他不回話，直到有人看到他桌上燦爛的莎蘭花。
“這是什麽，誰送的？”
他看着他把花拿起，卻只能說出那幾個平平無奇沒有情緒的字，又忽然頓住：“是我的。”
耳鳴像鐘聲一樣擴大。在這回旋的嗡聲裏。他問自己。
我的，誰呢？
嬴楹開始無處不在。
她有時候是那個一往直前完全不需要他去放慢速度配合的天才軍校生，有時候是回到中央星系了還會找他切磋的新銳将領。
有時候只是嬴楹。
軍裝挺括眉眼微揚，擡眸問：“西域還會下雪？是什麽樣的？”
有一次他的精神力超過負荷了精衛也沒有辦法了，在等治療兵來的時候他就在自己機甲敞開的作戰艙裏。
風雪嘩嘩往裏湧。
他背對着風雪。輕輕地攬住她的影子。是薄的，很透。他輕輕地垂下眼睫，此時此刻腦海裏只是想那個時候的賭約。
治療兵沖進來。
雪落進來，她變得沒有一點影子。
【元帥告訴我，他和嬴元帥有過一次勝負難分的對弈，內容是一個賭。我對賭約不感興趣，卻在那天忽然想知道，賭注是什麽？】
【沒有想到元帥卻像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之後的很多年，我都沒有得到答案。
所以是什麽？一把新式武器？一個星幣？還是一天訓練艙使用權？】
【後來元帥也卸任，新的東西兩域元帥終于因為個性都溫和而重歸于好，民衆對此樂見其成。我去見那位副官。萬萬沒想到嬴楹元帥犧牲後他成為西域的人。
我和他喝酒，問起那個賭注。】
【他笑笑說，誰知道呢？
一把新式武器？一個星幣？一天訓練艙的使用權？】
【又或許，只是一個吻。】
畫面的雪停了。
旁白抱着那個機械匣子站在薄薄一層的雪裏，裴時蘊穿着軍裝站在他前面。兩個峽谷之間，覆蓋着一層又一層的雪。
裴時蘊慢慢擡頭。
原來賭注，只是一個吻而已。
雪把一切刮散。
楚昭在這做了延時處理，如果看完視頻一直不退出去，滿屏的風雪就會一直時而安靜時而呼嘯地席卷畫面。
【就像嬴裴對彼此的感情一樣！】
看完這個後記的粉絲簡直哭到失聲，恨不能把楚昭這個始作俑者刀了給嬴裴續命：【時而沉默無聲，時而震耳欲聾啊啊啊（爆哭）】
【真的把含蓄隐忍做到了極致QAQ不敢想象我看到一個吻的時候心髒都砰地炸了一下，如果真的有這個結局，如果裴元帥真的最後知道了，那（嗚嗚嗚嗚）】
【（眼淚哭濕了全息屏）】
【他沒有後知後覺啊啊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對嬴元帥不是同僚之情，可是最後她離開的時候竟然說是我的同僚都說不出口，我的嬴裴，太苦了（流淚）】
【好遺憾啊啊啊啊（我爆哭）為什麽心照不宣，為什麽一直都在錯過QAQ】
【裴元帥在嬴元帥重傷昏迷的時候每天每夜去看她，嬴元帥還給裴元帥準備春天開的莎蘭花，可是為什麽要死後才驚覺呢？為什麽要分開之後才猛然回憶起那天下午，其實我們都已經知道答案了】
【是的，其實那天就已經是隐晦的告白了啊嗚嗚嗚】
【我沒有說出口，是因為你也懂得TAT】
【那天約定一生踐行我們的承諾，已經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約定終生了】
我想要的理想裏，從來都不是沒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