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蒼山在側,江面橫劈而來,水色深碧,層層漣漪自一只烏篷船周圍蕩開。
那船上正立着個精瘦的黑衣男子,他生得英氣十足,眼神銳利清明,雖站在船上,卻恭敬對那岸上一人道:“教主,木霧寨傳來消息,幾月前确有關于歸陣的消息傳來,只是被那李誠刻意截斷了,才未上報。”
顧枳實手中拿着一只深口瓷瓶,風從他側面吹來,一絲頭發浮蕩在眼前,顯得他有些漫不經心:“李誠藏了什麽?”
“關于陣法的一張殘卷。”黑衣弟子遞給他用絲絹包好的一張紙。
顧枳實展開那圖紙,輕聲念道:“轉生之人身負殘魂暗影,遇之可見追者與其并列而立。”
他将那紙收入懷中,眸色深沉,道:“果然是邪術。”
那紙上僅僅記載歸陣,卻在最後的空白裏寫着“若有他願,可”,至此則戛然而止,實在吊人胃口。
若這歸陣的全本也如顧枳實所有的那本相同,則也應該包羅萬象,寶貴非常。
“如此寶書,平白叫人撕去一頁,任意流傳嗎?那持書者如若不是傻子,便是刻意為之。”顧枳實道。
黑衣弟子道:“這殘卷來歷實在古怪,仿佛從天而降,我們的弟子覺得此陣根本是無稽之談,但還是心存疑慮,才上報舵主。”
顧枳實看了眼手裏的瓷瓶,眼神變得晦暗:“偏偏有人信了。李誠,大概也如許漪漪一般,看到了他想追回之人。”
黑衣男子躬身:“教主,是否還需屬下繼續保護溫公子?”
“不必。他有我就夠了。”顧枳實微彎嘴角,又道,“許漪漪對他什麽也沒做,倒真是個好姑娘。”
那日顧枳實去鎮上找醫師,卻并非真的信任許漪漪,吞雲教中最隐秘的高手方敬正潛伏在那木屋外頭。
若出任何意外,都以保護溫曙耿為前提。
顧枳實願意與溫曙耿兩人同行,像什麽也沒有一樣彼此依靠。所以他帶他借宿許漪漪家,親去找陳大夫,仿佛真的只有他們兩人在路上。
但是,顧枳實能夠在許漪漪面前卸下心房,像一個單純的青年——溫曙耿以為的那樣,暗地裏卻不可能讓她有半分可乘之機。
方敬似乎有些局促,但還是說出自己看到的東西:“那日許漪漪脫掉衣服,試圖誘/惑溫公子。”
顧枳實臉色頓變。
方敬又道:“溫公子閉上了眼睛,沒有看。然後兩人聊了許久,她似乎很是悲傷,溫公子一直在安慰她。”
顧枳實又放松下來,細細地看着那只瓷瓶,輕輕嘆息了聲:“他本就那樣溫柔,許漪漪喜歡他也是情理之中。”
方敬垂着手,忍不住問道:“教主,接下來您打算如何?”
“如何?”顧枳實重複道,轉頭看向他,隐約露出一點笑意,“自然是與吾師攜手同行。他教我怎麽樣,我便怎麽樣。”
風吹得更大了,顧枳實再往水邊走了幾步,将那只薄胎瓷瓶輕輕地放到水面上,看着它漸漸被水流沖遠了。
顧枳實的目光靜靜地注視着那美麗的瓶子,低聲道:“許姑娘,願你得到安寧。”
他言辭懇切,神情真摯,如一個溫和而善良的少年一般,如溫曙耿喜歡的那般。
方敬不安地移過眼神。顧枳實這幅樣子,溫曙耿是見慣了,吞雲教中人卻不習慣。
顧枳實是善待下屬的,卻也是冷硬的。他武力高強,執念深重,僅憑着一個信念便要扛起一個教派,五年裏,他沒半分少年的樣子。他的眼裏,總是翻滾着血氣的。
方敬有一絲迷茫。顧枳實在變化,迅速而可怕的改變,他完成轉換的速度太快了,不真實,也叫人膽戰心驚。
方敬開口:“教主,您讓屬下查探的那位宋公子的下落,已經有結果了。”
顧枳實側頭去看他。
“他在教內。徐長老救了他,要他留下當自己的徒兒。需要屬下禀告徐長老,讓他放宋公子離開嗎?”
“不。”顧枳實立直身體,思索半刻後道,“暗中觀察,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弄清楚他的身世,查明……我師父究竟和他一起從哪裏來。”
“是。”方敬頓了頓,又道,“那方長老那裏……”
那暗影小隊之事,顧枳實一口回絕,卻不代表他對方始影所作所為一無所知。顧枳實的确知道方始影背後的動作,也知道她刻意用楊長老做掩護。
但是,顧枳實揉了揉額角:“始影既然已經提醒我,便證明她內心糾結痛苦。”
方敬看着他,委婉道:“可是方長老位高權重。”
顧枳實輕聲道:“無事,靜觀其變。”他突然想到木霧寨裏溫曙耿痛苦不堪的樣子,內心深處一陣酸楚,“我也很想知道,始影最後會怎麽選擇。”
“那屬下先行告退。”
顧枳實點頭,又囑咐道:“叫弟子暗中關照宋公子,讓他過得舒心些,但別讓人發現。”
“是。”
……
顧枳實回到那木屋時,溫曙耿已在門口候着了。
顧枳實抿唇,走到他身側。
“抱歉,讓你一個人去。”溫曙耿輕聲道。
許漪漪希望死後能去看看別的地方。她一生都困在此處,從未有一刻見過別處的景色。
溫曙耿日夜受那噩夢折磨,實在不堪再見到身邊人與世長辭的場景。于是顧枳實便提出都由他去做。他火化了許漪漪的遺體,再将骨灰置于瓶中,任其随水流而下,願她得見山川秀麗。
屋子已經空了。許漪漪并不留戀那華美的家具和器物,那是方姨留下的,在她活着那便是她的回憶,她不在了便沒有了意義。臨終前許漪漪委托了陳大夫全部變賣,用來幫助那些為病痛折磨的窮人。
顧枳實搖着頭:“沒事的。”又小心翼翼地去挨了挨他的指尖,“站在這兒吹了多久的風了?你手好冷。”
那夜他們于漫天大雪之中來到此處。庭前積雪壓覆,而屋子裏燈火明亮,暖融破冰。
如今雪已停了,枯草複榮,屋子裏畫卷一般的人其墨跡也漸漸變淡了。
還是餘下他二人,呵手待暖。
溫曙耿輕輕笑開,一點點握住顧枳實那只不敢逾距的手,側過頭去看他:“我們走吧,顧轶。”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個劇情發展真是猶如脫綱野狗,明明那麽狗血酸爽的大綱叫我寫成這樣我要哭了。
最近低血壓低到擡頭收個衣服都能眼前一黑的狀态了,就不熬夜碼字了。更新的确太慢了啊抱歉(T_T)
但是小溫小顧的故事還是會寫完噠~