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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原來這樣

原來這樣

十點，書吧還是燈火通明，寂靜的只剩下光。

顧冷正在拖地，從不拖拉的他，這次的動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慢，心不在焉。

是的，他不想一會兒下班了換個方向走!

整個下午到現在，顧冷都覺得煩悶，但是他除了蹙着眉頭不說話之外，也想不到辦法改變什麽。

他身上沒有手機，梁溪就算想找麻煩催促也聯系不上，至少這一點他算半個心安。

在十點三十八分的時候，顧冷知道這是件避無可避的事情，動作麻利地收拾好了書包，關燈鎖門，走在不太熟悉且陌生滿滿的路上……

梁溪一個人住在這個家裏習慣了，冷意空曠充斥着他的全部生活，這個家裏除了固定的傭人照顧他的一日三餐，生活細節之外，他看不到第二個人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每個人在他的生活裏來了又走，無論是吵鬧的掀起過某些色彩，還是安安靜靜得路過，最終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可以待的長一點。

他的意識裏，除了這個房子和卡上固定漲幅的數字之外，他什麽都沒有。

他過着所有人都憧憬的青春期模式，實際談不上太好。

那些旁人眼中的自由自在，更加像是比同齡人放大了一圈活動範圍，交換是他的‘沒有’父母——

梁溪曾經掙紮過，想過用所有的東西去換父母在身邊，得到的卻是所有人都認為他不懂事——

十二點的時候，梁溪按照自己的每天固定活動，在客廳邊放電影邊打游戲，以此告訴游戲隊友他家很‘熱鬧’……

這個時間點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梁溪錯愕了一瞬，垂眉認真地想了下自己有沒有點夜宵，沒有。

那就幻聽了……

繼續埋頭打着游戲，一般到了這個時間點，他打得都很敷衍。

深夜孤寂，他需要熱鬧的聲音來告訴自己，他的人生裏是有些動靜的，而不是寂寥的獨自一人。

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情，梁溪做了很多年，說是騙別人，實際上都是在騙自己。

直到這個敲門聲第二次響起，他在嘈雜的電影聲和游戲聲中停下，世界把他身邊的聲音全部抽開，空曠的神思全都貼在門上，期待着什麽……

第三聲敲門聲清晰地響起在梁溪的耳邊，他愣了愣，有人敲門指尖劃開游戲，打開軟件去看外賣訂單，确實沒有訂單。

這個時候響起了第四聲，梁溪心中一驚，跳下沙發赤腳踩在地板上，當拉開門，顧冷那張疏遠冷意的臉突然撞進來。

月光和二樓通透的燈光，交織成盈盈浮光灑在顧冷半邊身子上。

梁溪愣了一下，第一反應并沒有想起來，下午和顧冷說的‘做傭人’這一回事兒。

直到顧冷擡眉看向梁溪，嘴角動動，沒發出任何聲音的時候，梁溪不自然把焦點放到他嘴唇上了。

突然覺得自己的齒貝像是又被顧冷掃了一遍一樣，臉一臊，這才想起來‘傭人’那回事兒。

讪讪遮掩着，梗着語氣盡量顯得自然些。

“不是十點下班嗎這都十二點了。”

顧冷手在口袋裏揪了下布料，心口忐忑地跳個不停。他在門前來回踱步了半個多小時，才敢按門鈴的。

他也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放松些，語調清淡。

“暑假比較忙。”

多一個字，一個音節也沒有，斷句十分利索。

梁溪吊着眉角，覺得顧冷‘好像’有些局促他橫眼上下掃了再掃，覺得顧冷脊背好像比平常僵硬些。

緊張

害怕

梁溪突然放松下來，側過身依在門上，給顧冷留了個剛能過的尺寸，勾着嘴角看着顧冷這微妙的不尋常。

“進來吧。”

他音調下面藏着短笑，讓顧冷原本視死如歸的步子滞洩在原地，被一股無形的彷徨釘死。

顧冷看向梁溪的目光已經發晃，他第一次覺得夏天的晚風竟然如此燥熱，熱得他渾身薄汗侵體，衣裳都濕噠噠得貼在後背上，很難受。

這種難受細細體會下就知道不是貼在身上的，而是從心裏漫到周身四骸，顧冷身上原本堅硬的防備，現在不受控制得慢慢脫落。

顧冷第二次在梁溪面前，他有了想要逃離的想法。

他壓着動作幅度，輕輕長舒一口氣，再拎着心肝擡腳闊步往裏面走。

第三次來這個房子，他自認為這個地方不算陌生了，熟稔地換鞋，可背後一道目光總讓顧冷別扭。

換好鞋子之後，顧冷回頭，那個小少爺正依在牆上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梁溪眼中有一股子平漠，深處有一種驚奇，正躲在眼後窺探着顧冷。

不是羞辱，不是高高在上，不是被人闖入生活的不适，而是驚奇……這樣的情緒讓顧冷一再認為自己看錯了。

薄唇輕啓: “你看着我做什麽。”

不言而喻。

梁溪眸子突然深邃起來，蒙上了一層障。笑着肩膀一聳，蝴蝶骨頂在牆上，身子一晃人就站直到顧冷面前。

“沒什麽。”

顧冷視線別開，正要問他今天住哪裏的時候梁溪突然貼到他身側。

兩個人的溫度突然交織在一起，顧冷猛地噎了一口驚涼在胸口，茫然不知所措起來。

梁溪挑着上揚的語調，擦在顧冷耳尖上。

“顧老師，我怎麽綁你才好”

顧冷長籲一口氣，微微低頭，側臉，斜着的眼角餘光與梁溪對視。

“你折騰我，我能反抗嗎”

他問的很認真。

梁溪一怔，突然覺得顧冷這個人是真得有意思，刀下待宰還想尋求反抗權，他嘴角不住得上勾，眼睛亮閃閃起來。

單方面脅迫碾壓多沒意思，自然是有反抗才好——

“可……”

‘以’字都沒有說出來，顧冷已經把梁溪一招放倒摁在地上，梁溪大字形趴在地上。

顧冷手虛力掐着梁溪的後頸，膝蓋骨壓在梁溪的脊柱上，因為一手撐地的原因，他本身的體重并沒有太多壓在梁溪身上。

“我能反抗的話，你想綁我其實可能有點困難。”

這話才說完，顧冷就起身松開了他，肩上的書包取下來擱在牆角，雙手腕子并攏遞給梁溪，動作一點拖泥帶水都沒有。

梁溪滿臉兇惡地站起來，扭扭脖子，簡直是有直接拿刀削死顧冷的想法。

雙眼正噴火，看着眼前這個乖覺的動作，他暴戾的臉上多了一絲驚愕，吊着腔調哼了聲。

“怎麽，下馬威”

梁溪現在恨不得踩在顧冷臉上!

只是眉尖才蹙起來，就看見顧冷手上的繃帶，繼而突然覺得自己左手上好像有顧冷手背的溫度，那種涼意在掌心格外真實。

他左手僵硬的彎曲下，心裏騰騰火焰莫名其妙消了一大半。

又怔怔地看了顧冷兩眼，梁溪小心翼翼收着視線，不敢太過直白。

“不是。是自我防備和警惕心太高，身體本能做出的反應……”

顧冷前兩個字結巴的說完後，還跟着語調垂下了頭。

梁溪又是一次只看到他的下半張臉，從鼻尖到下颚，都微微收在鎖骨附近。

晃眼的燈光下，顧冷的皮膚都在發光一樣，整個人好白，很好看。

不知不覺，梁溪突然覺得顧冷身上的冷意散開了點，有一些夏日的燥熱擠進去。

梁溪上前一巴掌捏住顧冷的下颚，那種熟悉的涼意突然襲上指尖，梁溪恍然覺着握不住，直接松了手。

腳下退了半步看向顧冷，好多種‘突然’湧上來，讓梁溪看着顧冷無能為力起來。

面前這個人，容易讓他生氣，也容易讓他消氣，所有本能和脾性在這個人面前化為烏有，這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讓梁溪懵然無措。

可明明認識的時間很短，第一眼起就不對付，視同水火。為什麽在顧冷低頭後，他仿佛也跟着‘低’下了頭

梁溪心煩意亂起來，理不清這種思緒的源頭，只好擺擺手。

“對你的主人家還是收斂點你所謂的防備和警惕，你‘主人’我很不喜歡。”

顧冷聽見這個擡起頭，在光中，他迅速看到梁溪小少爺臉上痞樣橫肆，少年感十足，可總是有種空洞在他身上某處藏着，潛藏得很好。

顧冷沒經過大腦地說了句: “我盡量。”

當話落地，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盡量

這完全不像是他能說出來得話。

今天為什麽對着梁溪都這麽奇怪顧冷當即就開始尋找自己身上‘不正常’的原因。

“顧老師，今天不綁你了，欠着吧!來，陪我打游戲， XXX你會嗎”

梁溪走到沙發上往後一個彈跳，直接把自己砸進軟綿綿裏。

心裏漫出一些小愉悅，今天家裏有人，睡覺之前不用開其他聲音伴他入眠，他可以安靜地傾聽家裏有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顧冷提起書包走過去，又把書包擱在沙發角的地板上。

“沒手機，也不會打游戲。”

游戲開啓的聲音正好響起，梁溪才想起來顧冷的手機一大早上被他給砸了……

梁溪嫌麻煩，一臉煩悶，趿拉着拖鞋往摟上走，顧冷就一個人局促地站在原地沒有動。

一會兒，梁溪拿了一個手機下來，路過顧冷的時候一把強塞到他手裏。

“我知道你的卡留着，安上。不會沒關系，我教你，上面下載好了，來。”

梁溪這個時候過度的自然熟，好像他們沒有任何芥蒂，是日久天長一起長大的兄弟一樣，自然到沒有任何痕跡。

顧冷看着手上黑色的手機，質感和上午梁溪給他的差不多，也很好。

他習慣性估了個價，如果是按照他以前打工的工資，可能一兩個月才能夠上這個手機錢。

指尖捏了捏，清晰明白的知道這個不屬于他，顧冷毫無留戀的遞給梁溪。

“我明天自己買一個，謝謝了。”

梁溪匆匆看了一眼顧冷，他依舊生冷，倔強，這樣果決的拒絕梁溪不太适應。

出聲揶揄道: “多少人想我送他我都沒這麽大方，特意給你挑了個還不錯的，這麽不給臉”

冷嗤的聲音厚重，砸得突然又突兀。

梁溪翻身對着顧冷，一只手的胳膊挎吊在沙發背上，下颚微微擡起來，模樣略顯輕狂。

“顧冷，別讓我威脅你，你又受不住，有便宜就占不好嗎”

顧冷點點頭，這一瞬間他突然想笑，因為梁溪現在的樣子特別像想強行對他好，可又顯不出突兀和別扭來，一切那麽順其自然又不合時宜。

偷偷咽下的笑意都在顧冷眼角眉梢藏着，面無表情地輕瞥了梁溪一眼。

這天晚上睡覺前，顧冷一直在想，自己那個時候為什麽會想笑明明就是兩個陌生人，且見面原因無措得讓他下不來臺。

顧冷獨特的嗓音又涼又疏遠，輕聲: “好是好，但我不需要。我，住哪裏”

梁溪沒有打游戲的欲望了，轉身去茶幾上摸着遙控器關了電視，踩着拖鞋起身，一言不發地往上走。

這個路帶得也很拽，王霸之氣全開，整個世界都是他的一樣。

顧冷眼尖一蹙，直覺暗嘆:梁溪的青春遠比他來的更熱烈，更桀骜，更不忌。

他已經脫離了學習那種無休無止的緊張，突然一下子想去看看青春該怎麽樣過，其他人的青春方式又是怎麽樣的盛大獨特。

羨慕的目光若有若無得貼到了梁溪身上，顧冷這一瞬間想多看看梁溪，想從他的生活中感受一種，不一樣的少年該有的青春模樣。

他默默地跟在梁溪的身後，拎着書包的手不禁重重捏了兩把肩帶，看着那個背影，他想:居然沒有那麽糟。

以為會很跋扈折騰人的小少爺，居然這麽‘平易近人’，倒是意料之外。

從這天起，他們從早到晚一直在一起，除了顧冷下午上班，兩個人就像是心照不宣熟識的發小一般，合拍又默契，但是這樣的‘熟識’只是在天黑之後。

在早上六點至下午六點之間，梁溪是另外一種更為張揚的少年。

就連脾氣都比晚上大上很多，規矩多上很多，說話，做事都沒有晚上來的溫和。

是一種帶刺，不容侵犯和反駁的一言堂典型代表，很恣意，很傲氣，帶着從骨子裏生出來的獨特，像太陽一樣，熱烈和刺眼得出現在其他人的生活中。

白天和天黑之後，梁溪是兩個人一般。

顧冷一度覺得梁溪有分裂，直到後來弄清楚原因後，他才感謝自己第一次‘去’梁溪家住是從晚上開始，不然他們的關系不會有那樣質的飛躍，梁溪也不會有那麽‘好說話’。

梁溪的夜晚太孤獨了，以致于他經常在晚上騙自己，這就是為什麽他來的那個晚上，梁溪突然被溫和包圍， ‘好’說話了一點點!身上的逆鱗被他藏得很好，像一個冬日的太陽，你需要的時候正巧他在。

實際上相反，是他一直在冬日裏挂着，卻沒人走進這個冬天。

顧冷看着這個小他一歲的男生，在晚上也會被驚吓的不敢關燈睡覺，要聽着各種聲音才能入眠，稍微安靜了就會驚醒……

認識的匆匆，解的匆匆，但是顧冷卻很細致的慢慢開始無意識的照顧他。

梁溪見顧冷收了身上所有的尖銳，也開始‘好好’的和顧冷說話，小處上分外珍惜這個和他住在一起的人。

從有記憶開始，除了保姆阿姨，這是和他住在一起最長的人。

給顧冷安排的房間從一樓的保姆間換到二樓書房，再換到他的隔壁，就差直接把人換到他的床上了。

兩個人都是GAY，卻只是像好兄弟一樣和諧相處，沒了在開始那種挑釁，像故意用那樣的事情壓人，令對方露出不堪來。

兩個人的關系幹淨的和風一樣，透徹得萦繞在對方身邊。

時間慢慢吞吞地爬了半個暑假，梁溪除了在上課的時候，某些行為不受本性約束的跟他對着幹，偶爾說話嗆顧冷之外。

餘剩下的時間就像是新生的刺猬，本該鋒利無比的刺都異常柔軟，甚至顧冷覺得，梁溪還會和他不經意間‘撒嬌’

——

“梁溪，吃飯。”

顧冷解開圍裙扔在竈臺上，指尖才端起菜轉身，就看見梁溪依在玻璃門上，在頭頂灑下來的光裏看向他。

梁溪眼中大片明亮交錯的光，顧冷在這樣的光裏總會有出神的間隙。

“每天下班晚，只能給你做夜宵。”

梁溪退一步讓顧冷走出去，轉個身依舊靠在玻璃門上。

那個清冷如霧的男人每天都在給他做飯，明明住在一起合該發生點什麽，他們卻跟住宿室友一樣那麽純潔!

純潔到梁溪懷疑自己是不是GAY，所有邪念從顧冷那天晚上來到他家開始，消失殆盡，感覺就像是顧冷無形中閹割了他一樣!

他只顧着去享受這樣不再孤寂的夜晚，而非是這個人的突如其來的闖入。

梁溪偶爾回神的時候會咬呀恨恨，卻又不敢踏出一步去質問，威逼顧冷他們之間的關系，他甚至不敢說一句‘我好像真的喜歡你’這樣的話。

“夜宵也好，我玩得晚。”

梁溪的聲音很随意，像是在說一件事的常态一樣。

顧冷擱盤子的動作慢頓了下。

不是玩的晚，是不敢一個人睡，顧冷強制壓抑住自己轉身的念頭。

每次梁溪用毫不在乎的語氣說這樣類似的話得時候，顧冷都十分想去看看他，看看梁溪眸子裏更深層的東西。

那種孤寂再怎麽遮掩，都是瞞不住的微光，像是融入到了黑色裏，卻又剝離出黑色晃到你眼前，那麽冰冷和空曠，還那麽無助。

顧冷能一眼看懂是因為他也如此。

從他十歲父母離世開始，他一個人漫無目的漂浮在塵世裏，除了上學之外，他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這半個暑假也是顧冷這麽多年一塵不變的生活裏出得變數。

“那你吃飽了繼續玩，我給你劃重點。”

梁溪想拽住顧冷的腕子懸停在半空中，慢吞吞地又收回手，那個背影在燈下一如既往的發白，清瘦的脊背越看越好看。

只是有些話說不出口，不想打斷現在和諧的相處。

他想:暑假結束我就說。

梁溪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顧冷背影，目光越過肩胛，落在那個下颌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