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璀璨[娛樂圈]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薔薇在昏迷時，看到了與自己只有一步之遙的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她半只腳踏入，地面藤枝纏繞而起，微風過撫，半身疲憊，承受不住的疼痛感，仿佛在這一刻全然消失了。

正當她嘗試擡起另一只腳時，身後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媽……”

她回頭，東方予遠遠地立在後面，向她攤來挽留的掌心，小心翼翼地說：“媽，回來吧，你走了，我怎麽辦？”

藤蔓順腳踝繼續攀爬，環住小腿，她感覺自己整條腿充滿了力量感，前所未有。

而她的東方予，眸光破碎，聲音裏充滿了祈求：“媽，你是愛我的對不對？五年前那麽難，你都不舍得離開我，硬撐着醒來，為我坐上了那把輪椅，現在我們終于熬過來了，馬上就有新的家庭了，你真的舍得離開我們嗎？”

“不要走好不好？凱旋系列，我跟小孟姐已經快幫你奪回來了，傷害過你的那些人，我們也會讓他們受到應有的懲罰。”

“媽，只要你回來，我跟辛禾，我們會對你千般好，還有小孟姐，辛禾的父母，我們一家人圍在一起吃火鍋，會很幸福。”

“可是媽，你要是走了，我就沒有親人了，将來結婚的時候，辛禾有自己的爸爸媽媽，我一個人，我會很憋屈，你再忍一忍，留下來，給我撐撐場子好不好？”

到最後，她看見她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哽咽着說：“媽，媽媽，知知求你了，為了我，再忍一忍，再堅持一下……”

腳下的力量感，心中的渴望與解脫，與眼前的這一幕相比，突然間就顯得那麽地微不足道，她想收回腿，可藤蔓已經纏到了她的腿根，任她怎麽用力的拔，都拔不開。

強有力的藤枝拽着她，像拔河一樣，扯着她一點一點偏向另一側，她向東方予伸手：“快，快拉緊媽媽。”

*

裴知予抓着母親冰冷的手，一點點搓熱，哈氣：“怎麽越來越涼了，醫生呢？我去找醫生，辛禾，你幫我看着她，別讓她出事啊。”

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找醫生，換辛禾雙手握着薔薇的手，她遲疑了一會，嘗試用溫和的語言跟她說話：“阿姨，您接受我了對不對？”

“其實，在來這裏之前，我還在想，如果阿姨不喜歡我，非要趕我走，自己該怎麽辦？”

“沒想到阿姨這麽快就接受我了，好開心啊。”

她說的時候，眼睛裏不斷有淚水湧出，感動的淚水，一點點滑落，流淌到她指尖。

聲音是那麽地溫柔細膩：“阿姨，您一定要堅持住啊，您是裴知予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以後也是我最親近的人，我會用我最大的能力對您好，比對我爸爸媽媽還要好。”

“因為我爸爸媽媽他們有彼此，您一個人，但是我們所有人都會對您好。”

“我媽媽是醫生，很厲害的中醫，到時候我讓她幫阿姨整理療養的配方，阿姨您別怕中藥苦，我爸爸是廚師，他能把藥做成好吃的藥膳，很厲害的。”

她一點一點透露着自己的家庭，也設想着未來他們一大家子人在一起的場景。

說完又開始介紹自己：“其實阿姨，我們小時候見過面的……”

她回憶着薔薇年輕時的樣子，訴說着初見時對她的印象，說現在的她，比以前和藹了許多，自己跟她說話時，好像沒那麽緊張了，也有可能是長大了，膽子變肥了……

薔薇在對方第N次提到因為接受自己而感到開心時，睜開了眼。

辛禾握着她的手的雙手一顫：“阿……阿姨，您……您醒了。”

氧氣面罩下，薔薇艱難地扯了下唇角。

意識朦朦胧胧之時，她聽到她說起當年那件事，說後來數學老師被開除了，同學們私下議論，有背景的家庭不敢得罪，女兒聽到後第一次動手教訓了他們，後面她只跟她一個人玩。

“那會兒……是不是……跟同學一樣，讨厭……讨厭阿姨？”

生死邊緣徘徊了一圈的她，好像沒以前那麽寡言了，或者也是太看重這個孩子，她竟然下意識想要對方對自己印象好一點。

辛禾咬着唇，撥浪鼓似地搖頭：“沒有，沒有阿姨，只是知道您在她心裏很重要，比任何人都重要。”

字字不提恨，全是鼓勵與支持的語言。

薔薇猶豫幾秒，決定把當年的真相跟她說清楚，世人的目光她不在乎，可她不希望在女兒心愛之人心裏，有她這麽一個濫用權勢的母親。

“她與……培訓班……勾結，我……我才……”

薔薇只是斷斷續續說了幾個詞。

辛禾就反應過來了：“阿姨，你是說？”

薔薇輕輕眨了下眼皮。

她叱咤職場那麽多年，從來不做沒有準備的交談，那會兒在去學校的路上，就私下調查了關于那個老師的經歷，最後得到的結果是。

那老師私收賄賂，區別對待差生，上課保留知識點，課後與培訓機構聯合，賺取額外費用，做了很多不配為人師的事情。

見面時，她的一舉一動更是證實了一切。

辛禾眼淚刷一下掉下來，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裴知予，這麽多年，她還惦記着她打在裴知予臉上的那一巴掌，總覺得心裏有一塊疙瘩盤着。

原來，她只是比別的母親嚴厲，并沒有不愛女兒，以前是，現在也是。

辛禾在這一刻，終于不再懼怕她了，一雙沾着淚濕噠噠的月牙眼微微彎曲，給了對方一個親近的笑容，貼着她的手放自己臉上暖。

裴知予拉着醫生進來的時候，撞見這一幕，愣了下。

辛禾像是腦袋後面長了眼睛，感受到裴知予進來，猛地回頭，激動地喊她名字：“裴知予，阿姨醒了，她醒了。”

薔薇在聽清“裴知予”這三個字時，被握着的指尖應激地顫了一下。

辛禾偏頭，敏銳地察覺到她眼睛裏的那一絲不安，懵了一瞬，這時裴知予三步并兩步走過來，趴她床前：“媽，我把醫生叫來了，給你看看好不好？”

裴知予轉身，用一口流利的外國話跟醫生交流了一番。

醫生過來檢查，她拉着她的手站起來，兩個人十指相扣看着病床上的人。

薔薇配合醫生檢查，餘光時不時瞄眼裴知予，生怕她被人搶走似的。

裴知予看她目光焦慮，拉着辛禾站近了些：“媽，你好好做檢查，我哪都不去，就在這裏陪着你，我跟辛禾，我們兩個人，會一直在這裏。”

薔薇被她的話安撫下來，上下嘴唇顫抖着，說了幾個字：“東方予，我……我的……”

直到此時此刻，她還是害怕，害怕那個男人，會從她手裏奪走孩子。

裴知予心碎一地，半蹲到她床前，虛虛抱了她一下，重複：“是的，東方予身體裏流着母親一個人的血。”

辛禾站一側，細想剛才發生的一切，想到她在喊出“裴知予”之時，她指尖的輕顫，眼眸裏的不安，以及在裴知予出現時，艱澀言語中的執念，她突然就想明白為什麽了。

是“裴知予”這個稱呼讓她害怕了，怕失去她，怕她跟着自己父親走了，不要她。

東方予，裴知予，兩個只有一字相似的名字，可後者，她喊了十幾年。

從十二歲相識到現在，她認識的人至始至終都是裴知予，深愛的人也是裴知予，她的名字，她這個人，甚至裴氏這個姓，早已雕刻在她的心裏，讓她沒能在第一時間考慮到她的感受，一個同樣深愛着女兒的母親的感受。

就在辛禾在內心無限自責時，裴知予重新站起來，将她拉入懷抱。

醫生繼續做檢查，看指标，分析病情，最後用辛禾聽不懂的語言跟裴知予交流，她一點一點應下，神情微不可見地比之前放松了些，辛禾也跟着松了口氣。

裴知予送醫生出去，病房裏就剩她二人。

薔薇情緒穩下來，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可能會吓到孩子，她微微伸手，示意她過來。

辛禾迎過上去，握住她的手：“阿姨，知知去送醫生了，很快就回來，您先休息一下。”

她已經換了稱呼，她在體諒她的感受，薔薇眼眸有些發酸，心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善良的孩子，到底是怎麽樣的家庭，才能把她教得這麽好，這麽善解人意。

裴知予進來了，那張從昨天開始就一直繃着的面孔終于出現一絲笑容：“媽。”

她走過去，手撐床頭對她們笑：“我給你找的兒媳婦，你滿不滿意。”

薔薇垂眸，看眼牽着她手的這個女孩，疲憊的雙眼眯了下，勾出少有的弧度。

她跟裴知予很像，都是一雙杏眸，只是沒有那顆淚痣，笑起來的時候，清冷感便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溫柔與慈愛，52歲的年紀，除去被病痛反複折磨的蒼白，五官依然明豔動人。

辛禾想說：“裴知予，阿姨喜歡我的！”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去掉稱呼：“阿姨當然喜歡我了，你就等着吃醋吧！”

裴知予笑：“吃醋好啊，吃醋有利于身心健康，我最愛吃醋了。”

辛禾也彎起月牙眼，對薔薇說：“阿姨，知知是真的是醋王，小時候爸爸做的炒面片，她加醋都能加成燴面片。”

“後來媽媽嫌費醋，故意不給小壺裝滿，大壺放廚房最高一層的臺子上，知知個子小夠不到，把一大壺醋全打翻了，房間裏全是酸味，媽媽罰她擦了一下午的地板。”

她的笑容很治愈，回憶小時候一些事情的時候，眼睛裏全是甜蜜與享受。

裴知予立馬糾錯：“哪有一下午，明明就一會，當時阿姨也罰你了好不好，誰讓你不幫我拿。”

薔薇聽着兩人之間的辯駁，連帶胸口的呼吸都變得輕松了好多，一擡眸，無意間瞥到裴知予脖子上很深很深的吻痕，以及強烈笑容下的疲憊感。

原來女兒是……弱的那一方？

她不死心，再擡眼往辛禾身上看。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