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森鷗外盯着柯諾看了一會兒,突然他收斂了臉上的冷意,轉而蹲下來摸摸柯諾的頭,露出一副寵溺的樣子。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
“別這麽緊張,我不會搶走你的朋友,不過我通知了亂步同學的父母,他們已經來了。”
*
此時在Mafia的會客廳,亂步的父母焦急地等候在那兒。
很快,森鷗外帶着亂步來到這兒,二人立即上前,江戶川紗織一把将亂步抱進懷裏,緊張地詢問起來。
“亂步,有受傷嗎?”
江戶川警官按捺不住情緒,直接厲聲質問道:“你對亂步做了什麽!”
夫婦二人沒有過多地責怪亂步,畢竟亂步是走在路上被森鷗外“綁架”的。
亂步抓住父親的袖子,解釋道:“那位大叔把我關在房間裏,但他沒對我做什麽,他還送我點心吃。”
一旁的森鷗外嘴角抽搐:“大叔?”
森鷗外甚至還不到三十歲。
“果然男人當了父親就會變得蒼老。”森鷗外心想。
江戶川警官正處于爆發邊緣,他的手始終放在腰部的配槍上,像是随時都能往森鷗外臉上來一槍。
江戶川紗織反而很冷靜,她來時帶了一個包裹,裏面是她親手做的糕點。
她将糕點放在桌上,語氣禮貌且平靜:“森先生,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
“柯諾送迷路的亂步回家,我們理應帶着禮物登門感謝的,但因為太忙我們一直沒能親自拜訪,這是我們的失誤。”
江戶川警官表情冷峻:“我知道我們之間有沖突,但我希望這種争端不要延續到孩子身上,孩子是無辜的。”
森鷗外皮笑肉不笑:“您二位多慮了,柯諾很喜歡這位亂步同學,我可不敢傷害柯諾的朋友。”
“剛剛柯諾一直拉着他的手,好像一刻都不願意跟他分開,我怎麽忍心破壞這麽感人的友誼呢。”
“才沒有拉手,拉的是胳膊。”柯諾在心裏吐槽,“森先生好肉麻。”
說着,森鷗外目光轉向江戶川警官:“局長先生,身為父親,你真的想在小孩子面前掏槍出來嗎?”
森鷗外并不想對亂步做什麽,他只是想借此機會将江戶川警官引來,希望雙方能夠坐下來談談。
“所有人都覺得我們Mafia是非法犯法組織,這是一種偏見。其實,Mafia是個大型商業組織,我們平時做點小生意,我們并不是什麽恐怖組`織。”
一旁的柯諾聽了這話,冷笑着附和道:“沒錯,Mafia是全橫濱最良心的公司,我們确保每個猝死的員工都能拿到高額的補償。”
森鷗外輕輕拍了一下柯諾的腦袋:“這孩子就是喜歡胡言亂語。”
“江戶川警官,我一直想跟你面對面交流一下,解除我們之間的誤會。”
“放心,我不會蠢到去傷害警局局長,江戶川警官如果在我這裏出了什麽差錯,等同于Mafia向警察宣戰,我可承擔不起那個後果。”
江戶川警官并不想交談,他想要帶着亂步離開。
但森鷗外勸阻道:“兩個孩子正玩得開心,您何必拆散他們呢?”
“何況,關于Mafia前首領身亡的那件案子,您不想跟我談談嗎?”
*
于是,江戶川警官同森鷗外到隔壁房間去交談,留下母子二人和柯諾一起。
他們三個人來到外面的花園裏喝下午茶,亂步喝的是果汁,柯諾卻像大人一樣喝咖啡。
江戶川紗織向柯諾道了謝,“多謝你照顧亂步。”
柯諾表情生硬:“你們應該看管好他,他一個人在外面跑來跑去很危險。”
江戶川紗織溫柔地點頭:“是的,這是我們的錯,我們會看管好他的。”
她撫摸着亂步的頭發,打趣道:“不過,每次亂步遭遇危險的時候都能遇到你,你就像他的守護神一樣。”
柯諾皺起臉,似乎很不贊成這番話。
江戶川紗織教訓了亂步幾句,她知道亂步有話想對柯諾說,于是她故意走到一旁去整理亂步的衣服,留下兩個小孩子單獨相處。
柯諾和亂步圍坐在花園桌前,他們維持着沉默的尴尬。
柯諾佯裝鎮定地喝着果汁,對面的亂步一直盯着他看,那雙總是緊閉着的眼睛罕見地睜開了,露出一雙綠色眼瞳。
半透明的綠色,像被陽光照射着的樹葉,清澈的能看見他的倒影。
“在看什麽啊?”柯諾在心裏嘀咕。
他懷疑亂步是在嘲笑他,因為剛剛他在花園的那場羞恥表演。
他想無視,但對方的目光像箭一樣刺在他皮膚上,讓他坐如針氈。
許久後,他終于忍不住問:“你到底在看什麽?”
亂步想了想,回答道:“你都說喜歡我了,我為什麽不能看你?”
柯諾:“……”
亂步又問:“既然你喜歡我,為什麽剛剛要趕我走,是害羞嗎?”
柯諾想解釋“那些話都是假的,其實我讨厭你”,但他又覺得這種話太刻薄了,他說不出口。
他也不能說“森先生想綁架你,我說那些話是為了保護你”,畢竟亂步還不懂大人之間的紛争。
他正糾結時,亂步又主動問道:“你剛剛說你是偵探?我也是偵探。”
柯諾聽說過,江戶川亂步幫助學校解決過很多案子,也算是一名業餘偵探。
亂步:“你上次說會去警校上學,我為什麽沒在學校裏見到你?”
柯諾反問:“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不是是偵探嗎,那你用自己的頭腦推理一下啊。”
柯諾一心想着讓亂步離開這個危險地方,于是故意反應冷淡。
亂步疑惑:“推理?”
柯諾皺眉:“你不懂‘推理’是什麽意思嗎?”
亂步開始思索:“我聽說過這個詞,推理……是理發用的推子嗎?”
亂步究竟是真傻還是裝傻?柯諾不确定。
柯諾又問:“那‘演繹法’和‘歸納法’呢?你聽說過嗎?”
演繹法和歸納法是推理的入門概念,然而亂步表示:“也只是聽說過。”
也就是說,亂步沒有學習過推理的方法,居然就有跟他一樣的超高推理能力。
想到這兒,柯諾心裏的嫉妒又小小地升起一點。
見柯諾不回答,亂步換了個問題:“周一要一起上學嗎?”
柯諾意識到亂步正向他發送“好友申請”,只有朋友才會一起上學。
柯諾想要拒絕,但一陣冷風吹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哈啾!”
巨響的一聲,亂步手上的杯子沒拿穩扣在桌上,旁邊樹上的鳥也被吓飛,一樹的落葉撲簌簌掉下。
亂步将傾倒的杯子扶正,皺眉道:“你應該添件衣服。”
柯諾卻很鎮定:“哼,區區寒風,大驚小怪。”
他是接受過貴族教育的人,他要時刻在客人面前保持體面,不能随便對着客人打噴嚏,不能發抖,不能嚷嚷着“冷”。
于是柯諾優雅的坐直身體,假裝什麽都沒發生,雖然冷風吹得他發抖。
幾秒後,柯諾又想打噴嚏,但因為亂步盯着他,他只能硬生生忍住了。
見柯諾執意受凍,亂步也沒再勸。
但他盯着柯諾看了半天,故意冒出一句:“你穿的這件衣服好土。”
柯諾揉了下發癢的鼻子,冷漠道:“我沒有允許你評判我的衣服,而且,我這件衣服很貴,貴到能買下你家的整幢樓。”
亂步聽了這話,突然起身朝柯諾走過來。
随着對方的靠近,柯諾警惕起來:“你想幹什麽?”
他的話傷害到亂步的自尊心了嗎?果然是脆弱的小孩。
但亂步只是脫下自己的外套,将外套披在柯諾肩上。
亂步:“好多了,你看起來沒那麽醜了。”
柯諾一愣,低頭看着肩上衣服。
衣服是手工縫制的,不是名貴布料,但針腳整齊,大概是亂步媽媽親手做的。
亂步幫柯諾系上扣子,語氣中帶着嫌棄:“你是笨蛋嗎?冷就是冷,幹嘛要假裝不冷?”
“我們是朋友,在朋友面前不需要僞裝,你可以對着我打噴嚏,我又不會嫌棄你。”
幫柯諾系完扣子後,亂步又一次邀請道:“周一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上學吧。”
柯諾摸着肩上的衣服,有些猶豫。
遠處的江戶川紗織看着這一幕,無聲地嘆着氣。
誰能想到,亂步在家時還要父母幫忙穿衣服,到了外面他不僅主動幫別人披衣服,還會幫忙系扣子。
小孩子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突然成長。
*
傍晚時候,這一家三口準備離開這兒。
江戶川警官表情依舊凝重,他手裏多了一盤錄像帶,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寫着“X年X月X日”,一個日期。
柯諾隐約記得,那是前首領暴斃那天的日期。
這盤錄像帶,是跟前首領死亡相關的證據嗎?
臨走前,夫婦二人又一次感謝了柯諾,并表示:“你有時間可以來我們家,我們會招待你點心的,好嗎?”
亂步親密地依偎在父母身邊,柯諾卻是規規矩矩站在森鷗外旁邊,兩個家庭形成了鮮明對比。
柯諾糾結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亂步見他不說話,遂對父母說道:“柯諾他在害羞。”
柯諾立即反駁:“我沒有。”
*
這家人離開後,森鷗外回想起柯諾擋在亂步面前的兇狠模樣,有點想笑。
為了保護亂步,柯諾甚至能說出“我喜歡亂步”這種違心話,可見柯諾想要保護對方的心有多麽堅定,他最好不要去試圖挑戰這份心。
也許……他應該促成這兩個孩子之間的友誼。
他可以利用柯諾來拐走江戶川警官的兒子,以此來制衡那位局長。
想到這兒,森鷗外玩味的看向柯諾。
柯諾正坐在那兒發呆,他肩上還披着亂步的那件外套。
森鷗外故意咳嗽一聲,問道:“柯諾,你身上的衣服是哪裏來的?”
柯諾回過神,這才想起來他忘記把衣服還給亂步了。
柯諾摸摸肩上的衣服,沉吟片刻後,他突然向森鷗外問道:“爸爸,你為什麽從沒給我披過衣服?”
森鷗外疑惑:“什麽?”
柯諾:“亂步冷的時候他的媽媽會親手給他披衣服,你為什麽就從來不給我披衣服?”
森鷗外愣了一會兒,随即大笑出聲,笑到眼角滲出了淚。
森鷗外無奈道:“柯諾,為了養大你,你知道我給你找了多少保姆和菲傭嗎?我買下了一座工廠給你制作玩具,就連你的搖籃都是國外訂做連夜空運來的。”
“我給你了你一切,讓你在萬千寵愛中長大,你卻因為別人給你披件衣服就被感動?你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柯諾一怔,随即板起臉:“我才沒有感動,森先生是笨蛋。”
*
回到房間後,柯諾将亂步的衣服放到床上折疊好,收進衣櫃裏。
他決定了,周一要去學校。
但別誤會,他才不是被亂步說服了,他也不是想跟亂步一起上學,他只是想去學校把衣服還給亂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