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她說:“快去吧,熱水夠的,我就用了一點點。”
辛禾進了浴室,裴知予在外面吹頭發,吹半幹,辛禾還沒有出來,她就在房間四處随便看了看。
小時候書桌臺上的東西被收起來了,換成了各種各樣護膚品,都是她沒見過的國産牌子,應該是商家那邊寄過來的品,辛禾在親自試用。
裴知予從一堆護膚品中挑了用過半瓶的水乳精華,往自己臉上塗了點,很清淡的紫蘇味,剛剛洗澡時,衛生間也殘留着這個味道。
她默默記下這個牌子,在網上搜了下,确實是合作商家的産品,國産品牌裏面價格不算便宜。
衛生間水聲停了,裴知予收起護膚品,準備先到床上,一米五的床,床上兩條被子塞得很滿,她猶豫了一下,鑽進最外面那床被子裏躺下。
辛禾穿奶白色棉質睡衣,很減齡,她往床上瞄了一眼,裴知予也正好看過來。
“洗完了?要我幫你吹頭發嗎?”她問。
辛禾沒有回答,拿着吹風機進衛生間,随後将門反鎖上了。
裴知予在床上翻了個身,有點難受,這都住一起一個禮拜了,她還是不願意跟自己多說話,她想跟她解釋,想跟她道歉,但卻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她不知道當年真相與經歷說出來之後,辛禾會理解多一點,還是傷心多一點,但如果說出真相讓對方也跟着難過,她寧願自己一個人承受着。
辛禾吹完頭發出來的時候,裴知予裹着被子發呆。
她塗了點水乳,站到床邊:“你要麽睡裏面好了。”
裴知予回神過來,對着她笑了下,說:“我就睡外面吧,你快上來,等下我關燈。”
燈的開關在門口,睡外面的人要負責關燈鎖門,小時候兩人經常因為裏面這個位置而争到半夜。
那個時候兩人身高差不多,辛禾還微胖一點,有一次裴知予占着裏面位子死活不讓,她從她身上騎過去,一屁股将她夯外面,裴知予剛準備爬起來反抗,她對準她的屁股就是一腳。
裴知予被踢到床下,大哭了起來,引得蔣文瑤女士進來,兩人因為不好好睡覺,一人挨了一頓訓,最終,辛禾被媽媽揪着讓出了裏面的位置。
蔣文瑤女士出去的時候,随手關了燈,鎖了門。
她置氣不跟裴知予說話,還刻意拉遠兩人之間的距離,當時床上只有一條被子,兩個人都蓋着點邊角,沒一會兒,裴知予就湊過來戳她後背,小小聲道歉:“對不起,我錯了還不行嗎?”
她矜持不過三秒,兩人便又抱在一起,好的不要太好。
可如今,這個總是搶她位置的人,卻主動睡到了外面。
辛禾愣了幾秒,去門口關了燈,借着手機屏幕的光走過來,從她身上跨過去,躺到最裏面的被子裏。
黑暗籠罩下,兩個人呼吸逐漸清晰起來,辛禾睡不着,裹着被子翻了個身,背對裴知予側躺着,兩個人,兩床被子,中間還有露出點空隙。
裴知予在黑暗中掃視着她的背影,幾秒,她湊過去點,隔着被子戳她後背:“喂。”
辛禾身子縮了下,沒有搭理她。
她從自己被窩鑽出來,扯她被角。
辛禾聲音悶悶的:“裴知予,你幹嘛?”
裴知予沒有說話,隔着被子抱住了她,辛禾掙紮:“裴知予。”
她沒有松手,摸黑将臉埋進對方後脖頸,辛禾身子縮了下,呼吸加重,想掙紮。
裴知予抱緊她,很小聲很小聲地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她思緒停了一下,沒有反抗,安靜地等待着,等待對方接上下一句。
裴知予卻沒有再開口,就那樣抱着她,緊緊抱着。
她想用力掙開的,身上卻沒了力氣,心也跟着軟下來,一會兒,眼眶發熱,忍不住輕顫。
裴知予感受到懷裏人低聲啜泣,思緒絞在一起,纏得她喘不過來氣,緩了好久才開口,又說了那三個字:“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的聲音也帶上了微微的顫意,遮掩在夜色裏。
這一聲道歉,辛禾期待了整整十年,可在這一刻,裴知予以這樣的方式說出口的時候,她甚至比之前更恨了。
她恨她們分開的這十年,她恨裴知予經歷的一切她沒有機會參與,她恨裴知予受了委屈,陪在她身邊的那個人不是自己。
從那夜她因為裴家的人,将自己灌個半死,她就開始恨,每次撞見裴知予不開心,或者了解到她這幾年的一些情況,得知她過得并不好的時候,她就不想跟她說話。
可此時,當她抱着自己,跟自己道歉時,她又不忍心推開她,甚至,想回擁住對方,親吻她,咬她脖頸兒,在她身上完完全全侵染上她自己的味道,她想讓裴知予屬于她,以後都屬于她。
這樣極力克制着,忍耐着,直到裴知予因為冷而發出微微的抽顫,她從她懷裏掙開,将人拉進自己的被子裏。
兩人共枕一個枕頭,共蓋一床棉被,裴知予面對着她,纖長的臂又一次環住了她的身子,随後腦袋往她頸肩埋了下。
柔軟順滑的發含有淡淡的紫蘇水的味道,是她洗發水留下的,她嗅着這熟悉的味道,心裏安了些,終于,終于伸手,反擁住她的背。
可是裴知予太瘦了,後背脊骨硌得人手疼,她抱着她,隔着衣物輕撫着她,像是一瞬間下定了決心,撲起來,扒開她領子,在她肩頭狠狠地咬了一口。
裴知予疼得倒抽一口涼氣,身子卻沒有動。
暗色總能給人勇氣。
“裴知予。”辛禾喊了她一聲。
“嗯。”裴知予回應她,聲音有微微的啞,低沉,帶點顆粒感。
她又喊了聲:“裴知予。”
裴知予說:“我在。”
她趴她肩膀上哭了,哭得很大聲,眼中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嘀嘀嗒嗒打在她肩頭,滲進咬出血的位置,又澀又疼。
裴知予沒有阻止,任憑她發洩,過了半分鐘,她坐起來,将人攔在懷裏哄。
辛禾身子還在輕顫,她哭得狠了,有點緩不過來。
裴知予摸黑給她擦眼淚,擦完一波另一波又湧上來。
好久好久,她啞着喉嚨,斷斷續續地說:“裴知予,你要是再敢一聲不吭就離開,我就不認你了,我一輩子不認你。”
裴知予咬着唇點頭,哽咽着重複:“不會了。”
房間沒開空調,兩人重新鑽進被子裏,這次換裴知予抱她。
辛禾小小一只,縮她懷裏,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她因為哭過,聲音悶悶的:“裴知予,我們明天去學校轉轉嗎?”
裴知予抱她再緊一些,回應她:“去,去看老周,看看我們的教室。”
辛禾說:“老周現在不當班主任了,帶高一的英語,我上次看她,她問我,那個動不動在音标後面标漢語拼音的裴知予怎麽沒來看我。”
裴知予聞言,噗嗤笑出聲:“老周這人啊,因為這個事兒都取笑我六年了,那個時候逢人就說,我們班裴知予在音标後面注拼音,一點面子都不給我留。”
辛禾也笑。
裴知予作為富裕家庭的大小姐,小學英語還沒納入正課的時候,她媽媽就找人給她補課了,但她對這門語言一直提不起興趣,一直到初一,成績還是班裏墊底,跟她這個沒怎麽上過英語課的人不分上下。
但英語老師周燕,卻沒有因為她們兩個是差生而放棄她們。
“裴知予,你記不記得,有一次英語課,我看小說你睡覺,她把你叫起來讓翻譯那次。”
裴知予說:“記得。”
自然記得,當時她困得要死,讓辛禾幫忙把風她睡覺,結果那家夥偷偷看起了小說,她睡迷迷糊糊被老周叫起來提問,一臉懵向辛禾求助,辛禾小說看正興奮,想都沒想就小聲告訴她選B。
她脖子一仰,很自信地說:“選B。”
全班哄堂大笑,老周一個粉筆頭扔過來:“裴知予,我讓你把這段話翻譯一下,你給我說選B,幹什麽吃的,後面站着去。”
她拎着課本,興致缺缺地游蕩到最後,靠着牆站着。
老周說:“裴知予,站好。”
她一邊立正,一邊盯着辛禾後腦勺翻白眼,沒過幾秒,老周就喊:“辛禾,你也到後面站着去,別以為看半節課的小說,我就沒發現,拿上來!”
辛禾抿着唇不動,老周從講臺下來,收走了她的書,并将人從耳朵揪着站到了自己身側,她當時可幸災樂禍了。
沒憋住笑出聲,辛禾好幾分鐘都不理她,後面站着無聊,兩個人又小手捏小手鬧着玩。
小時候總那麽皮,但是每一次犯錯誤,都會有彼此,辛禾是性格很軟、很溫順乖巧的孩子,按理說這樣的人,應該是很愛學習才對,但她卻是個學渣,跟着自己之後,更是暗戳戳幹壞事。
回憶悠長,兩個人抱着彼此,沉浸在過去的快樂裏,辛禾忍不住想,一個連power都要标成“pawo”才能念出來的裴知予,這十年,她是怎麽在國外生存下來的。
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去學習,她不愛學習的,可是她在Y國,一待就是十年,一學就是十年。
她想問問她,這十年,她一個人是怎麽堅持下來的,但她不敢問,她怕她過得苦,似乎只要自己不開口,空降在她身邊的這個裴知予,就永遠都是璀璨奪目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